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二班的其他任課老師也並不是很能理解陳學石主動收了個轉學生這件事。
作為老師，尤其是獎金與學生成績掛鈎的重點班班主任，誰不希望自己班裏的學生是基礎好加勤奮的？
可沈意伶顯然不符合這兩項條件，聽說小鎮上的孩子是要干農活的。
不過他們倒也沒有表現出什麼，只是在上課的時候多關注了沈意伶。
這可就苦了坐在她旁邊的郁夢棠。
數學課，數學老師為了探沈意伶的底出了一道不難不易的題，和藹地對她招手，“沈意伶同學，上來解一下這道題。”
無奈沈意伶只能推醒郁夢棠：“同桌，讓我出去一下。”
郁夢棠的凳子往前挪的時候發出了“次啦”一聲響，聽得旁邊□□皮疙瘩都起來了。
好在她依然趴在桌上沒有暴走。
語文課，語文老師特地把自己的教科書借給沈意伶，遞書時一不小心裏面的便簽紙飄下來掉在了郁夢棠頭上。
沈意伶把那張紙拿起來時不小心扯掉了她的一根頭髮。
郁夢棠：“……”
她咬咬牙，忍了下來。
化學課，化學老師要找人演示之前做過的實驗，她的視線轉了一圈緩緩落在沈意伶身上，眼睛一亮。
“沈意伶來，再找個同學協助你。”
被點了一上午名的沈意伶並沒有任何不耐煩，她應聲站了起來。
“我來幫你吧。”前排班長躍躍欲試，不過沈意伶並沒有搭理他，她又推醒了身邊的郁夢棠：“同桌，和我一起上去做個實驗吧。”
她聲音不疾不徐的，熟稔得好像兩人是相識已久的朋友。
郁夢棠有些怔然，竟真的頂着睡的有些凌亂的雞窩頭跟着沈意伶上了講台。她是不怎麼會做實驗的，好在沈意伶熟練地走完了每個流程。
化學老師看着試管里完美的藍色絮狀沉澱，滿意地豎起大拇指：“很好，所有的細節都沒有錯，沈意伶同學基礎不錯。”
被點名的沈意伶不矜不伐地回位置坐下，感受到同桌遲來的怒火后她斜着身子湊過去，鄭重道謝。
因為在上課的原因她的聲音放的很輕，春風拂面似的。
“……”郁夢棠心裏那點星星之火就又被澆滅了，她咬咬牙，一根手指點着沈意伶的腦袋把她推遠，惡聲惡氣地：“你離我遠點，煩人。”
還是生氣了！
他們就說被吵醒這麼多次她怎麼可能不生氣！
前後左右的同學在心裏默默地為沈意伶捏了把汗。
兩個都是同班同學，還是難得一見的美女，他們應該站在哪邊好？
還沒糾結出一個所以然，郁夢棠就黑着一張臉轉身把后桌的桌子推遠，確定空隙足夠沈意伶通過時她才重新趴回去，不忘警告同桌：“再吵我就揍你！”
“好。”沈意伶依舊沒生氣，她不輕不重地應了聲，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
同學們不知道沈意伶會不會挨揍，他們只知道郁夢棠的后桌快要被擠成紙片人了，他整個上半身掛在桌面上，愣是不敢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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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夢棠最後還是沒有睡着，她甚至忘了化學課是上午最後一節課，等教室里的學生一窩蜂的湧出教室后她才反應過來。
見沈意伶還坐在位置上寫作業，她嗤了一聲，伸手一把拽走了她的作業本。
