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第一百七十三章
郁夢棠在半個小時后趕到了世紀樂園商城的大門外。
世紀樂園的旁邊是一個公園,這個點公園除了趁着夜色約會的浪漫情侶外沒有別人,所以郁夢棠一眼就看到了陳泊寧那群人。
除了幾個女生站得穩一點,男生們要麼就是歪歪斜斜地靠着樹,要麼是坐在石墩子上小憩。
還有一種例外就是陳泊寧,他安靜地蹲在一棵樹下,衛衣的帽子牢牢地蓋住腦袋。
他腰背蜷着,看上去還真有點像靠樹而長的蘑菇。
“是這不小姑娘?”見郁夢棠發愣,出租車司機有些奇怪地往後看了眼,又搖下車窗往外看去:“這大晚上的怎麼還有群年輕混混在這裏,小姑娘要不我給你換個亮點的地方停吧?”
察覺到司機是真的準備踩油門,郁夢棠這才趕緊打開車門。
“謝謝師傅,我就在這下!”
看着她飛快下車又朝着那些年輕混混匆匆跑過去的背影,司機有些擔憂地皺了下眉,但還是啟動引擎開走了。反正他提醒過了,這小姑娘不聽那他也沒有辦法。
身後傳來車子開走的聲音,郁夢棠心中一閃而過的無奈。
明天還要上學,真沒想到這群人這時候還敢在外面喝得亂醉。
說起來也是好笑,以前都是別人看到她以後叮囑自己的小孩離她遠點,有朝一日這樣的關心居然會落在她的身上。
……
李子威不怎麼會喝酒,再加上家裏管的嚴,他今晚只喝了一杯冰啤。
只是喝得少並不影響他頭疼。
陳泊寧那幾個其他班的同學沒有幾個是好對付的,本來就是鬧騰的人,喝醉了酒後更覺得自己是齊天大聖。有站在石墩子上猴哥展望的,有你一拳我一腳表演奧特曼大戰小怪獸的,更離譜的是李子威想上去拉架,結果上一秒還是“仇敵”的兩個人頓時將矛頭對準了他。
挨了一腳一巴掌的李子威:……
算了,毀滅吧!
郁夢棠的身影在路燈下越來越近,在看到她那張清冷的臉的瞬間,李子威覺得自己被一根救命稻草拽上了岸。
他一個躍身從路邊的墩子上竄了起來。
“你總算是來了!快點把你老…不是,是把陳泊寧這死小子送回家吧,我們誰去拉他他都不肯動。”不光是不肯動,還要發動什麼蘑菇攻擊。
最過分的是他還他媽的給人取外號!他被叫做野山雞,那幾個耍酒瘋的男生被叫做猴子怪,就連紀可馨在他身上都沒討着什麼好,帶着一個海妖怪的外號哭哭啼啼地跑走了。
“他喝了多少。”郁夢棠跟着李子威朝着樹下走,神情擔憂:“我記得他酒量挺好的,怎麼會喝成這個樣子?”
陳泊寧以前偶爾也會喝酒,好幾大瓶啤酒喝下去都跟個沒事人一樣臉都不紅一下。
怎麼今天過個生日就變成這個樣子?
李子威也覺得無語,“誰知道他晚上抽了什麼瘋,本來就只是玩遊戲輸了喝點啤酒,結果這人玩了會手機后突然就點了幾瓶紅的白的,這度數是鬧着玩的嗎?”
想到在包廂里陳泊寧一杯一杯灌酒的樣子,李子威牙都痒痒:“今天他要不是壽星,我多少都得讓他知道知道沙包大小的拳頭是什麼滋味!要不是他點那些酒,旁邊的那幾個也不至於是現在這個樣子!”
都是跟風跟的!
陳泊寧蹲着的地方是個花壇,晚上露氣重泥土濕,在走到花壇邊的時候李子威就停住了腳。
郁夢棠不解轉頭:“你不一起嗎?他這個狀態我可能拉不動他。”
“不是我不想,是他根本不讓我碰。”
李子威朝着那棵樹掃了一眼,強忍着翻白眼的衝動說:“我一過去拉他他就抱着那棵樹,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要把他賣了。關鍵是根本拽不動他,樹都要被他蹭禿嚕皮了!”
