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劍雨-玖
53劍雨-玖
麗痕印刷廠。
伍行衝進門便開始呼朋引伴,這裏的工人都是油街的苦出身,平日在廠里做事,需要的時候,他們也是打手。
伍行為何不告訴徐知行人很可能在王府里?
因為事情一旦牽扯到昌裕王,就會變得很敏感,徐知行初來乍到,他不想小侯爺被卷太深。
就像現在一樣,徐知行朝着港口去了,而那裏有什麼,伍行很清楚。
“抄傢伙,快!”
“開庫房,把槍都拿出來!”
“伍爺我們這是要幹什麼?老闆不是說……”
康斯在幾個月前就說過,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我們要低調行事。
“廢什麼話,讓你走就……”
伍行頓住了,因為他看到了印刷廠門口,一襲黑袍的修女。
賽麗亞看着滿面寒霜的伍行,淡淡道:“老闆說,你不可以動廠里的人。”
伍行冷哼一聲:“那我們就自己去!”
他所謂的我們,便是十五年前一同來到蘭登的驃騎舊將了,這些人表面上替康斯辦事,也的確是康斯手下最得力的助手,但康斯,的確從未真正收服過他們——當初說好了的,這是合作。
可許多事情是會隨着時間的流逝慢慢改變,當年他們到蘭登時是渾身殺氣的驃騎舊將,而這麼多年過去,解甲歸田,個個都在這裏有家有室……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伍行在趕回印刷廠的路上就向自己的這班舊日戰友捎去了消息,可直到現在,趕到廠里的,不過寥寥數人。
伍行相信他們不是不願意來,而是……
“伍爺,來不及了,你們趕不上了,”賽麗亞說,“老闆讓我帶句話給你,如果你真的想幫徐知行,就不要插手,你這一去,只會把事情越搞越亂。”
的確,如果伍行帶着廠里的人去了,指不定會把今夜這事變成東蘭登集團和刁三一黨的火併,事情,會徹底失控的。
“我如果一定要去呢!?”
“老闆說,您應該相信您的朋友。”
朋友?
康斯這是在說他自己,說他是伍行的朋友,他無論對任何人都是這麼說的——我,是你的朋友。
可他根本就沒有朋友!他不把任何人當朋友!
這個王八羔子那張人畜無害的臉孔下面六親不認!他有時冷酷得讓伍行背脊發寒!
伍行此刻怒火中燒,是因為什麼?
你很清楚我們不會願意把小侯爺卷進來,但你連句商量都沒有,就那麼做了,你到王府人就找到了,你在火房火房就炸了,別人不知道怎麼回事,我跟你在一起十五年,我還不知道嗎?
你就是這麼對你‘朋友’的?
“廠里的人我不動,但你也別攔我!”伍行說。
賽麗亞讓開了路:“請便,伍爺。”
就在這時,港口的方向有火光騰起。
“您已經趕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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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伍行趕不上了。
這個世界上的許多事情都是由偶然開始的,但其實,事物之間有冥冥中的連繫,只要你知道的信息足夠多,所有的偶然,都是必然。
人是非常主觀自我的動物,人往往會下意識站在自己的角度考慮問題。
當刁三的兩個手下帶着茜茜到了港口,上了走私船,要求船長去海關疏通疏通關係,讓他們駕一艘小船出海時,他們還以為自己很聰明,
自己幹得很漂亮。
直到徐知行橫刀立下船下時,他們才大驚失色。
“他怎麼會在這裏!?他不是該在王府嗎!?”
幾乎是同一時刻,刁三的電報發到了船上:
「讓他們趕快帶着人走!不要留在船上!」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喂!這裏是私人地方!你不能過去!”