筆尖防不勝防地在本子上留下一道尖細的划痕，沈意伶眉梢一皺。
她們的動靜驚動了不少還沒離開的學生，同學們不動聲色地放緩了腳步，還有幾個已經出教室的悄悄扒在了門邊窗邊。
“郁夢棠不會真的要動手吧？沈意伶瘦瘦的肯定扛不住一下。”
“大魔頭肯定是忍無可忍了，我還沒見過她被人故意弄醒這麼多次。”
“怎麼辦，要不要去找老師？”
“再看看吧，萬一她記仇惦記上我們怎麼辦，她對女生還會手下留情，對我們男生可不一定了。”
“……也是。”
畢竟他們班被郁夢棠教訓過的人不少，他們打心底里怵她。
隔壁一班，學生已經走光了。
沈書瑜等了好一會沒等到沈意伶過來找她，在朋友的再三催促下她只能親自去找，誰知剛出門就看到隔壁班不少同學在門口鬼鬼祟祟。
沈書瑜有點懵：“他們在幹什麼？”
好友郁冉翻了個白眼，“誰知道，二班沒幾個正常人。我說你那個姐姐還要磨蹭到什麼時候啊？”
沈書瑜無奈，“去看看吧。”
兩人剛走到二班門口，就聽到裏面一道帶着疲憊微啞的聲音。
“沈意伶、你是不是故意的！”
裏面的女生故意壓低聲音，還帶着咬牙切齒的狠意，好像下一秒就要動手教做人。
這道聲音太有辨識度了，是郁夢棠那個煞星！
沈書瑜下意識地轉頭和郁冉對視，她們皆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
再看教室里，沈意伶伸手把自己的作業本拿回來，有點心疼地攤了下被捏皺的地方，“作業本是無辜的。”
“……”郁夢棠的拳頭都緊了，隱隱有種衝動，她想摁着沈意伶的腦袋把她腦子裏的水倒出來。
正想罵幾句時，一道略顯嬌小的人影突然冒出來擋在了沈意伶面前。
看着突然出現的一張清純秀氣的臉，郁夢棠好看的狐狸眼一眯，神色不明。
頂着郁夢棠冰冷的眼神，沈書瑜身子微僵，她深吸了口氣佯裝鎮定地開口：“同學，我姐姐是做了什麼惹你生氣的事嗎？我替她道歉，她剛來雲州沒多久，我希望你不要和她計較。”
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沈書瑜很害怕，但她依舊勇敢地擋在沈意伶面前，這讓外面的學生們有點感動。
“這姐妹倆感情不是很好嗎？論壇上的人都是胡說的吧，沈書瑜真的很勇敢了。”
“沈意伶好像做錯事被請家長的小孩，還有點可愛怎麼回事。”
“這樣看起來沈書瑜比較像姐姐，不過郁夢棠確實有點過了，再怎麼樣也是新同學。”
“唉，郁夢棠的性格真的不太好，大家都不敢和她說話。”
“不過我總覺得好像有什麼地方怪怪的，說不清的怪。”
“……”
郁冉在門外把同學們的對話都聽了進去，她有些嘲諷地勾了下唇，揚着頭走了進去。
“喂，郁夢棠你又在欺負同學了？”郁冉個子比郁夢棠要小，可她卻高高在上地用鼻子瞪着眼前的人，語氣中儘是不屑：“你是不是又想惹事來得到爸爸的注意，我告訴你，你這樣做沒用，只會適得其反！”
郁夢棠臉上的表情沒什麼變化，只是那雙好看的眼睛變得陰鬱，指甲也深深嵌進了掌心。
沒人注意到她的小動作，除了心思細膩的沈意伶。
郁冉也怵這個同父異母的姐姐，但她更不會放過冷嘲熱諷的機會。
見郁夢棠不說話她就看向沈意伶，不太看得上的表情。
她之前就聽沈書瑜提起過這個姐姐，沈書瑜說以後她們可能會一起吃飯，希望她能接受她的姐姐，但她也是打心底里看不起這個農村小鎮出來的女生。
