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女孩和管家
“清除記憶,然後把她送出去。”
“好——”秦定國的聲音戛然而止,喉嚨處冰冷一片,一把微弧的怪異形狀的匕首,正抵在他的動脈處。
持刀者穿着一身管家服,戴着黑手套,胸部微微隆起,黑髮綰起,面容俏麗,帶有幹練的成熟感,是位二十齣頭的女子,如同黑夜中凌然出鞘的刀,寒光畢現。
“我是來帶她回去的。”女子面無表情,直接表明來意,態度強硬。
“我請示一下。”秦定國平淡的語氣裏帶有一絲顫抖,他明顯地感受到刀刃的力度又加大了幾分,右手不自覺地悄然閃起幽幽藍光。
“我只說一次,當然你也可以試試,能不能在我殺掉你之前先出手。”女子淡淡說道。
無可奈何,秦定國只好對着電話乖乖問道:“將軍,貌似是李家的人來了,在我旁邊,要求...”
“讓她帶走吧,也好,省個麻煩。”
聽到了電話里的回復,秦定國剛準備開口,咽喉處的冷冽感猛地加劇了幾分,精神再度繃緊,額前的冷汗劃過脖頸。
“md,將夜之主的眷屬都有病嗎?還喜歡跟鬼一樣猛的出現,拿刀威脅,基本的說話禮儀都不懂嗎?三階巔峰就可以為所欲為嗎?”
一想到這,秦定國又忍不住罵娘,有點惱怒和后怕,自己好歹也是軍隊出來的,什麼時候這麼膽小。不過,陳管家似乎走得有點急,也許是覺得和他們講話是浪費時間,也許是只關心那個女孩。
十字路口,路燈拉出一個長長的黑影,陳雪身影顯現,舉着傘,站在女孩身旁,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蘇黎,又發現女孩全身濕透,心疼地直皺眉頭,一個蘇家的棄子,憑什麼讓自家小姐冒雨牽憂。
陳雪蹲在地上,將女孩裙角的積水地擰乾,捋了捋她濕掉的髮絲,口氣變得溫柔,和先前天台上持刀冷血的形象天差地別:
“小姐,該回家了,老爺等急了。”
女孩像是沒有感情,對於陳雪一邊整理自己的衣裳好像無所謂。在她認知里,這一切都是陳雪該做的。
女孩看着男孩冰冷的身體,悲傷流露,柔弱的神情像瓷器一樣易碎,哭泣聲不斷。彷彿沒有聽到陳雪的話。
陳雪有些頭疼,陪小姐這麼久了,她又怎不知道小姐希望自己能夠救救這個男孩。
可是四大家族之間的關係一直很微妙,許多事情沒有老爺吩咐,如若任性,會釀成大錯。況且這個男孩還是被三階獨殺型法術針直接命中,僅僅吊著一口氣在,除了家族裏久居不出的長輩,估計也沒人能治好。
陳雪摸了摸女孩的頭,語氣帶着些許抱歉和寵溺:
“小姐,他沒有死,十二位主神非常喜歡他,邀請他去神殿玩。”
聽到這,女孩神情黯淡,她知道這些是陳雪哄騙小孩子的鬼話,她也知道陳姐是在用一種委婉的方式拒絕她的要求。
陳姐這麼厲害,她怕什麼?怕天台上那個男人?還是怕他背後的勢力?或許都不是,只是在怕自己父親的責備。
陳雪望了一眼天台,她知道,漁夫終歸是要收網的,蠻橫的不速之客會迎來不滿。
秦定國或許什麼都算不上,頂多是個有點權勢的軍人,但他背後的那個男人,或許現在退了一步,但誰知道兩家關係一但不和,又會遭來怎樣的反刺...不管如何,小姐都必須要走了。
突然,女孩停止了哭泣,仰起頭對上陳雪的視線,
像是明白到父親會因此為難糾結,也明白沒有人會救這個男孩,即使他還有救。
“陳姐,我們回家吧。”女孩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像是從雪山之上飄來的雪花,空靈,潔瑕,不受人間煙火。
陳雪微微一愣,沒想到女孩會這麼快地妥協,這反而讓她不知所措:
“嗯,好。”
她摘下黑手套,握住女孩纖細的手掌,緩緩站起身,舉起雨傘,走向街道的盡頭。
臨走前,女孩臉上還掛着淚痕,深深地看着蘇黎,像是想將那雙讓點燃她黑夜的璀璨的紅瞳,刻在她的心底。
陳雪牽着女孩的手,在雨夜的嘈雜聲中消聲匿跡。
“將軍,李家千金已離開現場。”秦定國站在天台上,看着淹沒在雨夜的兩個身影,又緊緊地盯着路口的那具“屍體”,害怕出什麼差錯。
“繼續按計劃行使,後天會為他舉行葬禮,那幾個老不死的不允許他錄入族譜,甚至連一個公民的身份都不允許。我會通過個人渠道,將他葬在京都的公共陵園...”
電話另一頭傳來的這些話不像是說給秦定國聽,更像是自言自語,含着內疚?自責?秦定國不知道,但他知道,一個父親連自己的兒子都給不了一個家人的身份,又怎配做一個真正的父親呢?
