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裏面說話聲音很小，沈意伶聽出那是邱蘭夕的聲音。

即便知道偷聽別說說話不是什麼好行為，在聽到自己的名字時她還是在廚房外停了下來。

“夫人怎麼這麼快就把大小姐接回來，我以為她會給書瑜有更多調整的時間，知道自己不是夫人的親生女兒她一定很難過。”邱蘭夕不知道是打抱不平還是什麼，竟然將矛頭對準了沈意伶：“沈家怎麼說也是有錢人家，怎麼不教教大小姐禮儀規矩？我沒見過誰家的千金是這副樣子的。”

接着是邱姨刻意壓低的嚴肅聲音，“我看沒規矩的是你，書瑜是個好孩子，夫人先生他們不會捨得送走她。倒是你！要是讓他們知道你這麼說大小姐，有你好受的。”

以她的角度沒辦法看到邱蘭夕的表情，但能想到她不甘心，連語氣都是暗藏不屑的。

“我看沈家人也沒有那麼歡迎她。”

“怎麼說話呢！”邱姨低斥。

邱蘭夕更不服了，賭氣道：“本來就是呀，一個流落在外十七年的親生女兒在先生心裏比不上一次公司會議，再看看大少爺，他沒有回來僅僅是為了不錯過書瑜的比賽，還有小少爺，他人是在醫院沒錯，但你聽到他打電話回來嗎？連關心一下都沒有。這個大小姐在沈家就是多餘的。”

她明明沒有說什麼惡毒的話，可每句話都像針扎進沈意伶的心裏，不是刺痛，卻也無法忽視。

邱姨好一會沒有接邱蘭夕的話。

大概意識到自己背着主人家說壞話的行為太過囂張，邱蘭夕也很快轉移了話題。

就在廚房母女倆聊天氛圍恢復正常之時，沈意伶推開玻璃移門走了進去。

廚房內正在做事的母女倆齊刷刷地轉頭看過來，在看到沈意伶時她們臉上的笑意戛然而止，就像被掐住脖子的鴨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沈意伶？！

她怎麼下來了，她來了多久，又聽到了多少？

母女倆對視一眼，皆在對方眼中看到一絲慌亂。

好在邱姨反應快，她立馬裝作什麼都沒發生地笑起來，放下手裏的菜迎了上去。

“大小姐怎麼下來了，需要我們幫忙嗎？”

伸手不打笑臉人，沈意伶也沒有撕破臉，面無表情地嗯了聲，“渴了，我下來倒杯水。”

邱姨飛快地洗手，拿了個乾淨的杯子倒滿水遞過去。

“謝謝。”沈意伶接過杯子就走了，乾脆地讓人更猜不透她到底聽沒聽到剛才的對話。

等到她的腳步聲都遠了，在原地僵了許久的邱蘭夕才懊惱地拍了下腦袋。

她抬腿追了出去，身後的邱姨都沒來得及攔住她。

邱蘭夕在樓梯口攔下了已經上了兩節樓梯的沈意伶，“大小姐你等等！”

因為飛快跑了幾步，她上氣不接下氣。

“什麼事？”沈意伶轉頭，端着杯水居高臨下地看着她，不過是頷首的小動作都讓邱蘭夕感受到了一絲壓迫。

這是一個鄉下長大的村姑會有的氣勢嗎？

邱蘭夕不相信，她很牽強地想出了一個解釋沈意伶氣勢強的理由，那就是她聽到了她和她媽的對話，故意作勢壓她。

這可就難辦了，邱蘭夕第一次後悔沒有聽她媽的話，壞話果然不是能隨便說的。

“剛剛，”她頓了下，表情有一點尷尬，聲音也弱了下來：“你聽到了吧。”

沈意伶還以為她追上來是為了再嘲諷一番，畢竟她是那麼無腦捧她的書瑜小姐，倒是沒想到她還有點腦子。

她漫不經意地抿了口水，不咸不淡地反問：“你都敢在廚房說這話了，還會怕我聽到？”

“當然怕…”邱蘭夕不過腦子，回完才自知失言，有些懊惱地拍了下自己的嘴，“我也不是故意嚼舌根的，這件事是我不對，你不會告訴夫人吧？”