郁冉用打量的眼神上下掃了沈意伶一眼，撇撇嘴，“沈意伶你也是，剛來學校就被人欺負，還要書瑜替你擦屁股，你們倆究竟誰是姐姐？”
她就差把趾高氣揚寫在臉上了。
沈書瑜心中得意，面上卻是不太好意思的表情，她輕推了下郁冉，小聲道：“冉冉你別這麼說，郁夢棠同學可能不是故意的。”
言外之意，是沈意伶惹人不開心了。
這兩人着實好笑，一個為自己姐姐道歉，另一個則直接開聲指責，紅臉白臉切換的還挺好。
沈書瑜慶幸郁夢棠沒對自己發火，她可招架不住脾氣陰晴不定的小太妹。
她不敢多說引得郁夢棠不滿，於是伸手去拉沈意伶的手臂，自作主張道：“走吧，郁夢棠同學也不是不講理的人，以後你要和她好好相處。”
門外的同學們覺得沈書瑜這人挺通情達理的，不過還是有點說不清楚的奇怪，他們決定再看一會。
郁夢棠眉頭緊皺，眼神都懶得給眼前的兩人。她果然還是討厭又細又軟的聲音，又噁心又沒勁。
她心煩地伸手往桌肚裏摸，本想拿煙，指間卻碰到了帶一點涼意的塑料紙。
是沈意伶給她的薄荷糖。
郁夢棠更煩了，同桌什麼的都是來折磨她的，只會惹來數不盡的麻煩。
她沒心情和面前這兩人說話，剛準備轉身離開時卻見沈意伶隨手甩開了沈書瑜的手，“同桌，等我一下。”
“不是說了一起去吃飯嘛。”沈意伶走到郁夢棠身邊，及其自然地挽住她的手臂。
“……？！”什麼時候說好的，夢裏說的嗎？
郁夢棠身子微僵，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她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拉着，女生之間這樣的動作很正常，還有不少人會手牽手，但是郁夢棠覺得這樣的動作太黏糊，她不喜歡被人拉着，當然也不敢有人敢這樣。
沈書瑜也是一副“你怎麼敢”的表情，“姐姐！你幹嘛……”
話未說完已經被沈意伶漫不經心地打斷，還帶着一點歉意：“不好意思書瑜，我和同桌提前約好的。”
沈書瑜盯着兩人，她並不相信沈意伶能搞定脾氣暴躁的小太妹，而且剛剛小太妹分明就是要打人了。
還沒開口，話頭又被沈意伶截住，“你們誤會了吧，同桌剛剛是和我鬧着玩的，她確實是個講理的人，也很好相處。”
“……”
誰好相處？郁夢棠？！
沈書瑜和郁冉的表情扭曲了一瞬，連門外的學生也下意識地揉了揉耳朵。
看郁夢棠現在這個樣子好像是挺好相處的，但是誰能告訴他們，為什麼碰到沈意伶的時候她會變成這個樣子？！
是他們錯過了什麼嗎，這兩人什麼時候變成朋友了？
郁冉也沒想到事情會換了個走向，她滿臉不開心地看着眼前手挽手的兩人，神色晦澀。
郁夢棠也配有朋友？就算是鄉巴佬和她做朋友也不行！
“喂，她是不是要挾你了。”郁冉緊盯沈意伶，試圖在她臉上看到一些端倪，“你不知道郁夢棠從來不吃午飯嗎？她更不可能和別人做朋友，尤其是你。”
郁夢棠眼神驟冷，按捺許久的怒氣就要爆發時，身邊比她矮了一點的沈意伶突然笑了聲，不疾不徐地反問道：“你好像更希望她欺負我？還是我同桌交什麼朋友需要你的同意？從你們進門開始似乎就認定她對我做了不好的事情，但是誰都沒有問發生了什麼。”
一句話諷刺了兩個人，郁冉責怪郁夢棠是明面上的，沈書瑜就有意思了，不知道真相就暗示自己姐姐愛惹事。
郁夢棠心裏說不出什麼滋味，很震驚，也有點酸。
門外的那些同學總算反應過來了，他們就說哪裏怪怪的，原來這兩人的話里還有這樣的彎彎繞繞！
一想到他們剛剛還覺得這兩人見義勇為，幾人的表情變得羞愧。
