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劉庭方在京城住大兒子劉文錦家的小兒子劉文敏,也隨大哥一起回了家。他們的二媽梅花山莊的閻梅心已來劉府多日,母子也是姨甥相見,彼此都很懷念逝去的大夫人閻梅秀。

臘月二十四至除夕,祭灶神、祭祀、賜福、撣塵、安燈、封寶、封筆、掛門神、貼對聯、擺置門屏……劉府的大人們忙得不亦樂乎;放鞭炮、買胭紅、打雪仗、玩摔跤、耍射箭……劉府小公子、小小姐們玩的不亦樂乎。

臘月三十這天早上,劉府在劉氏宗祠中懸挂起祖先巨副畫像,劉庭方率眾子孫祭拜祖先。

中午,在中庭放置一條長案,案上供着一張繪有諸天神佛全圖的“百分”,百分像前供奉有蜜餞、水果、乾果、饅頭、素菜、年糕、石榴等等各類果品糕點,劉庭方率眾焚香燃燭,敬天敬地。

黃昏之後,劉庭方早命人將博安院東廂一大兩小三個餐廳之間的隔斷打開,成了一個巨大的餐堂,全家團拜,喝分歲酒,吃葷素細餡餃子,一起歡歡樂樂、吃吃喝喝、其樂融融。

入夜,長輩們給小輩們發壓歲錢,然後便是守歲,全家圍坐直至天明,名曰除夕夜驅邪除穢。

今天是招財進寶的元日,晚輩要向長輩拜年,屬官要向長官拜年。

劉庭方在接受穿上新衣裳的眾兒孫以及鹽山縣衙、天津府衙的拜年或拜年帖后,便急匆匆來到靜波院的安辛房。

安辛房十分安靜凈清,沒有一絲過年的氣息。

老庭方進到卧房,三秋正用筷子沾着茶碗中阿帶挑到安辛房的泉水,一滴一滴地“喂”向斜豎插着的竹管中。

劉庭方沒有打擾她,對架子上的“驢子”觀察了片刻,便招手將二夏叫到會客廳。

“你們二爺的進食怎麼樣?”劉庭方發問。

“和原來一樣,一天喂六次,每次一茶碗泉水。”二夏回答,“每頓都能聽到二爺嗓子的吞咽聲。”

“排泄情況如何?”劉庭方一如既往的問。

驢殼的脊背躺床處開有一圓口,正對劉健的屁股。屁股下墊的是吸水極好的白棉布,在劉健拉尿后,春夏秋冬會及時更換白布,如同嬰兒換尿布。不同的是,還得由稍認些字的二夏做記錄。

“小便還是一天一次,大便還是三天一次。”二夏始終如一的回答。

“顏色?”劉庭方問。

“小便這兩天變得如水無色,大便還是黑的。”二夏答。

“形狀還是羊糞蛋?”劉老爺問。

“是。只是稍小了一點點兒,氣味也淡了一點兒。”二夏說。

“嗯。”劉庭方點點頭,比他預想的還要好。

劉庭方頓了一下,又說,“繼續伺候着二爺,有任何變化,立刻去前院告訴我。”

“是。”二夏聽出老爺這是要走了,忙行萬福禮。

“你們的年,等二爺好了,一起給你們補。”劉庭方有些興奮,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謝老爺。”二夏再行一禮。

劉庭方的興奮當然是有緣由的。

首先,能被治癒的這個人是劉健,不是旁人。是他劉庭方的長隨,更是大廟仁口禪師的親弟弟。

其次,全驢炙是劉庭方研究出來治癒全身筋脈受損的一種全新療法,可以說是前無古人的獨創。如果能不斷的增加成功病案、甚至“神跡”,相信終有一天,醫藥經典上會留下他劉庭方的大名,天下受脈斷、筋傷、骨折等困繞的病患,也會得到有效的醫治。

