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6)
墓地。
“真是的,這幾天挖了幾回墳了?”老劉搖頭笑道:“小傑,要我說肯定是你的同事認錯了,這天底下長得像的人這麼多,更別提算上死了十幾年的死人。等會兒你離遠點兒,味兒很沖的。”
大早上的,一幫人吭哧吭哧地挖着墳墓。
周圍一幫圍觀的相親指指點點,老劉苦笑道:“這下子我退休了都要給人戳脊梁骨咯。”
“挖到了!”
“走,去看看。”老劉拉上陳傑。
“開開開。”老劉捂着鼻子指揮。
“嘿呀!”一堆人齊發力。
咔嚓。
開棺。
看清棺內情況后,寂靜一片。
陳傑把捂嘴鼻的手帕還給老劉,低聲問道:“老所長,我猜胡娟兒的檔案也沒了吧?”
老劉臉色蒼白地盯着棺內,彷彿失去了魂魄。
陳傑對任其說道:“把現有的胡娟兒的檔案拍好了發給我,我先回趟海市。”
……
……
“邢隊長,請問這是一次罪犯的公然挑釁嗎?”
“邢隊長,請問你們已經確定了死屍的身份嗎?以及她為什麼會出現在主幹道?”
“邢隊長,據說屍體已經死了超過十五年,請問是真的嗎?”
“你終於回來了。”雷凌接過陳傑的外套,兩人小跑上樓:“隊長都忙瘋了。”
“為什麼沒有封鎖消息?”陳傑問道。
“第一,那條主幹道人流量極大,目擊者極多。第二,網絡上出現大量未打碼的圖片和信息,我們懷疑有人在幕後推動。”雷凌快速說道。
“那具女屍是怎麼出現的?”陳傑問道。
“這是我們最奇怪的……據說,她是從天而降的。”
從天而降?
“我已經跟大隊長彙報了你跟這起案件的關係,大隊長已經把這起案件讓你負責了。”雷凌說道。
“那就好。”陳傑重新套上大衣:“我們去趟案發現場。”
陳傑總有一種直覺,這所有的事情都與鎮子關聯,而找出真相是他的使命。
“所以說,胡娟兒當時的檔案已經找不到了?豈有此理。”雷凌翻閱着陳傑手機里任其傳來的寥寥幾張檔案截圖,憤憤不平。
“都有苦衷,現在的重點是弄清楚胡娟兒死後到底發生了什麼。”陳傑說道:“胡娟兒的身份確認了嗎?”
“確認了。”雷凌說道:“我們跟韓筱第一時間取得聯繫提取了生物樣本。”
“韓筱怎麼說?”陳傑問道。
“沒有說太多,韓筱也很配合。”雷凌搖頭。
主幹道十字路口依舊聚集人群,陳傑和雷凌擠進警戒線中。
陳傑看着地上的屍體輪廓,又看了眼最近的高樓:“屍體呈現什麼樣的姿態?”
“姿勢不規則,符合高空墜落的特徵。”雷凌說道:“外表很新鮮,臉上化有淡妝。”
“為什麼說是冰凍女屍?”陳傑問道。
“什麼?”雷凌沒聽清。
“電視裏新聞上把這具屍體描述為冰凍女屍,為什麼?”陳傑指着最近高樓的外牆玻璃擦洗平台說道:“根據方位來看,這具女屍應該是從那兒落下來的。這麼高的高度掉落,如果是冰凍的早碎成冰渣了。”
“最早見到女屍的目擊者並不以為她已經死了,相反,他以為這個女人是昏過去了。因為她的外表很精緻,且有濃重的酒味。”雷凌說道。
“酒味?”
“嗯,
第一目擊者後來觸碰了屍體,發現她的皮膚非常冰,且似乎有冰凍的觸感。”雷凌說道。
“他還在嗎?”陳傑站在女屍的位置,眯着眼睛抬頭看,擦洗外牆玻璃的平台設施就在正上方。
“警官您好您好。”一個穿得像跑者披着大衣的年輕男人小跑而來。
“你是第一目擊者?”陳傑問道。
“呃,是不是第一我不知道,但的確是我報的警。”年輕男人滿臉興奮,一副藏不住話的樣子,看起來周邊媒體拿到的料有多半是出於他。
“五點三十分第一次發現屍體?”陳傑翻閱筆錄:“為什麼這麼早出門?”