“……”
郁夢棠朝着陳泊寧的腳下看了眼,他那雙球鞋上沾了不少泥土,腳邊的野草都壓倒不少。可見為了在那一塊紮根他付出了不少努力。
剛開始李子威以為陳泊寧喝醉以後對誰都是一個態度,見沒辦法拖動他都準備冒死給陳家夫婦打電話了,就在電話快要撥通的時候,只聽樹邊的人不滿地嘟噥。
湊得近了李子威才聽清他在反覆問:“我老婆呢?我老婆是不是不要我了啊…”
李子威那叫一個震驚,他趕緊掛斷電話細問:“你老婆誰?”
“棠棠啊。”陳泊寧像是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接着又低頭細語:“我是不會告訴你我老婆在哪裏的,你這種野山雞最喜歡吃蘑菇了……”
李子威:“……”
他的拳頭緊了緊,硬是咽下這口氣給郁夢棠打了電話。
他甚至懷疑陳泊寧是不是真的醉了,這種雙標真的應該出現在一個爛醉的人身上嗎?
在他還在亂想的時候,郁夢棠已經徑直進了花壇。
從某些細節上來說,李子威覺得郁夢棠對陳泊寧也不是毫無感情的。
比如說她有點小潔癖,身上不管什麼都是乾乾淨淨。可是她現在走進了泥花壇里,連一點猶豫都沒有;比如說他以前從來沒想過陳泊寧這樣的舔狗喝醉的時候,他的女神竟然真的會大半夜的出來接他。
“陳泊寧。”
郁夢棠站在樹邊居高臨下地看着他,伸手拽了拽他的帽子:“回家了。”
她動作很輕,剛碰到他就被一把甩開:“別碰我!”
“啪”的一聲響在夜晚格外刺耳,讓花壇外面的李子威都愣了愣,眼中閃過一絲茫然。
難道是他想錯了,喝醉酒的陳泊寧本質上是六親不認的?那他把人叫過來的行為豈不是很多此一舉?
一直紅着眼眶坐在長椅上的紀可馨嘴角都快翹到天上去了。
她嬌縱地哼了聲,很不高興地瞪了李子威一眼,“我就說阿寧哥哥喝醉的時候誰來都沒用,你真是自以為是,這下好了吧,把他最討厭的人給叫過來了。”
剛才被叫海妖怪的悲傷褪去,她一邊從長椅上跳下來一邊對李子威伸手道:“把阿寧哥哥的手機給我,我來給叔叔阿姨打電話。還有你能不能把這人送走啊?我看到她就來氣!”
到現在她都不能接受,那麼好的陳泊寧居然喜歡郁夢棠這樣的女生。
她初中的時候從別的城市轉學到雲洲市,恰好住在了陳家隔壁。
第一次見的時候她只是覺得這個男孩子長得很好看,比她們班那些曬得黑黑的男生都要好看。後來她發現他們在同一個學校,他有同齡男生都有的幼稚,又有他們所沒有的溫柔和細心。
紀可馨發育得比較慢,在初一快結束的時候她才第一次來姨媽。她清楚地記得那是一個周五,她像往常一樣放學後到小賣部買了點零食,可是走在路上的時候耳邊總是傳來細碎的笑聲,甚至還有人對她指指點點。
那時候的她還不是現在這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本來陌生的學校就讓她有些害怕,那些議論的聲音更是讓她滿臉通紅連頭都不敢抬起來。
走過籃球場的時候她聽到身後有人叫她,一回頭看到同班的男生指着她的裙子笑。
“紀可馨你是坐在紅顏料上了嗎?你的裙子上為什麼一片紅啊?”
他嗓門很大,幾乎是半個籃球場的人的視線都落在了紀可馨的裙子上,還有懂一點的男生嘲笑他。
“你知道什麼啊,這是大姨媽吧……”
“肯定是大姨媽,上次我們班女生也沾到過褲子上來着,怪嚇人的。”
這個年紀的男生啊,大多都還停留在最幼稚的時候,在很多人的觀念里喜歡就是欺負刷存在感,所以根本沒有幾個人注意到紀可馨已經紅的快要滴血的臉。
在這時候一個抱着籃球的男生突然就把球丟在了身邊朋友的懷裏。
朋友一愣:“你幹嘛去啊陳泊寧,不打球了嗎?”
