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醫生
四天前的晚上，王曼滋在與於徐君通過話后，便再無任何的通訊記錄，再根據屍檢報告來判斷，王曼滋的死亡時間就在四天前的夜裏。
公寓門口何志環和於徐君坐上了同一輛出租車，而韓敘沒有一同前往，他在接到了隊長的電話后直接被叫走了。
到達於徐君的工作室，何志環走進了一間裝修很別緻的房間。
隨後，她接過了於徐君遞過來的一杯茶水。
“謝謝。”
“不客氣。”
“你應該已經猜到了，我們正在調查一起謀殺案，而被害人正式王曼滋。雖然不能過多地透露案件的細節，不過你作為被害人生前最後的一位聯繫人，你要配合我們警方調查此事，所以，麻煩你將王曼滋來做諮詢的具體過程再向我複述一遍好嗎？”
“可以。”
“你和王曼滋認識多久了？”
“她第一次在我這裏做諮詢，好像是在半年前。”
“半年前？她就已經來找過你了嗎？”
何志環眯起眼，像是在思考什麼。
“嗯，不過在這半年的時間裏，她只來過我這裏幾次。怎麼說呢，感覺她只是想要發泄情緒，想要被別人傾聽。”
於徐君將雙手交叉疊放在一起，那雙手的骨節明顯，顯得修長又好看。
“一般情況下，我在與病人進行交談時，都會有監控攝像拍下我們的對話場景。”他示意何志環抬頭，看頭頂的上方，那裏的確安裝了一台監控攝像頭，“拍下來的內容絕對不會外泄，不過這次的情況特殊，陳警官，我可以講王曼滋來我這裏做諮詢的錄像直接播放給你看，以便你從中找到破案線索。”
“好，那麻煩你了。”
“客氣。”
何志環禮貌的點了點頭。
她表面上沒有一絲波瀾，不過對於眼前的這個男人，她依然是心存懷疑的。之前看過關於他的報道，是有關他的一些負面新聞，大概內容就是“心理醫生自身也患有心理疾病”之類的話。
他的一位病人，還曾經在網絡上發表過的言論，說於徐君的性格怪異，分裂，懷疑他患有雙重人格，還有着不為人知的另一面，在被他“開導”以後，就患上了失眠，抑鬱加重，甚至產生了輕生的念頭。
暫不論那篇報道是真是假，於徐君都是王曼滋的這起案子主要的嫌疑人之一，也是最值得被懷疑的對象。
何志環是一名刑警，她喜歡用理智的頭腦分析問題，在案子仍未水落石出之前，所有與被害人有過聯繫的都被列入嫌疑人名單，包括於徐君在內。
“我們現在可以開始了嗎？”何志環向於徐君問道。
於徐君“嗯”一聲。
他開始播放第一段視頻，王曼滋第一次來做心理諮詢，時間為半年前。通過視頻錄像可以看出，她當時的狀態非常好，面色潮紅有光澤，神采奕奕的，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當時是冬天，王曼滋穿了一件米色的羽絨服，與在發現她的屍體時身上穿着是同一品牌。
何志環托腮分析着，他們這類人一般比較專一，而且缺點就是固執，容易對某件事或某個人產生執念。當然，這只是初步的猜測，而且千萬不能讓這種思路干擾，以免產生先入為主的想法。
她之前在辦案時候，就曾經遇到了一位偏執狂，他總是對有着同一相貌特徵的女性產生好感。
在視頻里，王曼滋坐在於徐君的對面，一開口便很興奮地道“於醫生，
您相信人與人之間存在着心靈感應這一說法嗎？”
在王曼滋問完這句話時，臉上不自覺的漏出了一絲絲的緊張。
那是在擔心自己的觀點被別人否定才會流露出的一種糾結的情緒，而出現這種表情的人，他們實則對自己的看法也心存疑慮。
“心靈感應嗎？我相信。”
王曼滋頓時亮起眼睛“您真的相信嗎？太好了，我的朋友們都不相信呢，終於有一個人肯相信我的話了。”
