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之子于歸，遠送於野
江湖就是一汪池塘，丟入個小石子就會引得群魚遊動。假如說魚尋找的是食物，那麼江湖中的人尋找的就是名利，為此依舊是大魚吃小魚這千年不變的傳統。
這場不知道下了多久的雨終究是停了，天久違的放晴，一玄裳郎和一白衫姑娘一同走在出城的路上。
這一路上的氣氛屬實不算是高，加上一人本就不善已言辭，一人心繫親人，更是一路無言。只是這種沉默很快就被這漫長的旅途打破了
“北甘棠，我給你買一匹馬，能不能不騎這小毛驢！”坐在高頭大馬上的沈邀月，盯着慢悠悠似乎是在遊山玩水踏青的小毛驢，心中既是無奈又是氣憤。
“抱歉，沈姑娘，在下不會騎馬。這江湖一路走來，這毛驢早就成了我的夥伴，是真換不得。”北甘棠哂笑道。或許說出去都不會有人相信，堂堂南俠竟然連馬都不會騎。
“你這一路尋我，就是靠這小毛驢？”
“嗯啊，我又不會騎馬，走着也太累了，再說了，小毛驢可舒服了，你真不試試？”
沈邀月的白眼都快翻天上去了，但是也不好表現出明顯的鄙夷，畢竟兩人雖說淵源不淺的人，但是畢竟才認識了沒多久。只好繼續騎着自己的玉照獅子跟在小毛驢的身後。
小毛驢的尾巴一甩一甩，時不時從路旁啃一口草，在口中細細咀嚼着走。看得沈邀月不斷皺眉，最後只好將目光投向別處，試圖讓自己的心裏不那麼憋屈。不過她也不過只有十六歲，心理仍然是少女心性，想着總有一天把這驢宰了燒火鍋吃。當然，也只是心中想想，解一口悶氣而已，從小的教養也讓她做不出這樣的事情來。
北甘棠也是看出了小姑娘心中的焦急無奈，倒是也滿不好意思，再加上這一路過來的沉默氣氛實在讓他難受。他以前心中只想着找到人，然後保護她一輩子平安，也算是還了老瞎子的人情。這一路的沉默不語是他想不到的，尋思着讓女孩子開口活躍氣氛也不要太好。便試着主動與其攀談起來。
“你知道你身份的特殊嗎，你怎麼敢一個人出來走江湖的。”
少女沉默了一會，抿了抿紅唇，“我其實不是很清楚，我只是從我奶娘那聽說了我的事情，就想着殺掉伍肝膽，為我家裏人報仇。”
看着北甘棠吃驚加上看傻子的眼神，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喬裝男性就失敗的事情，臉上一陣燥熱，慌忙解釋“我之前其實有做過不少準備工作，我有聽很多話本，也問了不少江湖人。話本里的江湖女子，都是喬裝成男性行走江湖的。我也不知道你是怎麼一眼就看出來的，其他人都沒有看出來。”
“你確定是其他人沒看出來？有沒有一種可能只是看出來了沒有說。”
這一句精準補刀，讓本來面如凝脂的沈邀月臉一下紅成了桃花，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北甘棠心中一下子出現了“粉面桃腮”這個詞。行走江湖這麼多年，形形色色的人都看到過，江湖這麼多女俠兒，像面前人這般的卻是少見。既有冰雪之意，又有桃花之春，令人不禁心疼的雙眸上卻有着富含英氣的柳葉眉。
發現自己不自覺的盯着看，猛然回頭看向周邊，不免尷尬。
“可能是，我自己第一次裝扮成男性吧，但是我還是有好好了解了才踏入江湖的。”
“了解的好，下輩子別了解了。”一不小心這句話從北甘棠的口中脫口而出。
“你說什麼？？”
“沒有，
沒什麼，我還是來和你說說你的身份吧。”
北甘棠此時面龐從日常對萬事萬物的淡漠，變成少有的嚴肅。
“你要明白，你的爺爺是大半個江湖害死的，所有人都不希望他有後人留下來，斬草除根可是行走江湖的準則。你明白你的處境嗎？”摘下腰間的葫蘆，猛灌一口酒。“換句話來說，大半個江湖的人想要你死，你確定還要找人報仇。”
“報，我知道我本事不高，但是哪怕下毒，哪怕用。。。。”沈邀月的話沒有說完，但是她口中藏着的堅定與她眼底的堅決都被北甘棠看在眼底。
“我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復仇，家破人亡之仇，不報何以為人子。”沈邀月稚嫩的聲音與她口中的血海殺機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你先別說這麼快，我看你平日腳步鬆浮，聽你氣息並不深穩，就你這三腳貓功夫，趕着上去送菜是吧。”
沈邀月一口貝齒緊緊咬住，“我知道我本事差，沒什麼學武的天賦，家中武學也沒有流傳到我手裏，身上的粗淺功夫還是以前給家僕用的粗淺版本。但是，我不怕死。”
說罷，頭一轉看向前方，不想再同北甘棠聊天。心中憤憤不已，這男子虧是被人稱作南俠，受我爺爺恩情不去幫他報仇就算了，竟然還嘲笑我的死志。之前瓦肆的人，果然沒說錯，枉了這個俠字。怎麼就沒能給這個混蛋打死，不，打個半殘就好，還要留着給我帶路呢。
北甘棠也看得出她生氣了，也沒有自討沒趣再說什麼，只是心中自己盤算着一些東西，舒爾一笑，再次拔開酒葫蘆，狠狠長飲，晶瑩的酒液從嘴角流出，沾濕了長衫。“老頭子，我可沒說要幫你去報仇啊，我只是跟着你孫女，保護你孫女而已，不算是破誓。”
興起高歌，“路途長長，江湖長長。燕燕于飛，差池其羽。之子于歸，遠送於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路途漫漫，江湖長長……”
輕聲吟唱，山林間飄蕩着悠長悠長的調子。玄衫郎整個人倒躺在白耳毛驢背上，伴隨着前行，毛驢脖子上的小鈴鐺，叮叮噹噹。酒壺口的麻帶子被拎在白皙修長且指骨分明的手中，伴隨着一左一右的步伐，一晃一晃。春日柔和的太陽從林葉間透過，灑滿山路，也蓋在兩人的身上。
影子踏着綠葉行走在山林間，少女真正的走上了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