若單單恢復劉健受損的筋脈,只需劉健在“驢”中“腌”五、六天即可。

至今天,現在,正月初一的正午,已“腌”了八天的劉健,從尿液顏色的變化中,可以斷定劉健的筋脈俱已修復。此刻“拔”出劉健,便會給全驢炙療法增添一例成功病案。

但看了劉健現狀的劉庭方,此時想得到的已從“成功病案”轉到了“神跡”上。

辟穀之人,因其長時間不進食,大便極少,且呈小顆粒狀;又因排泄物中攜有身體毒素,大便色黑且異常臭。

若臭味漸弱,說明體內毒素在減少;終至無味,即證明毒已排完,且體內產毒極為緩慢。

如果此人是一名骨挫、骨裂、骨折、骨碎等骨骼嚴重損傷的患者,排泄物臭味變弱,便說明此人傷骨產生的毒素也在減少,這就意味着患者骨骼在漸漸恢復正常!

劉健穩穩噹噹的進食、排泄,只需靜等排泄物至無味即可。這令劉庭方放心不少。

當劉庭方樂呵呵地出了安辛房時,家丁來報:大廟仁口禪師前來給老爺拜年,在清傾堂候着,公子們都在談禪坐陪。

劉庭方隨即回到博安院,大廟的仁口禪師正清傾堂門前等候多時。

“施主老爺。”仁口禪師面帶微笑,雙手合什,“觀音廟宏靖方丈、宏德方丈、法佚住持委貧僧前來,祝施主老爺新年吉祥,萬事勝意!”

“謝謝、謝謝。”劉庭方亦雙手合什,“願觀音廟善田廣種,佛澤綿長。”

“施主老爺,劉長隨近況如何?”仁口禪師問。

“禪師,請隨我來。”劉庭方見堂內、院中,滿是小輩和小小輩們,便帶着仁口禪師去了清傾堂西耳房的帳房。

帳房在裏間,外間是小會客室,就是一榻、一幾、一搭衣架和一對博古格都是皇上御賜的那間小屋。

“禪師,請。”劉庭方屏退門外的家丁,關上房門,恭敬地請仁口上座。

“阿彌陀佛。”仁口禪師的雙手終於不再合什,坐到榻上,一手拍拍榻的旁邊,讓劉庭方也坐下。

劉庭方卻是不敢,躬身立於側。

仁口也不再勉強,轉頭看向空空的博古格。

“宗主,長平他……”劉庭方抱拳剛一開口,便被仁口禪師搖手示意隔牆有耳所打斷。

劉庭方忙低頭認錯。

仁口和劉庭芳都很清楚劉健千里聽音的本事,極細微的振動發聲,在劉健聽來,可以是如雷般轟鳴。

但劉庭方卻不知道,劉健這本事並不是天生的,而是後天習得。

故而,仁口認為弟弟陳長平可以習得,旁人自然也可習得。萬一劉府的人有習得的,偷聽了去,豈不要糟?

宗主?沒錯。

書中暗表,俗名陳長公的仁口禪師,雖不會武功,卻是白蓮宗明面上唯一的宗主。

白蓮宗的大小事務,有“三際五嶽九方”等人各自打理,仁口這個宗主,其實沒什麼關緊的事做。

武功蓋世的劉庭方,也只是白蓮宗七十二護法之一。

白蓮宗,亦稱白蓮教。

晉代,凈土宗始祖釋慧遠在廬山東林寺與劉遺民等為共同念佛,結成白蓮社,是為白蓮宗起源。

至宋代,慈照和尚將白蓮社改建成念佛持戒的白蓮宗。但不久,白蓮宗便被朝廷以“事魔邪黨”為由,遭受嚴重打壓,遂更名白蓮教。

及至元代,白蓮教得到朝廷承認和獎掖,便還復白蓮宗原名,進入全盛時期。但白蓮教卻因戒律鬆懈,從而宗派林立。其間便產生出兩個中心:廬山東林寺的白蓮宗和澱山湖白蓮堂的白蓮教。

白蓮教經歷明代朝廷的先禁后揚,變得更加凌亂不堪,名目繁多的教派多達幾十種。各教派各不相屬,教義頗多歧異,組織、儀軌和活動方式也不盡相同,甚至還撰有自己的寶經卷。但只要帶一頂點兒白蓮教印記的教宗門派,皆自稱以白蓮教馬首是瞻。

