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三 小翠

13小翠

“哇！你真的是徐知行！？”

“嗯。”

“小冠軍侯徐知行！？”

“嗯。”

“能讓我看看你的寶劍么？還有，真是棲霞山一位隱世神尼教會了你絕世武功？”

“我不使劍……隱世神尼？誰告訴你的？”

眼前這個亮眼閃着光，口中像爆豆子一樣不住發問的女孩，是蘭登遊俠司的小司庫，也就是倉庫管理員。

徐知行來到庫房時她的態度還算平常，可接過票據一看，亮眼頓時放光。

“說書先生都這麼說啊，小侯爺不近女色，說書先生便說您自小被神尼養大，要守清規戒律——小侯爺小侯爺，當年鄂東群匪一戰，你果真一夜挑了十八間寨子？”

哪門子的神尼？為什麼我自己都不知道？還有不近女色……我，不是不近女色啊，徐知行摸着懷裏乾癟的粉紅色小荷包，我就是……

“那幾個寨子最遠隔了有兩百多里，一夜光趕路都不夠……其實花了半個月。”

“半個月啊……”女孩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馬上又道，“那您的劍呢？”

“說了我不使劍……”

徐知行說不下去了，明人幾乎個個有武士狂熱，這些年來經常碰到這樣的事。

劍古來便是禮器，實戰價值不大，但在武士手中，熔鑄有火晶的兵刃可內氣外放，形成‘劍氣’，嚴格意義說不能算冷兵器，更像是中短距離的‘火器’。

世人皆認為瀟洒的江湖俠客該使劍，徐知行當然也可以使劍。

可冠軍侯一脈長於戰陣，隨身的兵器歷來是易於揮砍的陌刀，陌刀么，威猛是夠威猛了，就是不夠帥。

“煩請姑娘看看這單能兌多少？”徐知行轉移話題道。

“我看看，一千銀元啊，剛好差一點兩枚，不過既是小侯爺要，我給你行個方便，就兩枚吧。”

“兩……枚？”

徐知行摸了摸懷裏乾癟的粉紅色小荷包：“不應該還有些剩餘么？”

他原本打算兌了兩枚火丹后，剩下的折成寶鈔。

“蘭登要比神州貴三成，若不是差得不多，我也做不了這個主給您兌兩枚，怎地？小侯爺要用錢？”

“不不不。”徐知行連連擺手。

“小侯爺稍等，我這就給您拿來。”

徐知行看着那姑娘的背影，若有所思。

大明通行銅板、銀元、寶鈔三種貨幣，前兩者是硬幣，後者是紙幣。

區別在於前兩者攜帶不易，但全世界廣泛認可，寶鈔雖攜帶方便，但在遠離大明，沒有錢莊的羈縻地區，往往不是那麼被認可。

1銀元，等於20銅板，等於100寶鈔。

大明一個壯年男子的年入大概在60000寶鈔左右，1個燒餅根據地區的不同，大約在2到5寶鈔左右，也就是最多賣一個銅板——因此昨日徐知行才覺得那燒餅賣貴了。

徐知行的這紙懸賞價值一千銀元，也就是十萬寶鈔，快抵得上一個大明男子不吃不喝兩年的收入，不可謂不多。

但即便這樣，也只能兌兩枚火丹。

武士，全都是用錢堆出來的，在大明想要習武無非三種路，要麼家境殷實，要麼從軍打仗，要麼根骨優秀，有奇遇。

五品以下的下級武士必須使用火丹修鍊，五品以上丹田徹底凝聚成型，則可以不用火丹。

而徐知行的情況比較特殊，即便邁入一品，他還是必須使用火丹。

沒過多久，那姑娘拿着火丹回來了。

兩個小巧的青岩盒子裝着兩枚龍岩大小的赤紅晶體。

晶體的表面刻着兩行小字：

‘伏波十七年’

‘蘭登-甲33652’

