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俠，以武破禁！（捌）
22俠，以武破禁！（捌）
朱小翠收了傘，快步上樓。
這裏是冠軍大道上的一間客棧，屋子的一側，電報機正滋滋響着，另一側，長公主站在窗邊，極目遠眺，看着白鳳樓的方向。
朱小翠並未跟隨眾人一同前往，長公主讓她交了人便找個機會溜回來，剩下的，便看徐知行這位閻羅能驚出多少魑魅魍魎了。
朱小翠正欲請安，電報機咔的一聲，傳完了。
也罷，殿下正關注白鳳樓那邊的事情，不打擾她，我先把電文譯了。
朱小翠拿起電文，從桌下抽出了密碼本——這是當年聖帝傳給錦衣衛的密文，那些長短不一的線條，必須參照特定密碼本才能解譯。
朱小翠翻開密碼本，這是篇小說，名曰《狂人日記》，講的是人如何吃人的故事。
當年聖帝推簡字，滿朝儒生無人應和，他便自己動手，寫下此文，書成之日，滿朝儒生抱着書，痛哭流涕，聖帝說……
“嘴上說著不要，身體還是很誠實的嘛。”
聖帝雄才大略，無所不知，無所不能，是堯舜以下，第一聖君。
…………
朱小翠譯完電文，長吁一口氣，真是……觸目驚心。
她起身，走到長公主身邊：“殿下，這是夷州那邊傳來的消息。”
朱君漩接過電文，越看，眉頭皺的越深，可看至最後，卻又舒眉展目，眼中異色連連：
“好！好！好！”她一連三個好字：“直！正！烈！這才是我大明的遊俠！”
電文上寫的，是徐知行來蘭登的理由。
當日徐知行告訴長公主，他不是為了右相而來，長公主自然不信——也沒誰會信。
於是便着夷州鎮撫司去查，去看看那座雲夢山腳下的小西村有何特殊，村中一白夷女童能讓徐知行兩年間把大明翻了個底朝天，最後還追到了蘭登來。
徐知行，的確沒有騙她。
“殿下，”朱小翠小聲道，“看來這徐知行果然不是為了右相而來，會不會誤了我們的事？”
“不，這樣更好，不是為右相而來，更好！”
“奴婢不知，為何更好？”
朱君漩看着遠處已打開白鳳樓大門的眾人，說起了一樁舊事。
…………
建文五十五年，四海靖，五洲平，天下初定。
但整整五十年的窮兵黷武也讓神州大地滿目瘡痍，於是聖帝下令，鑄劍為犁，與民生息。
但那是幾乎三代人的南征北戰吶。
大明兒郎血灑海外，九征一還，故地良田變工廠，家中孤兒寡母成了工廠里的工人，用繅絲織布的手，鍊鋼打鐵。
時有詩云：伐盡秦淮柳，修我寶樓船。
儘管源源不斷的金銀錢財從全天下輸回神州，但已變作一片荒蕪的千里江南，卻再也回不來了。
某一日，已近耄耋之年的聖帝帶着兩個小孫女，下江南微服私訪去了。
他們行至臨安府時，遇到了一件事。
臨安府原是魚米之鄉，但五十年的伐木鍊鋼，已讓西湖成死水，休兵之前，這裏有軍需貿易，還能過活，休兵之後，軍需削減，雖賦稅有免，可良田早已不再，百姓沒了活路。
而時任臨安知縣，卻又是個刮地三尺之輩，生生把這臨安逼出了民變。
彼時的大明朝全民皆兵，光臨安一地，就有八千府兵，照理說應該能輕易就鎮下去。
可民變一起，
未及半日，知縣便被懸顱於縣衙之上。
……
小翠訝然：“臨安守備森嚴，怎會半日都抵不住？”
朱君漩道：“因為那所謂八千府兵，不過凡夫俗子，而亂賊，都是休兵之後，從五洲四洋歸來的百戰老兵，都是鍊氣武士。”
“後來南直隸急調玄甲軍平叛，一日便趕到臨安，亂賊據城不降，玄甲軍意欲攻城，這個時候，聖帝孤身入城，下旨，赦免了臨安亂賊。”
聖帝隻身入虎穴，小翠倒不驚訝——長公主不也是如此么？
皇嫡之後身負真龍之血，為天下武祖，這世間沒有人可以傷得了真龍。
但竟赦免了叛賊……
“聖帝真是仁德。”小翠感慨道。
“這句話，當時同聖帝一同入臨安的元羲小公主，我的烈祖母朱鶯也曾說過。”朱君漩緩緩道：“但聖帝說，這並非仁德，而是無奈。”
……
那一日在臨安，知縣懸顱縣衙之上，朱允炆親眼所見百姓對誅此惡賊的武士高呼萬歲。
人心所向，既是法。
凡夫的時代過去了，大明以武士橫行天下，武士解甲歸田后，卻沒有辦法收回他們的力量——而可以預期的是，大明仍舊需要武士震懾那些黑暗中的宵小，天下武祖不能收回自己已經給出去的東西，無法抹除自己已經建立的秩序。
武士的時代開啟了。
凡夫之法約束不了這些江湖遊俠，反之，這些江湖遊俠倒是可以誅惡法。
但這並非壞事。
因為有的時候，法沒有辦法糾正自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乃至於金鑾殿上的天子，都做不到，因為他們身在局中，出不來。