於徐君抿唇微笑，道“世界之大，無奇不有，這個世界上或許真的存在你說的‘心靈感應’，多半發生在雙胞胎或許心靈相通的戀人。”
“對對對，您說的太對了。”
“所以，你主要是想諮詢什麼問題呢？”
王曼滋一時語塞，嘴巴半張着。
“於醫生，我只是想要發泄一下自己的情緒，讓你做我情感上的垃圾桶，就是聽我吐槽吐槽，可以嗎？”
一般人在聽到這種話時，會下意識地直接的拒絕對方的要去。換成誰也不想做誰的垃圾桶吧，這也太不尊重人了，何志環心想。
不過於徐君並未表現出一絲的反感，反而精神變得更加專註，目光既堅定又柔和地看着王曼滋。
他們很快結束了第一段錄像。
然而，當王曼滋第二次來做心理諮詢時，狀態明顯了變化。那是在三個月前，當時已經是冬去春來，王曼滋穿着一套牛仔服，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無精打采地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
當她摘下口罩的時候，漏出了一張憔悴不堪，面色猶如白紙一般的臉，何志環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期間究竟發生了什麼，讓她萎靡成這幅樣子？
“於醫生，不被人相信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你有過這種切身的體會嗎？我最近總是覺得被朋友孤立，得不到他們的信任，彷彿整個世界都在拋起我，也沒有人願意相信我的話……”
“包括他……”
“曾經的我們是那麼的相愛……”
“是我太傻，太天真了嗎？一個將近三十歲的女人，竟然還天真的相信童話里的情節會出現在現實當中，我很幼稚嗎？”
“所有的人都勸我放手，可是我做不到，畢竟我只愛這一個男人……”
“於醫生，你願意被自己的伴侶窺探自己的內心，還有心裏的所有的秘密嗎？”
“不願意。”於徐君回答的絲毫不帶猶豫。
“呵呵。”王曼滋無奈地冷笑一聲，“不瞞你說，那種感覺真的很噁心，跟一個能窺探你內心所有秘密的人在一起，有的秘密只希望被深埋心底，不被任何人知曉的秘密。”
“喜歡窺探別人的內心的人，才是最應該看心理醫生的吧？”
“我狠那個人……”
“於醫生，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我們根本看不見的未知生物嗎？你相信這個世界有外星人的存在嗎？”
“算了，我還是不說了。我感覺你也在懷疑我……”
從視頻可以看出，於徐君當時有點迷惑，而在視頻的後半段里，不論他問王曼滋什麼問題，她都不在回答，只是一個勁地抱怨，吐槽，自言自語的講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話，看起來想當無助和痛苦，還慘雜着一些憤怒在裏面。
就像是一個被世界拋起的人，孤獨的樣子看起來很可憐。
“做心理諮詢這麼多年，什麼樣的病人沒見過，不過像她這樣的還真是少數。”於徐君向坐在他對面的何志環說道。
“她是不是失戀了？”何志環分析到，“一個失戀的女人才能講出這些話吧？而且很顯然，她的秘密已經被對方知道了，究竟是什麼秘密？”
“……”
“你有沒有覺得，她講述的這些內容，聽起來很詭異？”
接着，兩個人同時沉默了。
“好了，先讓我們把第三段視頻看完。”
開始播放第三段和第四段視頻。
結果，視頻中的王曼滋的臉色更差了，她在諮詢的過程中一直低着頭，依然不想回答任何的問題。
“我想讓你幫忙出個主意……”
“具體是指的哪些方面呢？生活？事業？還是愛情？”