徐知行一巴掌就把舢板上的船夫拍到海里,當他抵達這裏,看到這艘船,以及船員時,腦海里的劇情已經補完整了。
他看到船夫戴着藍色的額帶。
而教堂那一日,林宗慧告訴過他,這是王府的官商,這倒不是說是昌裕王從中作梗,而是管這些船的,是刁三。
他一路從王府追到了這裏,發現終點是刁三的船,這事還需要再想么?——刁三是有前科的,到蘭登的第一天他就通過治安所給自己使絆子,還把馬丁的朋友全綁了,馬丁,歸根究底也是因他而死。
所以,根本不需要什麼協商談判。
當船夫上來攔他時,一巴掌拍飛就行了。
船里的船夫順着舢板一窩蜂湧出,還未開口,黑着臉的徐知行就是一刀連人帶舢板全砍到了海里去。
從剃刀幫那一夜便可看出這位小侯爺的一些性格。
他是很講禮貌的。
今夜王府壽宴,從頭到尾都很給昌裕王面子,一直是以一個晚輩的身份執禮。
可你要真惹毛了他……
船上,剛收到刁三電報的兩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衝進船里的徐知行。
“他怎麼不說話啊!他怎麼不說話啊!?”
兩人剛才看到徐知行,便馬上讓船長帶人去門口迎他,總之是得客客氣氣,好言相說,實在不行,把人給他雙手奉上都行,只求這個祖宗千萬別上船!——媽的現在根本就不是人不人的問題了,現在是船的問題!
“跑吧!我們跑吧!”一人道。
“跑什麼跑!?”另一人說,“他都進來了,若是讓他出去,我們,我們……”
那人心一橫,牙一咬,道:“着甲!着甲!!!把他弄死在船上!!!!”
人只要死在這船上,那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可你要讓他出去……
其實徐知行死不死沒有關係,因為在他身後還有人,有南海的遊俠,有蘭登的貴胄,以及許多尾隨未來,維持秩序的平夷衛。
對康斯來說,當徐知行站在船下時,故事已經大結局了。
…………
徐知行拎着船長,站在下層甲板的一個分叉口。
“走哪邊?”
“右,右邊……”
船長顫巍巍的指向右邊的路,剛才他帶人下去迎徐知行,結果他根本不說話,幾刀就把人全砍了,抓起船長就問人在哪兒?
船長還能怎麼辦?當然是老老實實指路啊。
“左邊是什麼?”
徐知行看出船長的樣子有些心虛,他好像刻意不去看左邊那個大門緊鎖的船艙。
“是瓷器,神州運來的瓷器。”
“現在是冬天,我記得不開窯吧?”
“是,是去年的。”
“把門打開。”
徐知行把船長扔在門前,後者抱着頭,也不說話,徐知行索性把虎齒陌刀啪的往他肩膀上一拍。
“你要不開,我自己可以開。”
“我開!我開!”
船長掏出鑰匙,顫巍巍的打開門。
那扇厚重鐵門洞開的一瞬,有熱浪撲到了徐知行臉上。
他看着船艙里成箱碼得整整齊齊的火丹。
原來如此,那些人給我指路,不是要幫我,而是在利用我,是長公主?不,感覺不是。
——此刻先不去操心這事。
徐知行拎着船長,也沒有關門,走進右邊的通道,一路向上,在抵達上層船樓的某個拐角處時,他看到了其中一名綁匪,以及綁匪手中明晃晃的刀子,還有被刀子架着的,臉色煞白的茜茜。
兩年,700多個日夜,遍翻神州,西至蘭登三萬里。
終於,找到了。
隔着一條通道,綁匪遠遠朝徐知行大喊道:“把刀放下!要不我就……”
噗!——
咔!——
嗤!——
綁匪的腦袋離開了身體,與之一同掉下的,還有那隻握刀的手。
斬落它們的並非刀,而是劍。
徐知行的劍。
那兩柄劍,不,不是兩柄,而是許多柄劍,在徐知行上來之前,便已順着通道飛向船樓各處,當綁匪用匕首抵着茜茜的脖頸時,殊不知那兩柄劍就懸停在他身後。
遊俠么,不用劍,就不瀟洒了。
不過徐知行一般不告訴別人自己會使劍。
因為么……兵不厭詐,老爹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