道歉是挺快的，就是沒什麼誠意，不知道的還以為她那語氣是在施捨誰。

沈意伶眉梢一抬，面不改色地將杯中的水喝盡，見樓梯下的邱蘭夕緊張卻故作鎮定地抓着衣角，她隨意地將空杯往前一遞。

“喝完了，麻煩你幫我拿回去。”

沒再提這件事，看來是不想追究了。

邱蘭夕頓時鬆了口氣，她就知道這個剛進家門的大小姐不會這麼快就有膽子和家裏的“老人”做對，心中大石落下的輕鬆讓她沒多在意沈意伶命令的態度，樂顛顛的上前把杯子拿了過來。

誰知還沒轉身，沈意伶又若有所思地開口：“至於告狀，嗯……為什麼不呢？”

她語氣輕飄飄的、還帶着點自問的疑惑，不帶絲毫惡意，卻令人徒然升起一層雞皮疙瘩。

邱蘭夕的表情凝固在臉上，她不敢置信地抬頭，眼前的沈意伶連眼神都沒給她一個就上了樓。

“……”好半晌，邱蘭夕才帶着要哭不哭的表情回到廚房。

回到房間，沈意伶和衣懶躺到了床上，她的眼神已經沒了方才的氣勢凌人，是一片出神的空蕩。

0013:【你真要把這件事告訴甘彩芝？我覺得還是不要的好。】

雖說是親母女，甘彩芝也對她心有愧疚，但是除了血緣到底沒有太多真情的維持，到家第一天就告家裏傭人的狀會讓人覺得這個孩子會來事，心中難免產生隔閡。

“你能想到的我怎麼會想不到。”沈意伶翻了個身，緩緩闔眼：“嚇嚇她罷了。”

她不喜歡借別人的手解決問題，告狀什麼的事不屑於做，但也不想就這麼放過了邱蘭夕。

“知道什麼最折磨人心嗎？就是在把柄落入別人手中的時候，明明知道頭頂上懸着一把刀，卻不知道那把刀什麼時候會落下來，跑不掉也死不了的感覺最煎熬，比伸頭一刀難熬多了。”

做傭人的不就是怕主人家對自己有芥蒂，更何況是最忌諱非議的豪門。

邱蘭夕怕是午夜夢回都是沈意伶那句惡趣味的“為什麼不呢”吧。

0013說不出話了，這個宿主比它想的更沉得住氣，也更讓人捉摸不透。

它偷偷打探了一下廚房的情況，果不其然看到了掩面哭泣並且請求邱姨幫忙的邱蘭夕。

可是邱姨能怎麼辦，一把年紀還要求沈意伶一個未成年的孩子嗎？或者狼人自曝先找甘彩芝道歉？這兩種顯然她都不願意，只能氣急敗壞地打了這個不成器的女兒好幾下。

於是邱蘭夕哭得更慘了，啜泣聲聽得0013都想把耳朵摘下來。

還好它沒有耳朵。

-

從老房子的家門被敲開到現在，沈意伶只見過甘彩芝一個人，甘彩芝對家庭成員也只是簡單提了一嘴，似是刻意避開。

她一直在暗示自己不用在意這些，她已經是個能獨立的人、就算沒有家人的關心也沒關係。

但是聽到邱蘭夕的話后她才發現想忽視沒那麼簡單，她其實一直心裏在猜測甘彩芝口中的哥哥弟弟為什麼不在，是像沈懷鴻一樣太忙了？還是學業太緊了？又或者他們還不知道她的存在。

但是事實證明，他們知道，只是不在意罷了，時隔十七年才到來的重聚在沈懷鴻心中沒有會議重要，在她那個哥哥眼中連沈書瑜的一場比賽都比不過。

腦中面板若隱若現，沈意伶回顧了一遍昨天兌換的劇情，重點看到了一句話。

（沈意伶對新家有些期待，可是隱約察覺到傭人的態度時，她又有些不自察的自卑。）

不自察的自卑？

這個詞鮮少出現在沈意伶的詞典里，以前撿垃圾被同學看到的時候她都沒有自卑過，有了更好的條件她反倒自卑了。

沈意伶自嘲似的笑了聲，呢喃自語：“還好醒悟的早。”

