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劍雨-柒

五十一 劍雨-柒

51劍雨-柒

「徐知行要找的人在火房,叫茜茜。」

刁三合上紙條。

“誰給的?”

“小人不知,剛才,有人自人群中把這消息塞給了我。”

刁三看着武場中尚與埃比激斗的徐知行,若有所思。

事實上,早在幾日前,他便問過大管家,徐知行要找那女孩,是否在王府里?

徐知行和林宗慧在蘭登找了那麼幾日,不知有多少隻眼睛暗中盯着,刁三知道這事無可厚非,他也找了,找不到。

既然找不到,那就是在王府里。

刁三對那姑娘不感興趣,但徐知行要找的人,他感興趣,若是能把那人握手裏,說不定就能逼徐知行就範。

但是……

大管家不告訴他,沒說有,也沒說沒有。

刁三非同王府一般的客人,他與昌裕王交往甚密,府上的人都很熟絡,區區一個小姑娘,大管家不說,那定是王爺的意思。

刁三原本以為,是李功揚的事情,王爺對他記恨在心,想把人握在自己手裏,可從今夜看,王爺應該是對他多有關照,不想把人給我。

此事最重要的,是王爺的態度。

刁三看了一樣台上的昌裕王,不,王爺不會管我們的,他既不會讓徐知行殺我們——從剛才的情況看,他也不會縱容我們找徐知行的麻煩。

什麼尋人?無非是個借口罷了,蘭登租界是有王法的地方,徐知行沒法直接了當打上門來說我要尋仇。

他得有借題發揮的理由,就像那夜剃刀幫一樣,說得好聽,誅奸除惡,還不是衝著我來的?

那姑娘定是與我有什麼關聯,徐知行能從她身上得到一個找我麻煩的借口。

到底有什麼關聯呢?

刁三不知道。

人做了多少惡事只有自己才知道,刁三很清楚,徐知行要找一個‘正義的理由’太簡單了。

——這些天來,蘭登有不少人都在查那姑娘到底和徐知行有什麼關係,但徐知行本人並沒有說過小西村的事情,他甚至,連小西村三個字都沒提起過。

沒有線索,無從查起,只知道是一個神州來的混血白夷。

此刻蘭登真正確定徐知行是來尋人的,只有三個人。

長公主是通過神州鎮撫司查到的,日前的電報上便寫了小西村的事情。

昌裕王和大管家么,人都已經到了他府上,只要茜茜說出自己自哪兒來,倒也不難猜到。

而康斯,他是剛才從茜茜嘴裏問出來的。

但是他們所有人都只能隱約猜到,那姑娘應該和十五年前冠軍侯一脈在雲夢山下被滅滿門的事情有關,可那一夜村中發生的事情,徐知行從未向任何人提起過。

人在府上,可王爺已經表明了一個不告訴我的態度,我總不可能在王府擄人吧?

嘶……

此事難辦。

刁三看着武場中的徐知行,心中忽然一動,對送信的隨從道:

“找兩個人去盯着,把此事,轉給柳宗師。”

“我們要不要……”隨從作了一個拿下的手勢。

“不!切不可,看好她就行,莫要輕舉妄動。”

--------

康斯坐在火房的門檻上,心中默算着時間。

這會兒消息也該送到了。

刁三么,色厲內荏,慫人一個,除了背景手眼通天,別無所長。

他肯定會把消息轉給柳恆新——不過這柳恆新看起來也差不多,

刁三指望柳恆新出手,而柳恆新指望南海那幫人出手,他們都怕徐知行,但又都不敢面對他。

不過這些,都無傷大雅。

今夜最關鍵的人,是昌裕王,他的態度,決定了這事情的走向。

昌裕王對徐知行是個什麼態度?

原本康斯猜測,多半是惡意,因為徐知行廢了李功揚,還和刁三有恩怨,無論怎麼看,昌裕王都是徐知行的敵對面。

但今夜又有了一些新的情報。

昌裕王對徐知行有一些私人上的好感,他適才講話時甚至還問過徐知行要不要到他府上做個緝事先生,你以為這真是句玩笑?他是真有心招攬徐知行。

但徐知行註定和他不同路。

因為刁三已經在前面了。

這兩個人水火不容,怎麼可能在一個王府?