簡單的說,此時的白蓮教大致分成兩派:以廬山東林寺為首的白蓮宗是為“擁朝廷派”,以澱山湖白蓮堂為首的白蓮教是為“反朝廷派”。

永樂十八年的唐賽兒起事,嘉靖三十六年馬祖師發難,天啟二年的徐鴻儒、王好賢舉義等等,皆是澱山湖白蓮教反抗朝廷的教派所為。至於擁護朝廷的廬山白蓮宗,盡皆默默付出,自然無一人能青史留名。

入清以後,白蓮教又增加了許多支派,加上前代已有的支派,名目竟多達百餘種。各派教義也更加蕪雜,連“反清復明”的政治綱領也成白蓮教許多派別的教義宗旨。凡是反抗朝廷的隊伍,皆懸白蓮教大旗。

從雍正年的“古州苗亂”到現在的捻軍,無一不自稱白蓮教的教眾。

乾隆三十九年清水教王倫的山東臨清起事,乾隆四十六年蘇四十三、田五的甘肅舉義,乾隆五十一年天地會林爽文的台灣舉事,乾隆六十年苗民石柳鄧、石三保、吳隴登的湘黔義舉。

至嘉慶元年,各地起義更是如火如荼。首先,張正謨、聶傑人在湖北宜都造反,姚之富、高均德在襄陽跟隨造反;接着,徐天德、王登廷在四川達州興義,冷天祿、王三槐在東鄉、羅其清、苟文明在巴州、冉文儔、冉天元在通江、孫賜俸、龍紹周在太平紛紛跟隨興義;最後,馮得仕在陝西安康起事……這些義軍“興漢滅滿”的同時“旗衣俱白”,而這正是白蓮教居士的裝束。是以朝廷稱此為“川楚陝白蓮教亂”。嘉慶七年,漁民蔡牽在東南沿海鬧事;嘉慶十八年天理教李文成、林清在京畿、直魯豫造反;嘉慶十九年木工萬全忠陝西岐山暴動。

到了道光帝執政,各地義軍仍是此起彼伏,絲毫沒有消停的意味。僅湖南一地,便出了數十起暴動。

道光十一年天地會趙金龍、趙子清、盤均華在湘粵桂交界舉義;道光十六年瑤族藍正樽在湖南新寧舉義;道光二十六年農民王宗獻在東安舉義;同年,天地會胡有祿在寧遠舉義;道光二十七年瑤族雷再浩在新寧舉義;道光二十九年棒棒會李沅發攻克新寧……

至咸豐年間,更是爆發了舉國震驚的太平天囯和捻軍的起義,以至活動波及範圍小、義軍人數規模不大的起義,連史冊都懶得記載。比如:咸豐二年朱洪英的廣西南寧起義、周國愚湖南瀏陽起義;咸豐三年閩南小刀會佔領廈門、閩中紅錢會林俊及黑錢會陳湖攻克德化、邱二娘也在惠北筆架山起義;咸豐四年陳開在廣東佛山的“紅巾之亂”、小刀會黃位攻佔台灣雞籠港;咸豐五年苗民張秀眉在貴州台拱廳的舉事;咸豐六年回民杜文秀在雲南大理建立“三教一體政權”;咸豐九年滇川李永和、藍朝鼎農民起義……等等。