“不打了。”年幼版的陳泊寧大聲回:“我媽讓我今天和鄰居一起回家。”
說話間他已經拿着自己的外套走到了紀可馨身邊。
他把外套往她懷裏一丟:“外套穿上,走吧。”
紀可馨像是木偶似的穿上外套,又緊緊地跟在了他的身後,在那個瞬間她差點覺得陳泊寧是上天派來拯救她的英雄。
從記憶中走出來再看到距離陳泊寧很近的郁夢棠后,紀可馨的臉都猙獰了。
她朝着郁夢棠的方向大喊:“郁夢棠你能不能要點臉?阿寧哥哥喜歡你的時候你不知道珍惜,現在他清醒了你能不能不要再纏着他了!”
郁夢棠沒有回頭看她,倒是一直蹲着的陳泊寧被驚動,“郁夢、棠,棠棠?”
“我老婆來了?”
他有些激動地抬起頭,那雙迷濛的狗狗眼終於暴露在郁夢棠的面前。
酒意花了他的眼,他獃獃地眨了好幾下才看清眼前的人。
在一瞬間那張皺着的臉就快樂地展了開來:“老婆!”完全忘了剛才自己打了誰的手。
他聲音很大,郁夢棠聽得見,李子威紀可馨聽得見,就連不遠處干架的幾個人都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
李子威有些得意地掃了紀可馨一眼,“你的阿寧哥哥和你想的好像不一樣哦。”
“……”
紀可馨眼眶都氣紅了,要不是身邊的好友一直攔着她,她都要衝上去把那兩人分開。
又過了兩分鐘,徐珍珍帶着兩個個子很高的男生走了過來。
“就是這幾個醉鬼。”徐珍珍對那兩人說:“我找了一輛麵包車,這些人就要麻煩兩位表哥扛一下了。”這兩個都是她大姨的兒子,和她關係很好又正好住在附近,正好拉來做苦力。
“都是一家人說這些幹什麼。”表哥朝着那幾個男生走去,背對着徐珍珍擺了擺手。
那幾個男生群魔亂舞地已經累了,沒一會奧特曼和幾個怪獸就都到了麵包車上。
徐珍珍對着李子威得意地揚眉:“還不是得我出馬?”笑完她又擔心地朝着陳泊寧那個方向看了眼:“那兩個怎麼辦,我們這麼多人應該可以應付一個陳泊寧了吧。”
她要往花壇方向走,還沒抬腿整個人又被拽了回來。
李子威眨着眼,有些沒好氣地道:“他們好不容易有個獨處的機會,你好意思去當那個電燈泡嗎?”
徐珍珍有些猶豫:“可是…”
“別可是了,有郁夢棠在陳泊寧就不會鬧。我算是看明白了,他就是一隻雙標狗!”李子威把徐珍珍往自己這邊拉了拉,又秉着禮貌問紀可馨兩人:“你們倆有什麼打算,跟我們一起走還是自己走?”
紀可馨氣鼓鼓:“我才不……”
話還沒說完,另一個女生已經捂住她的嘴對李子威笑了笑:“那就麻煩你們了。”
李子威不太在意地聳聳肩:“走吧。”
紀可馨很不甘心,可現在陳泊寧和其他那幾個朋友根本就管不了她。
糾結了幾秒后她還是跟上了那幾個人。
她在心裏安慰自己,陳泊寧醉成這個樣子,晚上什麼都做不了不說,明天醒過來也是什麼都不記得。
不過十分鐘的時間,鬧騰的公園安靜下來。
周圍沒有人看着郁夢棠反倒是自在了一些。
陳泊寧還蹲着,他緊緊地拉着郁夢棠的手,還指着腳邊摩擦出來的坑小聲道:“老婆你來,這裏剛好夠你住,以後我們就是這一帶最恩愛的蘑菇。”
“……”
郁夢棠嘴角抽了抽,她手上用了點力想把人往上拉:“你不住這裏,起來我送你回家。”
陳泊寧眉頭頓時皺起,他小幅度地掙扎了兩下:“這裏就是我的家!”現在他不像蘑菇,更像是一隻被拋棄的小狗,有些可憐兮兮。
不知怎麼的,郁夢棠的語氣里就多了一點哄的意味:“你忘了嗎,你已經搬家了。”
陳泊寧嘟囔:“我們搬家到哪裏了?”他堅信自己就是和老婆住在一起。
“搬到了…另外一個坑。”郁夢棠抿了下唇,第一次這麼有耐心:“你起來,我帶你過去。”
陳泊寧低下頭。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動,拉着郁夢棠的手也不願意鬆開。
郁夢棠一時間沒辦法猜透他的心思,不知道他有沒有信了她的話。