“警官,看我這樣子還不明顯嗎?跑步啊!”年輕男人說道。
“六點二十分才報警,能詳細說說為什麼嗎?”陳傑問道。
“呃,我第一次經過的時候還沒啥人,以為是醉倒的,過會兒就起來了。第二趟跑步路過的時候人也多了些,來往也有車輛,我看這姑娘還倒在這兒,很危險。就去看看,沒想到……”年輕男人說道。
“明白了,謝謝你的配合。”陳傑把筆錄交給雷凌。
雷凌說道:“我們查過監控,該地監控還在整修。對比了環衛工人的口供后大概推測女屍出現的時間是在今天早上五點到五點半之間。”
“冰凍女屍出現在哪兒、什麼時候出現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最初從哪兒被推下來、什麼時候推下來以及被誰推下來。”陳傑搖頭,指着附近這棟大廈問道:“這棟大廈什麼背景?”
“同事已經在調查了,上面讓我們低調一些,畢竟這棟大廈屬於集團……”雷凌正說著,突然被陳傑打斷道:“集團?李成功的集團?”
“對啊,怎麼了?”雷凌發覺不對。
“你知道韓筱前幾天嫁給誰了嗎?”陳傑問道。
“我查的時候沒看到,就說前兩天剛結婚。”雷凌突然瞪大眼睛:“難道是……”
陳傑與雷凌走進大樓,一抬眼就看到集團的大名。
“兩位是?”前台人員問道。
“陳傑,警察。”陳傑說道:“你們領導應該也跟你們溝通過,麻煩配合下,我們不會鬧出太大動靜。”
“是是是,請跟我來。”前台人員連忙帶路:“領導跟我說,如果是姓陳的警察過來,就讓我幫忙帶到六樓。”
到了六樓,辦公區已經全部清空。
“你們集團應該不至於為了調查就把整層樓的員工清空吧?”陳傑回頭問道。
“是的。”前台人員說道:“我們集團是共享工位機制,所以辦公地點很靈活,領導把六層的員工暫時安排到其他樓層了。這位是我們六層合規部門的主管,溫蝶如。”
一個溫婉漂亮的職業女性朝兩人點頭示意。
“溫主管是我們目前六層合規部門的主管,六層的事情她負責,她會回答兩位警官的一切問題。”前台人員說道。
“您好,溫小姐,我是海市警局的雷凌,他是……陳傑!”雷凌一轉頭,卻見陳傑雙眼直愣愣地盯着溫蝶如,好像被吸去了魂魄。
“不好意思,我是陳傑。”陳傑回過神,與溫蝶如握手,這一下又微微失神:“溫小姐,不知道這樣是不是有點冒昧,我們曾經見過面嗎?”
溫蝶如一愣,猶豫后搖頭笑道:“應該沒有。”
雷凌捂頭:大哥,這都哪年哪月了,還有這樣搭訕女生的?就算要搭訕,也看看場合和身份好不?
