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局
張謙一馬當先走在這四十個人的最前方,看着軍營兩邊窸窸窣窣的聲響,兩邊的士兵有在磨刀的,有在烤火的,大家彼此之間也不做過多的交談,是呀,自從渭陽十六年之後,大家幾乎沒有打過規模如此巨大的仗了,此番戰役,不只是屠一城、掠一地,而是國與國之間的戰役,是渭陽和燕北兩個王朝之間不死不休的戰役,這也是朝中那位想以一博二的開端。
大戰前某天夜裏
渭陽王城內,由東至西最後一道宮門外,一副馬車駛入皇城內,直奔金鑾殿後,夜半子時,居然有人駕馬行駛於宮中,宮內兩旁,羽林軍與勁弩軍,卻好似受到指令一般,未曾攔下、未曾射殺馬駕之內這尋死之人,馬車行駛至御書房殿門前,門口那位腰間持刀,腰后別弩的羽林軍副統領,親自走到馬車前。
“院長,陛下已在御書房等您了。”
馬車裏傳來聲響,下來了一個身材修長,一身麻衣的年輕人,他不知是沒睡醒就被傳喚來皇宮,還是剛才在來皇宮路上已經睡了一覺,腳上的棉鞋踢沓着,嘴裏打着長長的哈欠,這聲音,在市井之內自然不算什麼,但在這深夜的宮城之中,卻是額外的刺耳,雙手蜷縮進衣袖裏,踱着小碎步進入了眼前的御書房。
御書房大門緩緩打開,邋遢男人緩步向里走去。
“呦,這不是咱們的言大將軍么,沒聽說你回來啊,回到渭陽城也不說去我那小觀坐坐,一回來就直奔皇城來了。”
年輕人眼前的將軍,一身皮甲,雖是將軍,卻有儒將風雅。似是風塵僕僕剛趕到皇宮,聞言便說:“我怎麼記得,是院長自己搬去的小觀,好像當時,還跟咱們陛下,因為這件事鬧了點小矛盾,怎麼院長現在,話里話外的意思,似是自己被迫、挪的卧榻之地尼,若是院長想在我面前訴苦,那言巳可真的無能為力,總不能院長自己的錯誤,要言巳拿自己的項上人頭,去給陛下泄憤吧。”
書案旁的卧榻上,側躺着一個身穿儒衫,腳踩棉鞋的中年人,身材高挑,卻略顯纖弱,手中握着大小似是繡球的取暖之物,看着眼前的少年,與自己朝中的將軍拌嘴,臉上漏出君與臣之間不該有的笑容。
男子側身坐起,拿起書案之上的毛筆,起身走向面前的二人,以為是要發火,結果,走到二人身前,看着眼前拌嘴的二人,竟盤腿坐於地上,用毛筆在地上畫了個三個圈,不相逢,卻遙遙對應相望。畫完,抬頭看向眼前二人,二人竟也盤腿,坐在這位皇帝身前。
看見這三個圈
將軍抬頭看着眼前的男人,眼神中滿是炙熱,面前的男人亦是如此。
粗衣年輕人一直低頭,看着地上的三個圈,不發一言。
兩人眼神對視后,轉頭、看向這個被稱為院長的年輕人,也不催促,也不說話,就靜靜地看着年輕人低頭不語。
半柱香后,男人低頭,說起了只有他們三個人才明白的話。
“真的要啟局?”
問完這句話,又陷入了沉默。
“是不是有點早,我最近一直在算,一直在看,他們好似並沒有隕落的跡象,博的話,結果不會很好。”
聽到這句話,那個一直不說話的皇上,拍了拍眼前年輕人的肩膀,我不是去博,我想啟局,啟那個,先生沒教完我們的棋局。
“不行,老師當時算了十五年,都沒有在那個棋局裏找到我們可以勝二的局,不過是最後彌留之際,才看到了希望,
可也僅僅是希望,這個不切實際的希望,可能會斷送,我渭陽千千萬萬士兵的生命,走不好就是二吞一啊,你們不能去冒這個險,我不同意。”
年輕人仰起臉,用平和的語氣,對眼前的皇上講出了這番話,不似剛才,與身旁大將軍拌嘴時那般情緒激動,卻字字說的不容置疑。
“我的情況你知道,除了我,還有人能支起你們的“野心”嗎?”