五月份的天氣已經開始回溫,白天稍微厚點的衛衣一件就夠,但到了晚上就有些清瑟。
一陣風吹來,郁夢棠鼻子一癢忍不住打了兩個噴嚏。
她在家的時候穿得單薄,出來也只是隨便撈了件有點薄的外套。剛才心急沒注意,現在冷風一吹她才感覺到雲洲的夜晚是冷的。
正走神,一直不肯挪動一下的陳泊寧突然站了起來,他鬆開了手。
他淅淅索索地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罩在了她身上,衣服上帶着的溫度驅散了那點冷意。
郁夢棠心中一動,抬頭便對上了他不加掩飾的眼神。
這雙陽光的狗狗眼裏是明確的喜歡,很清澈很單純,還有一點醉酒的愚蠢。
幫她穿好衣服后,他又十分自然地拉上了她的手,帶着啞意的聲音很溫柔:“走吧老婆。”
郁夢棠有一種他沒有喝醉的錯覺,她心緒不定地被他拉着走了幾步,到花壇邊的時候陳泊寧左腳踩上右腳險些臉朝地栽進泥里。
幸虧郁夢棠眼疾手快地將他拽了回來。
差點手脫臼的郁夢棠:“……”
看來還是醉得不輕,可惜了這雙限量款的鞋,鞋面和鞋帶上已經全是泥了。
帶陳泊寧坐上出租車后,郁夢棠熟練地報了一個住址。
陳泊寧在郁夢棠面前表現得很乖巧,但是一身刺鼻的酒氣還是引起了前面司機的注意。
開車前他還回頭擔憂地看了幾眼:“你男朋友他沒事吧?可別吐在我車上了,現在洗車費不便宜的。”
陳泊寧應該是已經鬧累了,他腦袋靠在郁夢棠的肩膀上,眼睛迷濛地半眯着。
郁夢棠側頭只能看到他烏黑的發頂和一個不規律地扇動的卷翹睫毛。
“他不會吐的。”收回視線時她對司機保證,同時還不忘叮囑:“不過還是要麻煩你開穩一點。”
司機點了點頭,他沒再多說,貼心地開了點陳泊寧身邊的車窗后就將車子開了出去。
這時候郁夢棠還沒注意到,司機說陳泊寧是她男朋友的時候她的第一反應竟然不是解釋,就好像默認了他們是情侶一樣。
灌進來的風吹散了一點郁夢棠臉上的熱意,她沒有推開陳泊寧,而是轉頭看着窗外飛馳而過的車和樹。
也正是因為她沒有盯着陳泊寧,所以沒有注意到他嘴角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悄然揚起了一個得逞的弧度。
這個點路上沒有太多車,白日裏堵得不行的馬路都好像一下子寬敞了不少。
二十多分鐘后,車子停在了陳泊寧家小區的門口。
結了賬以後司機看了眼還緊緊貼着郁夢棠的少年,好心道:“你男朋友長得人高馬大的,我幫一下你吧。”
郁夢棠動了動有些酸澀的肩膀。對司機客氣地笑笑:“謝謝。”
她幫忙打開了陳泊寧那邊的車門,與此同時一直閉着眼的男生睜開了惺忪的眼睛。
他柔軟的頭髮蹭了蹭郁夢棠的臉頰,小聲嘟噥着:“老婆,我們到了嗎?”
醉酒的原因,他有點大舌頭。
但是前面的司機已經聽到了,他驚訝於現在年輕人的開放,忍不住回頭連連看了好幾眼。
郎才女貌,難怪小情侶這麼恩愛呢。
而在他發愣的這一會,陳泊寧已經踉踉蹌蹌地下了車,兩步一晃好像馬上要栽倒在地上。
郁夢棠也不放心讓他自己進去,和司機商量了幾句后趕緊下了車。
一回生二回熟,她十分熟練地扶住了陳泊寧的手臂,在感受到身邊明顯變輕的重量的時候她還愣了下。
剛才在車上的時候他大半的重量都壓在她身上,這會兒倒是更像自己在走。
不等她多想,陳泊寧已經帶着她往花壇邊走了。
“你去哪裏?”郁夢棠一把拽住他:“你家不在那個方向。”
“那在哪?”陳泊寧謹記蘑菇生長守則:“那裏好,很適合我們蘑菇。”
他哼哼唧唧的,卻還是抵不過郁夢棠的生拉硬拽。
不過幾分鐘時間他就出現在了一棟別墅大門口,別墅裏面的燈還亮着,顯然是在等他回家。
“這才是你家。”
郁夢棠不是那麼想出現在陳家父母面前,於是她輕推了陳泊寧一把:“去敲門。”
陳泊寧只是回頭看了眼,不肯動:“那你呢?”