陳傑走到窗邊,伸出手正好能夠到外牆玻璃清潔的平台底部。他往外稍稍探頭,女屍的位置也處於正下方。
陳傑帶上手套,從幾個能觸摸到外牆玻璃清潔平台的窗戶分別探出去仔細觀察和丈量:“雷凌。”
雷凌湊過去,見陳傑指着平台底部杆子的磨痕以及一段殘留的細線,陳傑說道:“可能是鋼琴線,能夠承擔人體重量,底部承重部分用冰塊等東西代替。將女屍綁在平台設施下方,夜晚藉著平台設施掩蓋也不會有被人發現的危險,時間到了冰塊融化女屍自然掉落。簡單的手法,通過定時裝置洗掉嫌疑。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說明此人的重點可能不在掩飾自己的罪行。”
“什麼意思?”雷凌問道。
“大費周章弄來一具十幾年前的女屍故意扔在集團樓下,有幾種可能。一,計劃縝密,目的鮮明,一般這種罪犯的每個環節都會非常精緻,但絕不會連鋼琴線都忘記收走或者沒計劃好收走。二,偶然犯罪,或許只是為了報復集團,但大費周章搞來胡娟兒的屍體?而且從目前報告的情況來看,胡娟兒的屍體顯然經過專業的防腐,十幾年的計劃草率結尾,不像。三,重點。用十幾年保下胡娟兒的屍體,但簡單地拋掉,說明罪犯的重點可能不在拋屍這個環節,甚至他是故意露出明顯的破綻。”陳傑緩緩說道:“我傾向於第三種假設,但罪犯的重點是什麼,我還沒有頭緒。”
“溫小姐,請問有昨天下班以後到今天早上的監控?”陳傑問道。
“不好意思,因為公司規定,我們在辦公區域是沒有設置監控的。”溫蝶如說道:“只有大堂和電梯安有監控。”
“我們的人已經在篩查。”雷凌說道。
陳傑淺出一口氣,按照這個進度他認為可能很快就能案件的確切時間線甚至嫌疑人……但他認為真正的難點可能在於那具屍體本身以及動機。
但陳傑錯了。
“你說什麼?”陳傑驚愕地看着雷凌。
“我們的人仔細排查過了,除了各樓層的辦公區域,整棟大樓的監控佈置得非常完整。從昨天上午到現在,超過24小時,沒有任何人曾經拿着能夠裝得下一具屍體的包裹進入大樓。”雷凌說道。
“如果屍體不是拋屍前運進來的,那只有一種可能了。”陳傑思索道:“早就儲存在大樓內。大樓里有倉庫嗎?”
溫蝶如回答道:“各個樓層都有倉庫,在裏面,麻煩跟我來。”
六樓倉庫極大,且配有一個巨大的冰櫃,這個冰櫃一下子就吸引了陳傑的注意力。
“任何人都可以進入這裏嗎?”陳傑問道:“有監控嗎?”
“沒有監控,這裏也沒有貴重物品,任何人都可以進入。”溫蝶如說道:“每層樓都有類似的倉庫。”
陳傑打開冰櫃,空空如也,這個冰櫃之大且分層,容納五具屍體都不在話下。
“這個冰櫃平常都沒人用嗎?”陳傑仔細察看冰櫃內部:“平時什麼用途?”
“一年前活動的時候購置來儲存一些東西,但之後就沒怎麼用了,平時同事們應該也不會用到這個。”溫蝶如說道:“陳警官,如果您擔心那具屍體之前藏在這個冰櫃裏,那應該是不可能的,人來人往的誰都可能進這個倉庫。”
“我什麼時候說過那具屍體藏在這個冰櫃裏?”陳傑看了眼溫蝶如,微微一笑:“但的確是我的猜測,至於你的顧慮……那很簡單,只需要在屍體上鋪一塊與冰櫃內部材質顏色相似的板子就行。這個冰櫃這麼深,一般人就算打開看,也不會在意是不是淺了一些。這個冰櫃是誰採購的?還能找到記錄嗎?”
“是我採購的。”溫蝶如說道。
“哦?”陳傑看着溫蝶如:“想問問您,平時晚上辦公室人多嗎?”
“這個……”
滴滴滴。
“稍等。”陳傑接起電話,說了兩句便掛了,對雷凌說道:“你留在這裏繼續梳理,按照目前的情況來說應該很容易篩出昨天最後離開六樓的是誰。”
“屍檢結果出了我先回去看看。”
“讓同事們擴大時間範圍繼續排查,目前有兩種可能:一,屍體事先儲存在第六樓的倉庫。二,儲存在別的樓層,事前先運到六層再拋屍。當然,這是建立在拋屍點的確是六樓的基礎上。所以把存屍點是其他樓層的可能性也考慮進去。”
啞巴的死跟張素素【回家】有關,啞巴死前朱光回過鎮,韓筱跟李成功結婚,胡娟兒的屍體出現在李成功的公司門口……再說個抽象的,李成功公司內出現個跟張素素很像的人,如果可以驗證溫蝶如就是張素素……這意味着什麼?
陳傑搖搖頭,甩掉了頭腦里不切實際的空想。
這意味着他可以別做警察而是去做小說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