唉......秦定國似乎聽到了一聲長長的嘆息,疲憊而又厭倦,也不知是來自電話那頭,還是自己的心底。
瀕臨死亡之際,蘇黎曾經也想過,人在死亡的最後幾十秒,會看到什麼?自己走馬觀花式的一生?潮水般的回憶?朝思暮想的人?
此時此刻,他知道了,很明顯都不是,而是一個將死之人的幻覺。
一位身着純黑色哥德式長裙的女子踏着高跟鞋,婷婷向蘇黎走來,雨水停止向下滴落,半浮在空中,聲音寂靜,沒有了嘈雜的雨聲,時間在此時就像停止了一樣。
女子挺起的胸脯,傲人的身姿就像黑夜中高歌的黑天鵝,凄冷又孤獨,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彷彿是墜落於人間的天使。但天使不都應該是潔白的象徵嗎?如果是一個墮天使,那麼一切都可以解釋通了。
下意識的,蘇黎向她伸出手,可惜魔法逆流破碎他手臂的筋脈和血管,血液在他的四肢亂竄。女人蹲下身子,就這樣和他對視,那是一雙和他一樣瑰麗的血色瞳孔。
沒等女人做些什麼,蘇黎就慢慢合上了雙眼,這副身體已經達到了極限,疲憊不堪。
天台上,秦定國抬起右手,虛幻的圖紙在逐漸具象化,雍黃的光暈不斷閃爍。
在秦定國的眼中,十字路口的那具屍體在靜靜地躺着,一整條街道像不斷摺疊的紙張,反反覆復,處處虛幻,玻璃般的空氣反射着天空的雷光,整個空間在壓縮!
“咔嚓”一聲,屍體,血跡,十字的路口的一切景象消失了。同時,秦定國感到一陣空蕩蕩,自己的身體似乎被奪走了什麼,低頭看了眼胸口,嘀咕道:
“這次神器的代價不小啊。”
原本空寂的街道喧鬧起來,行行色色的人們在霓虹的燈光之下閑逛,磅礴的大雨並不能影響他們的興緻,對於一座臨海城市,颱風早已習以為常,五光十色的招牌廣告下,充斥着荷爾蒙的氣息,恆海市的步行街是城區內最繁華的地段,成對的情侶靠在一起,單身男生們則渴望和漂亮的女孩留下聯繫方式。
在這個擁有元素,魔法和神明的時代,每天除了枯燥修鍊,接受神性的灌注,神話知識的學習……香艷四溢的街區無疑是,那些神話高校和學院的學生消磨時間的最好去處。
注視着虛幻圖紙頃刻間變得真實,折成一塊從未打開過的紙塊,秦定國轉過身,再次撥通電話,朝天台的出口走去。
“將軍,消逝的404號街道回收完畢,目標確認死亡,我現已離開現場。”
“嗯,記得消除無關證據。”電話傳來掛斷的“嘟嘟”聲。
秦定國握住老式電話的右手稍一用力,手機便瞬間像被高溫蒸發般,化作一團水霧融於漫天雨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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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黎不止一次重複着這個夢,模糊的畫面里,依稀的輪廓雜亂無章,翻湧着的光芒想將他盡數吞噬。
頭頂上,飄浮着的俯瞰他的數百道光影,不斷地傳來支離破碎的曲調,虔誠而又虛偽。跪在的地面上,圍繞着十二根刻着枯澀梵文的石柱……
這一次,夢境逐漸清晰,真實。就像他真的存在那裏...
雙腿跪在地上,縹緲的光芒組成的地面,十二根刻着枯澀梵文的石柱纏繞着白光,有序地圍繞排列,聚攏着聖潔的啞光,如同十二個活物在審判着聖殿中央——他。
石柱的頂端高高地矗立,死死地撐着空洞的蒼穹。
蘇黎越來越覺得這裏像是一個審判的法庭。
那成百上千的人影,圍繞在高昂嚴肅的殿邊緣,高高浮空於殿堂之上。那虔誠虛偽的曲調,是什麼?禱告?歌頌?
蘇黎努力挺起身子,想仔細聽一下那些曲調,傳到耳里卻的只有他心靈空洞的迴音。
突然,殿堂中央的底部鑽了八道光影,其中的七道身影的背後舒展着八扇羽翼,緊緊地站在一道璀璨耀黑的身影之後。他們的面龐模糊又清晰。
最前方的那道身影背後並無羽翼,卻款款地向他走來。接着剩下的七道身影按照一定的順序簇擁着蘇黎。
痛——好痛——!伴隨他們的動作步伐,蘇黎感到自己腦袋像被刀片狠狠剜割,摩擦。
離開這裏!他一刻也不想在這裏待下去!內心深處變得異常暴躁。
那道璀璨漆黑的身影突然向前,輕輕摟住他的脖子,縴手撫摸着他的面龐。
這時蘇黎終於看清了,那是一個女人的面龐,嫵媚饒人,面部的線條柔軟卻又冷烈,彷彿是造物主費勁心思創造最得意的尤物。
更重要的是,她也有一雙如紅寶石般的血瞳。
紅唇輕啟,好像無聲地在說:“沒事了,沒事了......”蘇黎的內心像古波無瀾的井水慢慢沉寂下來,不曾蕩漾。
漸漸地,一切又變得模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