這回她可不會任由那種卑微的情緒掌控自己，也不會腆着臉討好不在意自己的人，就算真的要經歷一次被拋棄，她也能坦然面對。

帶着一點釋然的情緒，沈意伶躺在柔軟的被子上睡著了。

鼻尖是房間裏淡淡的清香，房間的每個細節都在表示甘彩芝的用心，只是她不知道自己的女兒心中已經對他們圍起了一道難以攻破的高牆。

再醒過來是一個小時之後。

沈意伶聽着床邊噼里啪啦的提示音，皺着眉頭把吵醒自己的手·罪魁禍首·機攥了過來。

帶着一點起床氣，她說話語氣都有些沖：“不能把提示音關掉嗎？這麼著急要不你直接把這群鎖我腦子裏，免得睡覺做夢耽擱我回消息！”

0013:【……】

太沖了，這陰陽味。

它自知理虧，連忙討好：【下次一定注意，你先打開消息看一下，一定會給你一個驚喜的！】

沈意伶冷哼了聲，點開微信。

最頂上依然是“0013女配群”的對話框，但更顯眼的是侯府嫡女的對話框，原本空白的頭像框當著她的面出現了一張照片，是一個身穿嫩粉色裙衫打扮精緻可愛的女孩子，她頭上戴着華麗繁冗的首飾，看起來像裝成熟的調皮小孩。

此時侯府嫡女這個稱號像一個虛擬的人物有了臉，變得真實起來。

0013解釋:【在你和群成員產生交集之後就有權利知道她們的長相，包括觀看那段因為你的介入而改變的劇情。這個之後再說，你先看看周嬌嬌的消息。】

沈意伶點開了對話框，顯然差點令周嬌嬌失態出醜的詩詞大會已經結束了，而且結果讓她很滿意。

十幾條消息都在表示她對這個施以援手的群主的感激，不知道是不是受了群里其他成員的影響，她說的話挺現代化。

比如說：算是逮着機會給那個小賤人點顏色瞧瞧了；老虎不發威當我是病貓？這小賤人的臉比調色盤還豐富，彩虹啥色她啥色……

不過比起這些文字，最顯眼的還是界面最底下的紅包圖案，封面上還有一個大大的“獎”字。

“給我的紅包？”沈意伶有些驚訝，原來這就是0013說的驚喜，“領取不花積分吧。”

0013:【……我是那種摳門的人……統嗎？這是周嬌嬌自願送你的，經過這次她的黑化值降低了2%，對你的好感度+1，折算下來就是30分積分，恭喜宿主。】

沒等0013念完官方詞，沈意伶已經手指一戳領取了紅包，紅包封面轉了幾圈，一根閃着金光的步搖出現在了手機頁面上。

【恭喜獲得侯府嫡女贈送的精品步搖一支，已存入面板禮物欄】

官方提示音落下，沈意伶就在面板中看到了步搖的圖片，包括底下幾行屬性解析。

金步搖（提取）or（存放）

材質：金、寶石、翡翠

價值：可摺合為145600RMB（可贈送）

道具屬性：無

點一下提取，金步搖就出現在她手中，冰涼的觸感、雕刻地精細連花瓣大小都一致的金花上鑲嵌着淺綠色的寶石，流蘇上掛着的是透亮的翡翠。再點一下“存放”步搖便回歸面板，比首飾盒方便不說還不會落灰。

在看到價值那一欄時，沈意伶已經震驚了，她隨手發出去的那些詩句居然換來了一支價值近十五萬的金首飾，比她所有的家當加起來都要貴近百倍！

聽到她的心聲，0013得意洋洋：【這算什麼呀？只要你繼續加油，群里的人給你送座金山都不是問題。對了，你就不好奇周嬌嬌為什麼送你步搖嗎？點開她的頭像也有驚喜喲～】

“什麼驚喜。”沈意伶來了興緻。

她關閉面板重新拿起手機，剛準備點就被一陣輕輕的敲門聲打斷。

甘彩芝的聲音被門板隔得不太真切，“意伶你在休息嗎？你哥哥和妹妹回來了，現在要見見嗎？他們在客廳等你。”

聲音不大，沈意伶還是聽清楚了。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就像不想面對的人再怎麼躲還是會出現。

也是，這裏本來就是他們的家。

沈意伶的興緻肉眼可見的消失，她做了個深呼吸，起床穿鞋。

等打開門時臉上已經換上了謙遜禮貌的微笑。

“那就見見吧。”

作者有話要說：10∶什麼都不能擋住我發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