第五章 好景不長
經過一個夜班，車間幾個老師傅對林立恆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尤其是丁文明，第二天就在車間主任蔡如輝面前說了不少好話。
林立恆回宿舍睡了半天，等下午回到分廠感覺像換了個地方，蔡如輝說話客客氣氣，與其他職工說話都是如沐春風。
周文龍告訴他，大家不是排擠他，以前有不少到基層賺經驗的大學生，純屬混日子，而林立恆不一樣，有真才實學，能幫助車間解決問題。
蔡如輝大剌剌說道，“小林，從今天開始你就做我秘書吧！”
林立恆哭笑不得，“蔡主任，秘書不都是美女嗎？”
蔡如輝笑道，“我們部門沒有女的，就你了”。
林立恆還想推脫，蔡如輝已經給他安排工作，等會去倉庫領材料。這原本是車間綜辦員的活，現在直接攤到了林立恆的頭上。
摸清路線，穿過生產線，林立恆找到供應倉庫。
倉庫建在山後一片平地上，左右兩大間分別是備件庫、工具庫，居中一間是倉管員辦公室。
敲門進去，裏面四名身穿工裝的女職工圍着一台電腦，林立恆目光一掃，四女面容清秀，未施粉黛，有點清水出芙蓉的感覺。
等說明來意，其中一人拿過一疊領料單，讓林立恆坐一邊慢慢填。
林立恆一邊填單子，一邊聽着身後四女的咒罵聲，“什麼垃圾貨，又壞了！”
不消一刻，林立恆填完手中單據，轉過身來饒有興趣看着四女擺弄電腦。
只見電腦主機被一遍遍重啟，鍵盤被敲得啪啪亂響，屏幕依然是藍色的，只有幾行英文和一道光標在閃爍，彷彿在無聲嘲諷。
其中叫王採薇的倉管員一抬頭，正好對上林立恆戲謔的笑臉，頓時怒了，“你笑什麼笑，你懂電腦嗎？”
其餘三人楊依依、白樺、梁英都抬起頭來，齊刷刷對着林立恆怒目而視。
林立恆忍住笑，“如果我會呢？”
在九十年代，電腦可是稀罕物，整個海鷹廠才四台，聽到林立恆說懂電腦，王採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楊依依含含糊糊說道，“採薇，要不讓他試試？”
王採薇哼了一聲，把位置讓出來。
林立恆走到電腦前，問道，“你們知道這屏幕上的字符是什麼意思嗎？”
王採薇的臉馬上漲紅了，她當然不知道。
林立恆又說，“上次關機前是不是插了軟盤，你這是軟盤非正常退出造成的開機故障”，順手一指屏幕一串字符，“看，這裏有個大寫的A，系統在提示你”。
王採薇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有點不知所措。
挨得最近的楊依依提醒她，“採薇，你的軟盤呢？”
王採薇回過神來，從柜子裏拿出手提包，抽出一張3.5寸軟盤，用徵詢的口氣問道，“是不是插進去？”
“關機，再插進去，正常開機”，林立恆從她手裏接過軟盤，敲快捷鍵關機，隨即把軟盤插進機箱，再開機。
隨着電腦主機一陣咯吱咯吱的聲音，電腦恢復正常開機，楊依依歡呼一聲，“可以玩遊戲咯！”
王採薇白了她一眼，“上班時間玩什麼遊戲，等靜姐回來又要罵人了！”
楊依依吐吐舌頭，還是悄咪咪打開了掃雷遊戲。
白樺拿起桌上的一疊領料單，對林立恆說道，“走，給你領材料去！”
話音未落，一個身影風風火火從門外闖進來，
高聲喊道，“姐妹們，別上班了，跟我去廠長室要工資！”
林立恆一看，豐腴的身材，風韻猶存，正是前番在顧民生辦公室鬧事的李靜。
李靜也認出了林立恆，驚訝道，“林技術員，你怎麼在這裏？”
林立恆答道，“我替部門來領材料”。
李靜從白樺手裏搶過領料單一看，唾了一口，罵道，“蔡如輝個慫卵子，把我老公搞出維修車間，連材料都不敢來領！”
林立恆恍然大悟，原來李靜老公就是維修車間的，後來技能評定被淘汰出去，維修車間的人都怵潑辣的李靜，這才故意安排他來領材料。
李靜又把領料單放回白樺手裏，開始指揮，“採薇、依依、梁英跟我走，下班前必須把顧廠長堵住，白樺你發完材料就來辦公樓！”
眼見又是一場血雨腥風，林立恆連忙攔住李靜，“靜姐，又是什麼事，你要去廠長辦公室？”
李靜不耐煩道，“你是建材局派下來的，這事跟你無關，不要多管閑事！”
林立恆追問，“什麼事情，你說說看”。
李靜大聲說道，“我剛剛得到消息，這個月的工資只能發一部分人，-廠里沒錢了！我們必須要去爭，否則下個月都喝西北風去！”
一聽這話，其她四人都慌了，論崗位序列，她們倉管屬於三線，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她們不屬於先發工資“那一部分人”。
李靜卻不認命，“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姐妹們，我們走！”
林立恆是攔不住了，只能目送李靜帶着三名倉管氣勢洶洶往辦公樓而去。
此刻的顧民生，正坐在辦公室里愁眉不展。
前幾日好不容易說通了前任廠長陳保國，動用大筆資金訂購了一批日本進口軸承，把廠子賬上的現金消耗殆盡，然後接到慶州市銀行通知，對建材廠開始限貸。
顧民生大驚失色，一再追問之下，銀行才答覆說建材廠即將失去SH市場，未來發展不樂觀。
勢利眼，絕對的勢利眼！
顧民生萬般無奈，馬上召集厂部班子召開緊急會議，討論了半天，最終做出了“部分人暫緩發工資”的決策。
上午的會議，下午李靜就聽到了風聲，五名女工很快敲開了顧民生的辦公室門。
林立恆領完材料，用小推車推到維修車間，蔡如輝笑眯眯迎出來，“小林，倉庫沒為難你吧？”
林立恆報之一笑，“蔡主任，我又沒幹什麼對不起她們的事，為難我幹嘛？”
蔡如輝訕笑道，“那幾個女的，都不是省油的燈！”
“那可不”，林立恆接話道，“又去廠長辦公室一哭二鬧了”。
蔡如輝連連搖頭，“那都是輕的，李靜一旦撒起潑來，可是要跳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