郁夢棠:“我回別的地方。”
“那我也要跟你一起走!”陳泊寧當即就不樂意了,他嘴巴撅着,指着身後的房子控訴:“這裏一點都不適合蘑菇,離開泥土太久我會死的!”
“……”
郁夢棠大有一種馬上給他灌一瓶解酒藥的衝動。
幸好想到他平日裏的耐心和體貼,這才沒有直接把人拎起來丟進別墅里。
腦子不清醒的陳泊寧膽子尤其大,這會兒他已經緊緊地黏在了郁夢棠身邊,帶着你不和我一起我就不回去的堅定。
郁夢棠像帶小孩一般無奈地拍了拍他的腦袋,繼續開扯:“只是住一晚,明天我就來接你了。”
這話倒是也沒說錯,一晚上他的酒醒了也就不會再做這種蠢事。
陳泊寧眼中流光一閃而過,嘴上委屈巴巴:“真的嗎?你不是不要我?”
“嗯。”郁夢棠一點都沒把他當做正常人,哄小狗似的溫柔語氣:“乖,快進去。”
神志不清的男生很好騙,就是過分粘人,沒臉沒皮的。
被郁夢棠推開以後他又吭哧吭哧湊過來,狗狗眼亮晶晶地看着她。
“老婆,你是不是忘了什麼事?”
郁夢棠有些奇怪地看他:“什麼?”
“就是、就是…”陳泊寧紅着臉,糾結好一會眼睛一閉提醒道:“晚安吻啊!”
郁夢棠:“……”
她沉默地對上陳泊寧帶着一點期待的眼睛,好一會無奈地嘆了口氣:“你是蘑菇,誰家的蘑菇有吻?”
這回輪到陳泊寧說不出話來了。
他似乎是想不通,有些費解地抓了抓自己的頭髮,眼中的失望越來越盛,最後像一隻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
郁夢棠一抬頭就看到他微垂的眼睛中的難過,心裏不知怎麼的一抽。
他現在這個樣子和一周前有些像,沒精打採的都不像他。
鬼使神差的,郁夢棠就像被附身似的往前走了一步。
即便他低着頭,她也要踮起腳才能碰到他。
她仰着頭,被風吹得微涼的嘴唇蜻蜓點水般在他臉上貼了一下。
“晚安。”她很快撤開,聲音被風吹散在風中。
陳泊寧徒然瞪圓了眼,被衣服袖子擋住的手在一瞬間攥成拳。
要不是掌心傳來的疼痛提醒他,他可能已經破功掩飾不住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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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家的門被人不規律地敲了很多聲,不到半分鐘大門就被人打開,衣着有些單薄的陳泊寧被裏面的人一把拽了進去。
確定他不會出事後,站在樹后的郁夢棠才離開。
陳母看着眼前喝得爛醉的兒子,嫌棄地伸手捂住了鼻子,另一隻手還在他面前扇:“陳泊寧!你這臭小子長本事了是吧?還沒成年就敢喝這麼多酒!”
“我成年了。”這時候的陳泊寧已經不是蘑菇了,除了換鞋的動作有點不是很流暢,臉有點出奇的紅以外,其他地方和平時沒有太大的區別。
“你成年個屁,明天才是你生日。”陳母沒好氣地罵了他一句,不過還是忍着酒氣臭上前扶人:“能不能走樓梯?我帶你上去洗把臉吧。”
陳母挺會照顧醉酒的人,陳父年輕時候應酬多,經常喝得醉氣熏天地回來,那時候都是她照料。
現在老公開始養生不喝酒了,她兒子倒是接上了。她又好氣又好笑。
剛上前一步,陳泊寧就跟猴似的躲開了。
他擺了擺手:“我沒喝多少,你們早點休息,我洗個澡就睡了。”
說完他跟一陣風似的衝上了樓,因為跑得太快還在樓梯半路險些絆倒,好在他手一撐沒出什麼事。
等到他關上了房間的門,陳母才有些擔憂地看了陳父一眼。
“這孩子是不是把腦子喝傻了?今天出門的時候不是還不太高興的樣子,回來怎麼跟變了個人似的?”