所以昌裕王的立場會很矛盾。

徐知行和他不同路,但又是故舊之後,他想必早就知道了徐知行要找的人在他府上,未嘗沒有一些先接觸接觸徐知行,甚至是把人握手上,和他‘談談’的想法——因為把人給徐知行,他肯定馬上就會離開蘭登。

所以這事會如何發展呢?

刁三把消息轉給柳恆新,然後派人盯着火房,接着比武結束,徐知行柳恆新刁三先後趕到火房,這個時候徐知行會直接向昌裕王要人,他的那些對頭會反對,總之就是找各種理由不給人,指不定還會打起來……但最終,是打不起來的,因為這裏是昌裕王府。

最終決定權在昌裕王,他想一想,多半會把人給徐知行,因為,他沒有任何理由不給人。

但是作為交換,他肯定會開個高價,這個價碼肯定不是金錢,而是別的東西,人情之類的,徐知行只要受了這份情,後面的事情就不好說了……

這樣,太無趣。

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總是維持着體面,即便轉頭就要往死里捅刀子,當面還是要笑得人畜無害。

我還是喜歡冠軍侯的故事,當年蘭登租地章程談判,薩克遜王百般推諉,徐良策一把火燒了威斯敏斯特宮,愛談不談。

希望這位小侯爺,會有些先祖遺風。

所以,當康斯算着時間,注意到通往火房的道路上出現了熟面孔時,他知道,是刁三的人來了。

他認識那倆傢伙,畢竟和刁三在蘭登鬥了十多年了。

此時比武那邊,應該,快要結束了。

康斯站起身,緊了緊衣服,順着火房旁的地下樓梯下到鍋爐房。

今日是壽宴,此處的工人很少,康斯身材瘦弱,黑暗中不易發現,他像個鬼影一般閑庭信步走到一個鍋爐旁,從兜里掏出一枚火丹,扔了進去。

淬鍊后的火丹雖然性質穩定,但明火炙烤,還是會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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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一聲響,鍋爐房炸上了天。

刁三的兩名手下衝進火房的廢墟中,找到了被瓦礫掩埋一半,額頭滲血的茜茜,還好,康斯下手有分寸,就是震暈了過去——他就擱旁邊躺着呢,為了避免茜茜被火房損毀后的高溫蒸汽灼傷,他特地在即將爆炸前把她叫到一邊,說,有好吃的要給她。

“這……這可怎麼辦?”

這種事情刁三自然是派親信前來,兩人都清楚其中關節。

“是我們的人乾的?”

“不可能!三爺說了不能動手!”

“那是柳宗師的人?”

“柳宗師怎麼敢在王府……糟了!徐知行要來了!”

其中一人猛然意識到,這火房爆炸,武場那邊的人自然會過來,若是讓徐知行趕到——他們並不知徐知行本來就會比刁三晚一些收到消息,在他們看來,徐知行是不知道的。

把消息轉給柳恆新,潛台詞是,消息我給你弄來了,你找個機會,找點人,趁着今日王府大門洞開,悄悄把人擄走。

這些事情,刁三不方便做,柳恆新可以。

總之只要讓王爺不知道,沒證據,就行了。

所以兩人前來是盯着茜茜,等柳恆新的人到了,交給他們便是,但現在柳恆新的人還沒到。

——其實,柳恆新的人到沒到,都沒有關係,不管先來的人是柳恆新還是刁三,爆炸都會發生,只要先來的不是徐知行就行,可朱小翠進不了觀禮的高台,徐知行肯定是最後一個收到消息。

“那現在怎麼辦?王府的人快到了!”

鍋爐房爆炸,肯定是王府的人先到,而如此一來就會有一個問題……

王府的人肯定會把傷者全部帶走,這姑娘,自然也在其中。

“要不先撤?”

“不行!此事定會讓王爺起疑,現在撤,這人我們便沾不到了!”

“那把她藏起來?”

另一人一咬牙:“藏什麼藏,直接帶走!”

“帶去哪裏!?”

“先出租界再說!他徐知行想要什麼,我們便不給他什麼!”

-------

“你既和小侯爺打了個平手,本王自當有賞,這樣吧,我把……”

轟隆!——

昌裕王話未說完,火光已起。

眾賓客皆看向爆炸的方向,徐知行也往那邊靠了靠——直至此刻,他才走到了武場邊緣,這便看到了瘋狂朝自己揮手的朱小翠。

她怎如此激動?