也是啊，郁夢棠雖然脾氣很差，但也沒有真的做出過不可理喻的事。
沈意伶的眼神很淡，語氣平和緩慢。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乾淨透亮，打量人的時候好似有魔力，給人一種被心思全被看穿的無處遁形的窘迫與慌亂。
郁冉嘲諷的表情斂下，臉色變得有點難看，“你什麼意思！要不是書瑜關心你我根本就不想管你！”
沈意伶淡淡地哦了聲，“所以我才沒有嫌你多管閑事。”
“我很喜歡我的同桌，大家對她又點誤會，所以希望你們說詆毀的話前三思。”
她表情認真，竟是真心為郁夢棠說話。
“……”
郁冉吃了屎一樣，特別是看到郁夢棠不經意的笑意時，恨不得活撕了兩人。
郁夢棠任由沈意伶亂扯兩人的關係，在她挽着自己的手出教室時也沒有反抗。
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她們的確是朋友，這回就是沈書瑜兩人多管閑事。
不知道是不是護短的DNA在作祟，門外的二班同學覺得有些爽快。
兩人走了有半分鐘后，郁冉忍無可忍地拿起郁夢棠桌上的書用力的摔在了地上。
“書瑜你姐姐是不是有病？！”她沒好氣，臉色難看如鍋底：“狗都知道被幫助了要感謝人，沈意伶還反咬一口？你以後別管她了，她也就能和郁夢棠走在一起了。”
沈書瑜抱歉地拍了拍好友的背，“別生氣了。”
外面二班的學生還沒有走呢，聽到她們的話頓時不樂意了，多管閑事就算了，被打臉了還要罵他們班的學生是狗。
真是好大的狗膽，當他們吃白飯的？
坐在沈意伶前面的班長不高興地往門口一堵，“你這人說話怎麼這麼難聽？管閑事污衊人還得意上了，你摸着自己良心問問有沒有幫到人。你們是二班的學生嗎，有看到過化學課郁夢棠幫沈意伶舉實驗器材嗎？”
“就是，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旁邊同學附和：“她們是你們倆的姐姐，不知道的聽你這話還以為是仇人呢。”
“可不就是仇人，上來就一套裝好人潑髒水的組合拳，拜託你們能不能從我們班出來？真把我們班當自己家了啊。”
“好一個幫姐姐擦屁股，好一個郁夢棠同學不是故意的，今年春晚的二人轉沒你們我都不看。”
“……”
聽他們瘋狂輸出，沈書瑜和郁冉的臉上白一陣紅一陣。
尤其是郁冉，氣得頭髮都快着火，“我說什麼跟你們有關係嗎？”
“是沒關係啊。”班長聳了下肩膀，幸災樂禍地看着地上那幾本散開的本子：“我只知道你不把郁夢棠的書撿起來你就會和我們班有關係了。”
郁冉身子一僵，她抹不開臉去撿自己扔在地上的東西，也沒膽子不撿，最後還是沈書瑜蹲下身把東西都撿回來，拍乾淨放在了原位。
她們來的時候有多仗義凌然，走的時候就有多灰溜溜，偏偏二班的人還要在後面嘲諷。
“這麼尷尬的事我還是第一次遇到，今天去我家做客，我摳出了一座城堡。”
“以前怎麼沒發現沈書瑜是這樣的小白花，真是小刀開屁股給我開眼了。”
“郁冉才是吧，我好像不止一次看到她做這種事了，以前郁夢棠都沒和她計較，她這是瞪鼻子上臉了吧。”
“要是我我真的做不出這種事，臉就一張，我可得省着點丟。”
“……”
身後的對話聲猶如魔音入耳，沈書瑜兩人的腳步加快，臉都臊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