火丹由火石礦精鍊而來，比較穩定，不像火石礦那樣容易摩擦爆燃，但在運動中仍舊會因磕碰放熱，因此儲存火丹需耐熱材料，青岩是比較合適的廉價材質。

而這兩行字，則是出廠編號，在大明，每一枚火丹都有自己的編號，所有的流通使用都會被記錄在案。

“小侯爺此行來蘭登，是為報仇么？”那姑娘撐着頭，八卦道。

徐知行心中苦笑。

這些年來他的家事幾乎是透明的，十五年前徐門落難，天下皆知。

似乎每個人在見到自己時，都會問：小侯爺您何時報仇啊？小侯爺您何時報仇啊？小侯爺您何時報仇啊？

當年空餉案與右相之事，畢竟是朝中隱秘，知曉內情的人不算多。

可落魄侯爵之子，終有一日會勤修武藝報仇雪恨，似乎是所有人都期待的故事——冠軍徐氏，兩百年來聲威赫赫，那個家族最後的遺血，流落江湖的小侯爺總有一天會殺回來。

這當然，是很冠軍侯的故事。

但不是我的。

“謝過姑娘。”

徐知行道了聲謝，也沒有再解釋什麼。

…………

遊俠司的辦事效率不可謂不快。

徐知行去兌火丹的工夫，陸沄民已經拿到了福昌號的記錄，此時正在和人吵架。

徐知行認識那個和他吵架的人。

是那個在長公主身邊，梳着雙髻的少女，叫做小翠。

“遊俠司辦事，你一航運司的小小主簿也敢阻攔，記錄拿來！”

“遊俠司？就你也敢扯遊俠司的大旗！？要記錄去水師衙門！我這裏沒有！”

“什麼沒有！你手裏明明就是！”

“不給！”

兩人吵着吵着就要動起手來，徐知行看到這場面，第一時間觀了兩人的氣。

「陸沄民」

「戰鬥力：55」

「功法：血戰十方」

……

「小翠」

「戰鬥力：31」

「功法：恆陽精要」

……

內氣運轉之時，觀氣才能得到一個準確的結果。

徐知行不上去勸架，是因為……哪有這麼巧的事情，同一天遇到兩個福昌號上的人，要麼是其中一個有鬼，要麼就是兩個都有鬼。

徐知行覺得，這位陸主簿應該沒問題。

因為福昌號是我自己的選的，只要上了那船，認識陸主簿理所應當。

而這小翠……我和長公主乃是偶遇，她想招攬我，我拒絕了，到了蘭登兩天不到再次偶遇，這怎麼看都有問題。

這是比較合乎常理的推測。-

長公主是秘密出行，所以陸沄民不認識小翠，要是認識，怎麼也不可能吵起來。

兩人看到徐知行出來，第一時間迎了上來。

陸沄民開口道：“小侯爺，昨日之事為何不告知我？我若知道那班治安官敢在您頭上動土，怎麼也得和他們理論理論。”

作為航運司主簿，福昌號的船長，陸沄民倒的確能壓一壓蘭登的治安所。

但徐知行本就不想和官府車上關係，自然不會把這事告訴他，所以告訴他的是……

徐知行看向了小翠，以及她手中的另一份記錄。

遊俠司的辦事效率吶……呵呵，就兌個火丹的工夫，兩份記錄都派出去了。

“你便是徐知行？”小翠裝作不認識道。

“我是。”

“我接了你的懸紅，昨日你與蘭登治安所的事情，會由我代表遊俠司進行調查。”

你？

徐知行看着小翠。

遊俠的事情，遊俠辦，而在大明，只要是沒有官身的武士，到遊俠司登個記，就是在籍遊俠。

像徐知行這種事，遊俠司會派另外的遊俠調查，得出結論后回報遊俠司。

當然，如果徐知行不認可這個結論，遊俠司會再次另外派人，總之最後一定給你個鐵證如山，而這期間所額外耗費的人力物力，就得由徐知行這個事主承擔了。

作為長公主的身邊人，這個小翠要取得一個遊俠身份易如反掌。

但是……如果這事由她去辦。

長公主真是好算計，這是要徹底拉我下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