徐知行心中一動,陡然想起了朱小翠是去幹什麼的,連忙擠開人流,靠了過去。

“那是火房,”大管家看着爆炸的方向,朗聲道,“想來是鍋爐又爆炸了,這蘭登的工匠,就是沒有我們大明的好吶。”

他這般定場,倒也讓賓客們心安了下來,怕什麼,此乃昌裕王府,王爺就在上面,這天下間,怕是沒有幾個比這裏安全的地方。

就在這時,人群中響起了虎嘯之聲:

“都給我閃開!”

…………

徐知行一路疾奔,竟趕在了柳恆新前頭,但他趕到火房時,刁三的人已帶着茜茜離開。

他從瓦礫中拉出了滿頭是血的康斯:“那姑娘呢!?那姑娘呢!?”

康斯的眼睛轉了轉,這才從昏沉中醒來,看着焦急的徐知行,他竟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徐大俠,這不怪我啊!”

“我就是想給她兩個豆角吃,一掏衣兜就這樣了,這不是我乾的啊!”

“我,我,我……哇!——”

他一邊哭,一邊抖如糠篩,已然嚇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蠢貨,你那兜里的東西怎麼可能把火房炸成這樣,這般膽小,枉我給你打廣告。

徐知行連忙翻找起火房裏的其他人。

他又從瓦礫中拉出了一個嬤嬤:“嬤嬤!嬤嬤!那茜茜姑娘在何處!?”

“我,我不知道……”

“她可是姓西!自神州小西村來!”

“哦,對,”嬤嬤的眼中有了幾分清明,“對,是小西村。”

這時,火房裏有人說道:“我,我剛才看到有兩個人,帶着茜茜,出了門,朝南去了!”

徐知行起身就奔向大門。

這個時候,南海群俠也到了,當先的一個看到徐知行,便破口大罵:

“你這後生,小小年紀下手怎如此狠毒……”

“滾開!!!”

徐知行拔刀一揮,那人像是被無形的鐵拳擊中,倒飛而回,砸在牆上,眼看就剩半條命了。

徐知行疾縱而去,留下烏泱泱一幫俠客大眼瞪小眼,空氣中沉寂了那麼片刻……

“真是……欺人太甚!!!”

“他真當自己還是小侯爺啊!!!”

他們蜂擁追去。

這下,是真捅了馬蜂窩了。

康斯抹了一把頭上的血,摸着下巴,看着徐知行遠去的方向。

性格我喜歡。

但還是太年輕,氣盛。

不過他要是這點兒氣都沒有了,那也沒救了。

這時,他感覺到了一股陰冷的目光。

那是站在人群之後的伍行。

在這裏,旁人不認識我,但他是認識的。

可伍行並沒有說什麼,只是滿臉寒霜,追着徐知行而去。

…………

今夜這事情發展得有些出人意料。

火房莫名其妙炸了,徐知行跑了,他身後追着一大幫自南海而來的俠客。

片刻之後,後院。

昌裕王坐在床邊,摸了摸齊會元的脖頸。

這傷做得倒是有九成真,但瞞得過別人,瞞不過昌裕王。

可惜了,是個好苗子,就是拜了個偽君子的師父。

這天下間,原本就沒有多少秘密,如果有,便是你站的地方不夠高。

那些陰謀詭計都是話本小說里的東西,陰謀,成不了事。

此時大管家推門而入,行了一禮,低聲說起火房那邊的事情。

語畢,昌裕王悠悠道:

“隨他們去吧。”

“王爺,”大管家低聲道,“現在南海那些人群情激憤,火房那事又多半是刁三做的,若是真出了租界,徐知行,怕是凶多吉少啊。”

“隨他們去吧。”

昌裕王推着輪椅,來到屋外,天上月明星稀,想來明日是個好天氣。

他看着天上的圓月。

不隨他們去,還能如何呢?

他閉目,深吸一口氣,腦海中憶起了年少時的金戈鐵馬。

今日,他確實很歡喜見到徐知行。

今日,他也確實有招攬之意,即便,他知道那不可能。

徐知行怎麼可能和刁三共事,更別說,他若是真知道我在做什麼……

若是徐知行願入王府,朱君汐會很欣慰,因此此乃孝子。

若是徐知行不願入王府,朱君汐會更欣慰,因為此乃忠臣。

但朱君汐最欣慰的,還是今夜他同長公主一起來。

此乃,聖帝與冠軍侯。

年輕人有自己的路要走,便,由他們去吧。

若真是猛虎,不會亡於群狼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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蒸汽大明劍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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