陳父正在手機上看新聞,聞言漫不經心地翻了一頁:“這你就不懂了吧,沒有什麼愁是一頓酒澆不滅的,要是不行那就兩頓。”
陳母:“……”
她雙手環胸看着什麼都不管的丈夫,冷笑道:“那你要不要試試?”
陳父不解抬頭:“試什麼?”
陳母呵了一聲:“試試我的火能不能用酒澆滅。”
陳父:“……”
他訕笑了兩聲也不敢多說別的什麼,一溜煙地也上了樓。
回到房間后陳泊寧在門上靠了很久很久,帶着涼意的門框讓他越來越粉的混沌腦子有了片刻的清醒。
郁夢棠親了他,這不是幻覺吧?
他半闔着眼,手緩緩抬起撫在自己的臉頰上。
臉很燙,手摸着的那塊彷彿還留着一點涼涼的餘溫,甚至連柔軟的觸感都還能回憶起來。
在他喝醉的時候,她是真的真的親他了!所以她不是對他沒有感覺的,她喜歡他!
陳泊寧只覺得守得雲開見月明,先前的那點不開心和陰鬱隨着這一吻煙消雲散。
空曠的房間裏響起了一陣悶笑,接着越來越大聲,偌大的床上還能看到一個人在激動地錘枕頭……
這一晚陳泊寧沒洗臉,倒也不是完全沒洗,是用毛巾擦的時候避開了右臉那一塊。
如果可以,這段時間他都不想洗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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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躺在床上的郁夢棠也總算是意識過來自己做了什麼。
她,趁人之危,親了陳泊寧。
雖然是他主動索吻,可他喝醉了不清醒,她是清醒的啊。
郁夢棠不是什麼敢做不敢當的人,只是感情的事她也是新手,遇到這種事只覺得赧然。
越想她越覺得臉燙,她索性拉着被子捂住腦袋,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晚上陳泊寧喝成那副德行,第二天能記得就怪了。
對,他肯定斷片。
想到這裏,郁夢棠才稍稍鬆了口氣。
*
翌日,星期一
陳泊寧頂着兩個熊貓似的黑眼圈到學校的時候早讀已經快開始了,高三二班的學生到的都差不多。
經過一周多,陳泊寧對郁夢棠不理不睬的樣子已經沒辦法引起什麼轟動了,所以大家也沒太在意他,直到他在郁夢棠的身邊停下腳步。
“棠棠,早上好。”
郁夢棠:“……”
她心中一閃而過不太好的預感。
幾乎是他話音落下的一瞬間,班裏安靜下來,大家就跟向日葵似的齊刷刷地看向了陳泊寧。
只見那張帥氣的臉上一個燦爛的笑容,完全忘了前一周兩人還在冷戰似的。
別人不知道,李子威和徐珍珍還能不知道嗎?
兩人對視一眼,皆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一抹得意。
比起陳泊寧和紀可馨這一對,他們還是更喜歡他和郁夢棠。
早讀快要開始,陳泊寧沒有說太多,只是從口袋裏拿出一瓶酸奶放在桌上,接着就若無其事地回到了座位。
他跟個沒事人似的,郁夢棠這一上午卻是心不在焉,她可不相信兩天時間陳泊寧自己想通了。
最大的可能就是他記得什麼。
兩人之間的那堵牆似乎在一夜之間變成了透明紙。
到中午吃過飯後,這層紙算是被陳泊寧徹底捅破了。
臨近期末,午飯後的人工湖邊都沒有多少人。
湖邊有一對男女生相對而站。
郁夢棠看着對面擒着笑意的男生,心跳有些快,“拉我來這裏,你想說什麼。”
“你不知道嗎?”陳泊寧低頭看着她,突然露出了一副受欺負的小媳婦的模樣:“你親了我不想負責是嗎,始亂終棄?”