除中後期的太平天囯尊上帝及上帝次子外,其它起義的義軍,無論這會那教,都會尊白蓮教為自己的祖師,自稱是白蓮教的分支,雖然很多義軍首領連白蓮宗都沒聽說過。

這就讓仁口這個白蓮宗宗主,有種被天下人擺道的感覺。

仁口的宗主之位來自白蓮宗前任宗主,崆峒派玄空門的雲別子道長。

玄空門前掌門雲別子道長與仁口的師父能顯法師是故友,一僧一道常聚,尤其是雲別子卸任掌門職位之後。

一次雲別子和能顯將各自“睡訣”《寧神訣》和《清心訣》都傳給小和尚仁口后,發現仁口很快便將兩訣合一,並毫無保留地傳給了俗家弟弟陳長平及其俗家的朋友們。

身為白蓮宗宗主的雲別子,從中看到了仁口天才悟性以及善良無私的本質。從此道長便有意培養仁口成為自己的接班人。

數年後,雲別子卸職,由仁口接任白蓮宗宗主,自己則無牽無掛地雲遊四方去了。

從古至今,白蓮宗的管理都極為鬆散、混亂,越是高層越是如此。這一點兒從白蓮宗和白蓮教的名字始終都沒有統一過上,就能看得出。

白蓮宗或白蓮教,管理高層很奇葩、混亂,表面上看教宗是由一宗、三際、五嶽、九方、三十六內護組成集權管理,實際上卻各自為政,連起碼的職位任免,宗主都無權過問。

例如三際中的青陽際主、或五嶽中的泰山嶽主、亦或九方中的白上方主、甚至三十六蓮內護中的光蓮內護,如果有心卸任,可自行選定繼任者;若意外身亡,則由其手下職位最高者自然接替。且任何人不得干涉,包括宗主。

這個規定是白蓮宗創立之初,老祖立下的宗規。雖然導致權力分散、管理混亂,卻也成就白蓮宗開枝散葉、門楣光大、生生不息、無窮無盡。

目前,白蓮宗有一個宗主;青、紅、白陽三個陽際主;泰、華、霍、大茂、嵩山五個山嶽主;上、下、左、右、東、西、南、北、中白九個白方主;光、明、力、月、見、供、舍、寂、覺、天、住、福、術、帝、主、香、施、意、吉、山、調、備、靜、凈、品、結、壽、逝、願、固、照、生、至、藏、音、妙蓮三十六蓮內護。

這五十多號大小頭目,無論在教中“心身俱出”的僧尼,還是“心出身不出”的居士,在保留白蓮宗內職務的同時,都可以自立教派、幫會,為白蓮宗“弘揚佛法、勸人為善”、“彌勒下凡、天下太平”的教義而努力、奮鬥,

此外,還有四大天王、十二神將、二十八諸天、七十二護法等武力執行者,而這一百多位武夫,同之前的五十餘宗友擁有相同的責任與權力。

如此一來便出現諸如天理教、清水教、聞香教、龍華教、混元教、大乘派、無為派、長生派、九門派、青蓮門、羅祖門、燃燈門、大刀會、小刀會、紅錢會、黑錢會、天地會等等等等上百種教派門會。

自古白蓮宗便分“反皇”和“保皇”兩派,凡是世人熟知名頭的白蓮教派,都屬於澱山湖的反皇白蓮教,而保皇的廬山白蓮宗,卻不屑另立教派,註定永遠默默無聞。

仁口宗主和劉庭方護法都屬後者。

時逢大清遭外敵入侵,導致大清割地、賠款,三山五園遭掠被焚、萬千無辜民眾慘死。這讓白蓮宗內保皇派憂心忡忡,卻也無能為力。

扯遠了,回到劉府帳房小會客室。

“禪師,長隨他身體穩定,筋脈已愈。”劉庭方抱拳,“本欲昨日解封,但我觀其骨骼也在治癒之中,故未莽動。解封與否?還請禪師示下。”

“既如此,就繼續吧。”仁口想了想,“滿十換一次葯,加大斷續、牛膝、甘草、茜草、蒼朮、骨碎補、三七的劑量,木瓜、桑枝、威靈仙、舒筋草可適量減少。”

“是。”劉庭方也是這麼想的。

“阿彌陀佛。”仁口起身,雙手合什,“那貧僧便不再多留了,施主老爺閑暇可往參禪閣一敘。”

“是。”劉庭方打開門,恭送仁口。

博完院中。

劉老爺命劉福率護衛送仁口禪師回櫻花山莊后,長子劉文錦湊了過來。

“爹,這便是?”劉文錦壓低聲音。

“嗯。”劉庭方拍拍大兒子後背,“文綿,安心做你的官,安心給我們劉家傳宗接代。其他的你不用管。”

加入白蓮宗有自願和非自願兩種,前者需宗友引薦;後者則是一宗三際王岳九方等等點名直接錄入。劉庭方便是後者,引其入白蓮宗的不是旁人,正是白蓮宗前任宗主雲別子。那是在十幾年前,劉庭方在甘陝當宣慰使司副使時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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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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