言巳看着眼前兩人,站起身,默默站在一旁,閉眼不知在想什麼。
年輕院長聽到皇帝說的那番話,也沉默起來,過了一會說道:“老師一直在給你謀划這件事,謀劃了十五年,尚才有一線希望,可老師卻……,而我近幾年雖然也在算,也在看,可我,可我,可我覺得自己連老師算出的那點希望、我都捏不住啊,我怕那個萬一,我怕,我自己拿不起老師交給我的事,我怕我自己對自己的希望,會葬送我國千千萬萬士兵的生命,我怕他們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死!我更怕言巳會死在戰場!”
言巳聽到,這個與自己拌嘴的年輕院長說的話,依舊閉着眼睛。但嘴角卻生起了一抹弧度。
“我說小師弟你行,你就行。”男子站起來來回踱步,看着眼前剛說出這番話的年輕人,嘴角帶笑,眼神卻漏出心疼與心酸。
是啊,這個剛過及冠之年不久的年輕小師弟,何嘗不是一直在為自己考慮啊。
“先生相信你,把院長位置給了你,帶你遊山玩水,從來不強迫你學你不喜歡的謀算,一直都在釋放你好玩的天性,可你,自從先生不在後,好似一夜間,便拿起了先生的傳承。”
“我相信你,所以我在還沒有當上這個皇帝的時候,先生就說以後會找個代替他輔佐我的人、在我當上皇帝后,看到先生,找的是個好吃嘴,愛玩、愛鬧、喜歡跟院裏師兄鬥嘴的小師弟,以後來代替他輔佐我的時候,我就知道,先生是心疼你,心疼你以後會活得很累,先生知道我,先生謀划那麼久,何嘗不是,讓他自己心裏過得去點,讓自己最小的弟子以後活的輕鬆點,自由點,最好他替你幹完最後的事情,讓你能一直無憂無慮下去,讓我們不會遇到今晚的情況,所以小師弟,我從先生帶你進入院裏的時候,我就知道,先生,找了個最好的小弟子。”
“言巳信你,不然,不會因為你當年一句話,他遠赴錦州,為了給先生,最後留給我們的那個希望,哪怕增加一點點,就一點點、這樣,他的小師弟就不會那麼累了,就不會,讓自己的小師弟,每天夜裏觀星象、復棋局、算勝法。”
“我渭陽千千萬萬士兵,信你!只需一句攻城,就會義無反顧,衝鋒於最前,因為,後方有他們最牽挂的家人,因為,被殺的也是他們的家人啊,身處渭陽,腳踩我渭陽大地、身披我渭陽戰甲,那渭陽婦女老幼就是他們共同的家人,家人被殺,我渭陽軍人,只有一往無前為家人復仇,沒有後撤保全自身的兵!”
年輕院長聽完皇上說的話,早已淚流滿面,手裏,緊緊握着老師給他雕的小木人,緩緩抬頭看着眼前並肩站立的二人。
言巳蹲下身,用懷裏的蒙馬巾,擦去了眼前年輕人眼角的淚水,緩緩張口:“打算用來給馬擦嘴的,沒成想派上了更大的用場,院長別哭了,一會我該拿擦腳布了。”
年輕人瞬間漲紅了臉,問了問眼前的皇上說:“我能不能收回剛才那句話,我想讓言巳死,要不,陛下,你賜給他五馬分屍吧。”
言巳站起身,看着眼前開玩笑的年輕人說道:“我入武英了”
短短五個字,卻讓面前的二人相視而望。
深夜的皇城御書房內,大笑聲久久不停。
宮內來來回回的宮女和太監,不敢在此多做停留。
本來想來提醒皇上早該入寢的內監侍衛,聽到御書房三人的笑聲,身上不由得顫立起來。
“言巳,即刻起,你為天征大元帥,坐鎮并州城。
蘇信,你與言巳一起,前往并州城,院中四位持書者和院中謀士隨你們一起。”
“護龍、虎賁、牛武、虎威、隱蛇,五方大軍,其五位將軍皆官升一品,大軍合併一軍,皆由你二人調遣,其旨意、即刻下達!”
以一博二、勝方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