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2 章 第三百五十二章

午夜時分，萬物重歸於靜謐。

半小時前，巨蜥的身形消散於天地之間，討伐小隊如釋重負，一邊欣喜地檢查着積分，一邊拖着疲憊的身軀來到集結點住所門前，輕鬆隨意地席地而坐，等待隊長先生的下一步指示。

薩默先是和查德確認了傷情，然後開始統計每名隊員的積分收穫和身體狀況。

大部分隊員都強打精神支撐着，等待隊長先生完成合計工作，等待那個萬眾期待的好消息。

奧爾德斯則是背靠外牆坐下，把沉重的腦袋倚在住所光滑的表面上，輕合著眼睛意識恍惚，一副已然瞬間入睡的模樣。

海恩和柯爾斯還沒忘記他們給自己制定的職責，然而在那麼激烈的戰鬥之後，這兩位紈絝派高手也處於疲憊之中，尤其是承擔多半火力的海恩，實在沒有體力跟着堅不可摧的隊長先生忙前忙后，只好隔着禮貌距離坐在奧爾德斯一左一右，像是兩位盡職盡責的保鏢。

奧爾德斯當然沒有完全睡過去，在隊長先生完成工作之前，他都會保留一絲神志，潛意識關注感受着周圍的動向。

也不是擔心什麼危險發生，十二位精英選手的集結，再加上創造者的保證，在爬塔世界裏幾乎是所向無敵的。

奧爾德斯純粹是不想在戀人奔波忙碌的時候兀自呼呼大睡，他幫不上什麼忙，但至少能在隊長先生問到他的時候瞬間清醒，正常彙報情況，順便和薩默一起慶祝一下現階段最艱巨挑戰的成功。

親密舉動什麼的不太可能，周圍那麼多雙疲憊的眼睛盯着，奧爾德斯的計劃只是交換戰友式的慶祝，擊拳…什麼的？

於是，在海恩和柯爾斯悄悄靠近、選定位置坐下的時候，奧爾德斯猛地睜開眼睛。

他還戴着夜視鏡，迅速左顧右盼一番，發現海恩和柯爾斯也在看着他。

海恩面露訝然，壓低聲音道：“抱歉，吵醒你了。”

“沒事。”奧爾德斯擺擺手道，“我沒在睡覺。”

大約是因為倦意，他禮貌的回答顯得有些口齒不清，再配上他那比實際年齡略年輕的外貌，莫名有點童趣可愛。

另一邊的柯爾斯顯露出疑似慈愛的表情，輕聲道：“那就好。你在等隊長先生么？”

“嗯。”奧爾德斯一會兒往左看一會兒往右看，再加上與巨蜥戰鬥期間總保持着面向危險的姿勢，不禁脖子酸疼，骨骼也在吱嘎作響。

於是，柯爾斯善解人意地換了個位置，坐到奧爾德斯斜前方的空地上，三人正好圍成一個方便對視、對話的等邊三角形。

柯爾斯看起來精神尚可，奧爾德斯甚至從她身上看出了一點百無聊賴的感覺。

海恩本打算就地休息一會兒，但現在的氣氛好像不允許他這麼偷懶。這明顯就是要熱烈探討的架勢！而且，還沒等海恩做出任何評論，奧爾德斯和柯爾斯就非常自然地聊了起來。

薩默統計完其他隊員的情況，往住所的方向走過來時，看到的就是三人開小會的情景。

隊長先生揉揉眼睛，發現這並不是自己過度疲憊產生的錯覺之後，神色變得嚴肅，氣勢洶洶地大步走過去。

“隊長！”奧爾德斯立刻就發現了隊長先生的最新動向，笑容滿面地向他招手。

“我們在分析復盤剛才的戰鬥。”薩默加入三人對話之後，奧爾德斯一本正經地解釋說。

他看起來幾乎是容光煥發，除了靠牆坐着懶得動彈以外，眼睛也亮晶晶的，像是剛意識到自己和同伴們一起完成的壯舉。柯爾斯和海恩也是異常清醒的模樣，由此看來，閑聊，尤其是和…自己關注或是感興趣的人閑聊，的確是非常醒神的一項活動。

薩默點了下頭表示理解，按正常程序把他們挨個採訪了一遍。這三人倒是幸運，加上本就均衡強悍的實力，除了肌肉疲勞和過度使用的後遺症以外，沒有受什麼傷。

實際上，除了運氣最差的查德以外，其他隊員都沒有明顯的外傷，再加上兩三例鈍擊造成的不算嚴重的“內傷”，綜合來講，大家都是安然無恙的，這便是薩默從一開始就默默期盼的“奇迹”。這樣幾近完美的結果，四位自願冒險迎接挑戰的防禦者功不可沒。

奧爾德斯一開始倒沒想到自己會被分配到這個位置。

他的思維好像還停駐在“新隊員”時期，至少是“新高層”時期，守衛隊中存在太多比他更強的前輩，怎麼也輪不到他去負擔這樣艱巨的責任。

然而，事實就是如此，除了其他三位防禦者以外，這支隊伍里就是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選。奧爾德斯也不負眾望地完成了任務，甚至超水平發揮，海恩和柯爾斯一開始就很認可他的實力，但這一場戰鬥下來，就連海恩都對他刮目相看。