“我想，還是算了吧……”
“什麼叫算了？既然你已經找上門了來，我就有義務幫助你去解決問題，麻煩你也擺正一下自己的心態，調整一下情緒好嗎？把你的困惑全部講出來吧，講清楚，講明白……”
“你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你還沒有講，怎麼知道解決不了？”
令於徐君更困惑的是，王曼滋一直用一副極其篤定的眼神，直愣愣地瞪着他，眼睛裏寫滿了哀傷和無助。
她的痛苦溢於言表，看着還挺揪心的。
於徐君在當時已經覺得無法呼吸了。而且，再怎麼說，他也是一個有着豐富經驗的心理醫生，也是一名資深的心理專家，他可以幫助病人解決任何心理方面的問題，儘快幫助他們得到痊癒，可這也存在着一個大前提，那就是他的病人必須具備可以開口講話、描述困惑的行為能力。
王曼滋顯然不具備這樣的能力。
也或許她之前是具備的，畢竟通過對她的了解，王曼滋是一個有着碩士學歷，微博上擁有着五百多萬粉絲的漫畫家，她的智力不存在問題，語言障礙也只是受到了精神方面的影響，畢竟精神出現異常，也是近幾個月才發生的。
視頻里，於徐君繼續問“你和戀人之間發生了矛盾，對面？究竟有什麼事情是解決不了的？你一個勁地說自己不被信任，具體是指什麼？”
也不知在這段話里，到底哪一個詞彙觸動了王曼滋那根敏感的神經，之間她忽然瞪起眼來，惡狠狠地怒視着他。
通過電腦屏幕，都可以感覺到一股寒意。
“麻煩請你清醒一點好嗎？我是你的心理醫生，不是你的仇人，你大可不必用這種眼神看着我。”
“所有人都不理解我！你們都是我的仇人！”王曼滋歪着嘴巴，繼續擰吧道“就算我說了，你就會相信嗎？你相信我的男朋友是外星人嗎？”
“關於這一點……”
“閉嘴吧！我已經不想聽你反駁我了！那種話我最近實在聽得太多了！你就當我是在開玩笑就好了！呵呵，再見。”
“……”
王曼滋起身，剛準備離開，卻又在門口折返了回來。
她重新坐下來后，道“我現在很煩躁，甚至想去死，覺得一切都沒有意義！人生也沒有任何希望，我到底是怎麼了？”她頓了一下，“好，我知道了！你接下來就要講，我得了抑鬱症，對嗎？然後立刻給我開藥！打發我走。”
“不。”
“不？你不準備給我開藥嗎？你覺得我沒有心理問題？”
“不是。老實說，抑鬱方面的傾向，我也有。”
“什麼？難道你不是心理醫生嗎？你也有那方面的病？別開玩笑了，好嗎？你也患有抑鬱症？”
於徐君的直言不諱，直接把何志環快整崩潰了。
她下意識地瞥一眼於徐君，兩人在不經意間四目相對上了，顯得有點尷尬。
難道網上的那些傳言都是真的？一個心理醫生，自身就患有心理方面的疾病？他患有抑鬱症？
“你真的有抑鬱症嗎？”何志環輕咳一聲，開口問道。
“沒有。”於徐君解釋道，“我當時之所以那麼說，是想要達到與病人共情的目的，也是想要快速分散她的注意力。”
“是嗎？”
“嗯……”
何志環回收視線，鬆了口氣。
在最後的那段視頻里，何志環的狀態依然很不對勁，她顯得狂躁不安，甚至做出了更加無禮的舉動。她指着於徐君的鼻子，咆哮道“你以為放下一個人真的那麼容易嗎？哈？你們這些心理醫生簡直就是站着說話不腰疼。”
“麻煩你放尊重一點。”
於徐君這回是真的生氣了，不過怒氣並未表現在臉上。
他是一個喜怒不形於色的男人。
“沒錯，你說得很對。”於徐君隨之站起身，“我就是喜歡站着說話。那麼我問你，在可以站着的情況下，我為什麼要跪着？”
一句話畢，王曼滋啞口無言。
何志環吃驚地半張着嘴，心想他在懟人在方面還挺厲害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