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春雨再下
等北甘棠再次進房間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
白衣坐在窗沿上，側頭看着遠方，手中罕見拿着一個青綠色酒壺，一口微酌。春風盪起四散的青絲，白衣翻卷。朱唇與酒液相伴，皺起眉頭。
“喲，喝上酒了，不錯嘛。這算是學會行走江湖必須的技能了。”北甘棠笑着招呼道，“明天早上帶你去青鸞湖，你記得換上這套衣服。”
少女的心裏此刻正藏着難以言喻的苦楚，並沒有回頭看他，也沒有像往日的嬉笑。氣氛着實沉悶，在北甘棠再度出門后，才轉頭看去。
那是一件青色的裙擺，荷色的綢緞卻素的可愛，又帶有初春的俏皮。
“這衣服算是什麼？死前的禮物？呵。”
“爺爺，我想我很快能見到你了。”
送上吃食來的並不是小二，而是北甘棠。
“之前說把你送出去，開玩笑呢？別當真。你試試這衣服，大小沒問題吧。”
“嗯”沈邀月，只是淡漠的回應，她並不相信北甘棠的話，只當這是寬慰。倒不是說她不信任他，只是她心裏清楚。五個江湖成名一流高手，二十多位至少三流的鉤子。這不是兩人可以抵擋的，更何況她就是一個累贅。武功粗淺，江湖雛兒罷了。
不同於往日的吃食，這次桌上多了一個青色的小酒葫蘆。
青色的小酒葫蘆口是白色的玉石嘴，姍姍可愛。葫蘆塞上還掛着一塊小桃木牌——“邀月”
“禮物，算是你初入江湖的禮物。”北甘棠的臉上堆滿了笑意，這讓江湖人看到都會差異的驚掉嘴巴。這個生性淡漠習慣獨來獨往的人，尋常人難得看到他笑。
沈邀月也是第一次看到他這麼單純的笑，往日不是板着一張冷漠的臉，就是充滿嘲諷意味的笑容。此刻的北甘棠的眼睛，似乎閃着光。
是的，北甘棠很是開心，這路上來他雖然總是擺着一張冷漠臉，但是心裏一直都是輕鬆的。在走出江湖的第二年，他曾在老瞎子墳前立誓，一定會帶回他的孫女給他看看。
在那之後，他心裏一直藏着這件事，好多年。這次，他終於帶回了人，也算是沒有食言。自然是心中歡喜，心中無煩惱，身上無擔子。
少女癟癟嘴，拿起了那個葫蘆，摩梭這玉壺塞上的小桃木牌，不自覺的翹起嘴角，“還算不錯，蠻好看的，今天你說要送我出去的事情，就勉強過去啦。”
她的心裏，則是道不出的歡喜。北甘棠是少女這輩子接觸時間最長的異性了，對她來說有着不同的意味，或許還說不上是喜歡，但是終究佔據了一個特殊的位置。
這個小酒葫蘆，她很滿意。或許是因為酒葫蘆可愛，又或許是因為它是青色的，同那件衣服一樣，又或許是因為送的人。但是這又會有誰知道呢，或許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哪個答案。
兩人吃着飯，隨意閑談，多半時間是北甘棠在給少女講過去經歷的江湖事，沈邀月也不插嘴，聽得很是認真。她覺得，這或許是她最後一次聽江湖的故事了，這次就不拌嘴了。
北甘棠難得沒有被打斷，也是講的順暢，心裏想着，終於明白當年老瞎子講故事為什麼這麼喜歡讓我閉嘴，在別人面前吹牛，真是暢快。
……
夜總是黑的很快，春日的天也總是很怪。一場春雨悄然到來，沒有人知道它什麼時候來，也沒有人知道什麼時候回停下。
春雨打在嫩綠的新枝上，打在翠色的綠葉上，
打在烏黑的屋檐上，都彙集成水流再度滴在泥上，悄然融入。
此時的天水區，一座客棧的人全都聚集在一樓里。大門緊閉，裏面只有微微的火光和閃爍的人影。
大部分人都穿着黑衣，只有坐在最中間的五人不同。他們身着不同服裝，但無一例外都是極為昂貴的布料。
坐在左邊的是青玉劍余蘭笑、余蘭金兄妹，一人擦拭着劍，一人則撥弄着指甲。劍光如秋水倒映着火光，寒芒在劍間閃過，照亮了人的眼睛。
右邊是唐門棄徒唐沁和玄心門澹臺延吉。唐沁一身紫袍，看着就是名貴柔和的綢緞上，卻是有着不少縫補的痕迹，那個縫補的人技術似乎不好，針眼尤為明顯。玄心門的澹臺延吉，則是淡藍色的道袍，背上背着兩把劍，一黑一白。
在最中間的伍肝膽雙鬢已經斑白，身着黑色長袍，桌上放着一柄彎刀。
一蒙面人跪在五人面前，“大人，南俠北甘棠已經入住城北的客善酒店。請指示。”
“你們現在所有人，都去周圍死死盯着，絕不能讓他逃跑。明日準備動手，屆時我們所有人都會到場。”伍肝膽一臉淡漠，臉上的刀疤尤為猙獰。
“唐沁，麻煩你跑一趟，我們所有人下毒都不如你。”
“行。”唐沁也沒有多說話，指尖上翻轉的飛刀被握在了手裏。
“你我都清楚當年的事情，我們是逃不掉了，唯一的辦法就是將所有威脅全部抹殺。這樣我們才能安度晚年，北甘棠不死，我心不安。”
這句話是說給坐着的四人聽的，鉤子當年還不至於接觸到這種事情。更何況伴隨着一次又一次任務，鉤子早就換了好多批次，死了好多人。這件事情與鉤子其實無關。
只是身居上位的無人，沒一個能逃掉。當年的事情不是他們親手促成，就是他們的父輩一手造成的，在座沒有人是無辜的。
“南俠，北甘棠，呵呵，倒是讓我看看你有什麼本事”說著伍肝膽一聲冷哼。
澹臺延吉突然發話，“情報里不是還有個女子嘛，怎麼處理。”
“不管兩人是什麼關係，定然關係密切，指不定當年沒死的人就有兩人，誰也說不清，畢竟一把火將所有事情都燒掉了。全殺了吧，較為穩妥。”
“行，那就這麼決定了。”
這場夜雨越下越大，所有人都在熟睡當中，暗中風雨早就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