短暫的詢問和報告過後，薩默終於收集到所有參戰者的數據。

這無疑是個特別的時刻，隊員們緩慢靠攏過來，因為自身的倦怠，看起來更像是一群接近人類的由程序驅動的奇怪非人生物。隊長先生面不改色地被“非人生物”包圍，動作敏捷熟練地按動手邊的計算器，偶爾在手裏的小筆記本上寫寫畫畫。

彷彿過去了一個世紀，終於，在漫天淡紅星雲的掩映下，小型住所門前的氣氛產生了微妙的改變。

薩默的眉頭緩緩舒展開來，奧爾德斯甚至從隊長先生臉上讀出一絲難以置信的情緒，其中夾雜着複雜的欣慰。隊員們齊齊屏住呼吸，神色期待，像是新年夜等待倒數的人群。

“夠了。”薩默朗聲道，“我們的積分足夠購買新儀器。”

暗紅色的曠野上，爆發出一陣壓抑已久的歡呼聲。

奧爾德斯不是個喜歡大聲喧嘩的性格，但是，此刻，像是心頭有一份沉甸甸的重擔被驟然抬起，讓他忍不住和大家一起跳起來，發出源自心底的感嘆。

隊員們沉浸在歡欣雀躍的氣氛之中，像是什麼熱鬧節日的慶祝現場，奧爾德斯倒是無視了左右的人，毫不猶豫地直接走到隊長先生面前。

和周圍蹦蹦跳跳的人群不同，薩默雖然心情頗好，眉眼間顯露出不太常見的安定感和滿足感，但相較環境而言倒是十分冷靜，甚至還坐在原地，捧着小筆記本若有所思。

注意到有人靠近，薩默抬眸看去，正是奧爾德斯，面帶笑容地向他張開雙臂。

話說，薩默本以為，第一個撲上來的會是性格熱情歡脫的達莉婭。不是奧爾德斯不在意他，而是奧爾德斯不是那種會在公共場合突然衝上來的性格。

不過，此刻，達莉婭正在神情激動地和查德嘰嘰喳喳，查德則抱着受傷的胳膊無奈傾聽着。隊長先生就這麼留給了奧爾德斯。不得不說，達莉婭結交了新“朋友”，或者說是新家長，薩默倒是沒什麼意見。查德無論是怎樣的性格，至少對達莉婭是很好的，還是無條件的好。

於是，薩默緩緩站起身來，任由奧爾德斯靠過來給他一個溫暖的擁抱。

奧爾德斯原本的擊拳計劃就這麼隨風而去了。不知怎的，在此刻愉悅歡慶氣氛的影響下，他就只想給隊長先生一個大大的擁抱，也這麼做了。

其他隊員看到這一情景，或是感動，或是羨慕——隊長先生可是大家崇敬的對象，可惜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或是資格擁抱隊長先生，再加上薩默那個平和友善但又莫名冷淡疏離的性格，也就只有奧爾德斯能輕輕鬆鬆做出這樣的…壯舉。

曠野上的熱鬧又持續了一會兒，疲憊感和某種奇異的輕盈解脫感終於捲土重來。

可惜他們沒法返回自己的住所——爬塔小隊還沒有忘記黑夜的危險性，只能在集結地點附近勉強“露營”過夜。就是倚靠住所外牆坐着休息一會兒，等天亮之後再做安排。

薩默和奧爾德斯的住所就在這裏，但他們還沒有沒心沒肺到獨自回去休息的程度。在這麼一個艱辛勞累的晚上，兩人應當與戰友們“同在”。

於是，眾人圍着住所形成一個小圈，在簡陋的條件下勉強補充睡眠，並輪流守夜，直到太陽再次升起。

極炎領域白天環境惡劣，傍晚倒是可以忍受，炎熱的氣候除去了室外過夜失溫的危險，沒有強烈到毒辣的陽光，和現實世界的夏夜相差無幾。眾人一開始還不太適應，但隨着時間的流逝，體力精力雙雙耗盡的情況下，他們很快就陷入淺眠。

次日，隊員們大多把半個白天的時間用作休息，以免在未完全恢復的情況下遭遇危險的中型生物，熔岩巨人之類的，讓自己陷於降層的危險之中。

薩默和奧爾德斯也是如此。薩默抓緊時間完成最後的平衡分配計算工作，把需要貢獻的積分數目挨個發給參戰小組，爭取儘快完成購買，免得創造者反悔。

這個數目和危險生物戰的貢獻不完全成正比，薩默需要考慮各個小組的戰鬥力、積分獲取能力、搜索速度、積蓄等因素，最終做出對爬塔小隊未來最有利的安排。

唯一一個沒有參戰的小組沒有被要求上交積分，那兩位隊員正身處降層的邊緣，薩默吩咐他們在新儀器的幫助下繼續搜索工作，等到積分耗盡再主動降層。因此，參與探索四層的小組大約會是和危險生物戰相同的構成。

這個人數還是超過了薩默原本期待的。

危險生物戰的第二天，所有參戰小組果斷在平板上投入積分，再加上薩默和奧爾德斯最後以住戶身份支付的積分，新儀器終於隨着哐當的響動到達取貨口。

薩默把新儀器拿在手裏，緩緩吐出一口氣，他很難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

奧爾德斯站在他身旁，目光炯炯地注視着六個小組在黑夜中艱苦鏖戰之後的戰利品，也有種百感交集的心情。

新儀器的功能固然重要，它同時也有着特別的象徵意義。

他們再次通過了創造者的考驗——下一步，又會發生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