但是遊俠可以。
新的大明需要這樣一種，來自朝堂之外的，破惡法的力量。
如此才能生生不息。
遊俠不是被誰指使行俠仗義的，他們是自發的，他們來自市井，懷着最樸素的願望，因為有惡法的存在，因為有廟堂文武所不知、不敢、不願觸碰的禁忌存在，所以遊俠才得以存在。
這，便是誅奸除惡。
索性認了他們，予他們以自由，讓他們放手去做，但遊俠必須要知道，他們所需要誅除的奸惡，也包括遊俠自己。
這，便是皇命特許。
從臨安回去，聖帝便對那位元羲小公主說：“我朱家的男人已經管了朝堂，這江湖，便交給你吧。”
遊俠司自此而立。
朱君漩緩緩道：“所以我讓你帶話給徐知行，便是告訴他，官府不會給任何人行方便，江湖事，江湖了。”
“哦~~~”朱小翠恍然大悟，“原來是得了殿下您的首肯，所以他才那麼大膽。”
“這倒也不是，”朱君漩道，“如果他是為右相而來，那這就並非江湖事，就算只是為了報私仇，最後還是會被人往朝堂連繫，難免落人口實。”
“但若他不是，那麼今夜之事，便是破禁忌，誅惡法。”
——這其中的區別真的很大，宛若雲泥。
朱君漩看着已經走進白鳳樓的眾人，等他們從那扇門出來，租界有無幫派黑黨，不辯自明。
當年聖帝設遊俠司，是想把這些江湖力量用起來。
但此事說來矛盾，當遊俠司被天下遊俠所認可的時候，真正的遊俠，反倒沒有幾個了，因為他們開始照規矩辦事，開始被權貴收編……說到底，大多數遊俠所求無非權財名利爾，能學得一身武藝賣與王侯家，誰又願意浪跡江湖呢。
聖帝說，他期待看到天下無俠的那一天。
但還不是今天，朱君漩心道。
現在的她需要徐知行這樣一個橫行無忌的俠，給蘭登這灘死水來個驚濤駭浪。
她要看看，這水底，到底有什麼。
但就在她期待徐知行能從那樓裏帶出些什麼東西時。
轟然一聲巨響，巨大的火球騰空而起，把整個租界照的如同白晝。
那座高大豪奢的樓宇炸成碎片。
火海中，緩緩走出一個魁梧的身影，那是……兵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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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者日記-其五》
大明伏波四年十一月初五-西元1645年12月22日-晴
我一直認為大明遊俠司是一種類似於‘冒險者公會’的地方，是一個平台，一個聽上去名頭很大，實際上沒有多少實權的機構。
但前日租界裏一堂‘江洋大盜五衙會審’改變了我的看法，這幾天查閱了一些資料，大致結論如下：
遊俠司的確沒有半點權力，但依照慣例，遊俠司的最高領導，是當朝天子的某位姐姐/妹妹，而這位長公主殿下，還會兼任另一個職務：錦衣衛指揮使。
這個大明沒有東西二廠，錦衣衛就是最高特務機關，這導致遊俠司雖無實權，可一旦它需要借，就一定借得到。
這保證了遊俠司絕對被動，它不能主動做任何事，可一旦發生某件事，而這件事情又與‘遊俠’有關，那麼它的話語權瞬間變得無比巨大。
而當朝這位伏波皇帝的遊俠司，則頗有意思。
伏波皇帝只有一個妹妹，那位開陽長公主，算下來今年應該五歲，她老爹生完她一年後就嗝屁了。
這個年齡自然無法執掌江湖，按照慣例，應該從上一代，也就是伏波皇帝的姑姑中，選出一人。
但他沒有這麼做，他‘開創性’的把遊俠司和錦衣衛交給了自己的親信，內務府大太監曹正罡。
我暫且不去推測他為什麼這麼做，但可以預見的是，當這位開陽長公主成年後，若想接管遊俠司與錦衣衛，會很麻煩——換領導這種事，歷來如此。
……
另外還有一事。
兩月前安吉拉的店裏來了幾名武士，為首的姓伍——和普通嫖客不同，他們身上有嚴密的組織性和紀律性，打撲克都有人在外面站崗，我留個了心，關注着他們。
這群武士大概在百人左右，似乎是在港口跑海。
經過這兩個月的試探，我大概已經摸清了他們的底細。
驃騎，冠軍。
那起震驚天下的空餉案我有所耳聞，想來腐朽的封建王朝這種事無非就幾種可能：要麼冠軍侯擁兵自重要謀反、要麼年輕的天子嫉賢妒能、要麼就是大明換了個歷史卻仍舊死性不改的黨爭……
總之，如此殺才，大明不要，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