郁夢棠心裏咯噔一下,被他脫口而出的話驚訝地差點被口水嗆到。
好在她承受能力強,佯裝出了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你在胡說什麼,夢沒做醒?”
陳泊寧好像早就料到她不會承認似的。
他笑了兩聲,再次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臉:“是挺像做夢的,不過還好我喝醉以後不會斷片。”
見郁夢棠瞳孔微縮,他又往前靠了靠,湊近她低聲道:“我家門口還有監控。棠棠,你一定要讓我把你也喜歡我的證據給你看嗎?”
“……”
他身上淺淺的肥皂的味道鑽進郁夢棠的鼻子,她低下頭,第一次覺得無所適從。
以前的郁夢棠絕對不會想到,有朝一日面對陳泊寧的時候她居然會害羞。
陳泊寧今天果然沒穿昨天那雙球鞋了,他現在腳上這雙也是新的,是他最喜歡的品牌的限量款。
想到昨天遞出去的那個禮品袋,郁夢棠眼神一滯。
注意到她的視線,陳泊寧臉上喜氣更甚,“早上拆了你送的禮物,我很喜歡。”
他說了個小謊,禮物其實是他昨天晚上拆的,看到東西的時候他鼻子都酸了。
不是因為禮物有多珍貴,是因為他半年前說的一句話郁夢棠居然記了下來。
那是一雙絕版的球鞋,因為是聯名款剛發售幾分鐘就被搶光了,後來它在網上的價格被炒到了十五六萬,陳泊寧雖然很喜歡但也沒有下手。沒想到郁夢棠居然送了他這雙鞋。
“喜歡這麼不穿?”郁夢棠看着他的鞋,沒忍住問了句。
她剛說完,陳泊寧就笑了:“我怎麼捨得,別說是穿它,供着我都怕它嫌我家供台太硬。”
郁夢棠像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
想到什麼,陳泊寧又補充:“以後等我們結婚的時候,再穿。”
郁夢棠罵了他一句神經病,“誰結婚穿球鞋?”
陳泊寧被她罵了也不生氣,反倒是狹促地笑了聲:“棠棠,要是以前的你肯定會說不和我結婚。”
人好像總是能從很多細節中找到別人喜歡自己的原因。
陳泊寧是幸運的,因為他不再是一廂情願。
郁夢棠許久沒有說話,就在陳泊寧以為她不想繼續這個話題的時候,只見她隨意地坐在了湖邊的長椅上,聲音很輕地問他:“你為什麼喜歡我?”
“啊?”陳泊寧被她問得一愣,“這有什麼為什麼。”
郁夢棠沒有看他,她懶懶地往後靠,也不再掩飾自己的情緒慢悠悠地說:“我沒多少優點,你追我的時候我抽煙打架什麼都干,在班裏的脾氣也不是很好吧,我還打過你……”
剩下的話被一隻大手堵在了嘴巴里。
陳泊寧皺了皺眉,捂着她的嘴一臉認真:“在我看來你都是優點,你打的都是該打的人。棠棠,你會變得更好。”
郁夢棠看着他的眼睛,只覺得他眼中有星星。
她慌亂地移開眼,拉開了他的手。
陳泊寧也不在意,他學着她的樣子靠着長椅,一隻手搭在椅背上,看起來就好像是他攬着郁夢棠似的。
湖面掠過一隻飛鳥,捲起了一層層的漣漪,他的聲音也在耳邊響起。
“我會一直很喜歡你。”
“以後不要再問我這個問題了,心決定的事情,嘴回答不了。”
郁夢棠長睫輕顫,心就像那片湖一般盪起漣漪,經久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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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泊寧,我要考京市的大學。”
“我知道。”
“如果我們都靠進了京市,就在一起吧。”
“……”
半分鐘沒有等到回答,郁夢棠有些奇怪地轉頭看過去,誰知道下一秒一道柔軟的觸感就落在了她的右臉,轉瞬即逝。
郁夢棠目光驚訝。
只見陳泊寧眼眶有點紅,他也不覺得自己做了很過分的事,還理直氣壯地用顫音說:“我太激動了。正好昨天你也親了我,今天就先還一個給我吧!”
郁夢棠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會。
他這副樣子……還真是怪可愛的。
她的視線從他緊張到有點紅潤的嘴唇上移開,控制住了親他的衝動。
不能再親了,再親就丟臉了,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