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畫大餅
即便是呂布這樣的厚臉皮之人,被曹昂這幾句天花亂墜的一通誇讚,老臉都不由得紅了,暗想這小子當真是會說話,把見利忘義跟認賊作父說成是忍辱負重,到好似一開始便是為了漢室般。
可要細細說來,曹昂說得也基本是個道理,不管實際上如何,呂布的行為不論本心如何,至少為漢室出了口惡氣,單單是誅殺了國賊董卓,便足以威名遠揚。
呂布嘴角抽搐不已,說道:“有幾分道理。可我怎知你是不是前來誤導我的?曹公的名聲也不大好啊。”
曹昂正色道:“那只是世人對家父的偏見,家父奉天子與許昌,竭盡心力,在所不辭。世人愚昧而已,溫侯是明察之人,應當明白家父是忠奉漢室的。再者說了,溫侯若舍大義,失身於賊,今後萬劫不復,遭人唾罵。”
呂布沉默下來,依舊在權衡利弊,顯然從了袁術,休想在徐州一帶具備民心,但若是不從,今後要想在袁術手頭上獲得軍資糧餉就不可能了。
曹昂見他略作思考,又直指呂布的心底,壓低了聲音道:“溫侯切勿忘記一事,袁術與溫侯結親,實為‘間不疏親’之計,你若應允,則今後與小沛的劉備離心離德,早晚為袁術所破,到時徐州就淪為袁術的了,哪兒還有溫侯的容身之地?”
呂布聞言登時一驚,這才明白最重的要害,劉備跟他平日裏是大眼瞪小眼的仇敵,可遇事就是盟友,要不然他也不會在紀靈引軍攻小沛時,以轅門射戟的方式來解斗。
“世子之見,深得我心。”
呂布臉色沉了下來,心想自己雖然答應袁術嫁女,可好在還沒舉行婚禮,並送女至淮南完婚,一切都還來得及。他咬牙道:“若不是世子以正言點我,布幾乎為人所騙。”
曹昂心中鬆了口氣,續道:“溫侯深明大義,我就放心了。須知袁術志在攻取徐州,當然會想方設法的誆騙,只怕溫侯身邊的謀臣、幕僚都有可能被袁術所收買,不然怎會不知其中要害呢?世上庸醫害人,乃是無知,而明醫害人,乃是惡毒,言盡於此,願溫侯自行定奪。”
這話說得極為迷惑性,呂布聽后眼睛就眯了起來,自從袁術聯姻以來,手下不少人都拍手稱讚,認為聯姻有極大的好處,看來包藏禍心者不在少數。
呂布臉色沉了下來,抬頭看了眼城頭的陳宮,暗想:“老匹夫屢次都勸我要跟袁氏聯姻,看來也沒存好心。”
心中雖然氣憤,可也不敢拿陳宮怎樣,畢竟他在徐州深得人心,軍中也頗有威望,加上這些年來的出謀劃策,呂布亦對其有幾分感激之情。
呂布沉聲道:“世子金石之言,布牢記於心,你可回許昌告知曹司空,等待好消息。只是……司空不知於我有何助力,畢竟袁術實力雄厚,非我一人可敵之。”
曹昂嘿嘿一笑,低聲道:“溫侯放心,待事有所成,家父會上表天子,推薦溫侯為徐州牧。”
呂布登時大喜,聽到“徐州牧”三字眼睛都亮了起來,對於他來說就缺這個名正言順的頭銜自領徐州,可比他自封自立來得強,喜道:“承感曹司空恩情,世子請回吧,布將徐州雜事給一一辦了,會給滿意地答覆。”
曹昂心想呂布開了這個口,那袁術的使者就離死期不遠了,自己這趟遠行也就有了着落,當即拱了拱手,笑道:“溫侯保重,在下告辭,陛下跟家父亦在許昌靜候佳音。”
兩人揮笑拜別,渾然沒了劍拔弩張的氣焰,
只把許褚看得兩眼瞪如銅鈴,暗想:“呂布就在這三言兩語間,讓世子給矇混過去了?”
看着呂布一人一騎回了下邳城,曹昂也策馬向自家軍陣走去,許褚擂鼓鳴金,喝令收兵離開。
在撤退的羊腸小道上,許褚兀自不解:“世子,呂布的話能信么?起初末將見他眼中露出凶光,有加害之意,末將便再三提防。可那呂布被世子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地說了一通,似乎有幾分認同。”
曹昂一邊策馬,一邊望着前方,笑道:“呂布願意把女兒許配給袁術的兒子,不過是貪圖蠅頭小利。可當此危亡之際,呂布也要考慮如此行徑,是跟天下道義相背、與劉備疏遠、被袁術吞沒等惡果。現在許他一個空口承諾,讓他當徐州牧。”
許褚點了點頭,道:“呂布單方面撕毀婚約,必惹得袁術引兵攻之,便是成了鷸蚌相爭,世子則漁人得利。”
曹昂笑着搖了搖頭,說道:“不急着回去,要去拜見另一人。”
許諸一愣:“還有誰?”
“屯軍小沛的劉備。”
曹昂聳了聳肩,心想順道而來,不可不見,笑道:“這位常自稱中山靖王之後,大儒弟子,與呂布在這徐州相愛相殺,此人亦可引其入局。”
許褚道:“小沛距離下邳不遠,大約三百六十里,咱們腳程快的話,四五日便可抵達。”
說到這裏,臉上仍有顧慮,不免頓了一頓:“世子,你還得小心此人,恐怕是個虛偽無度之人。”
曹昂一愣:“為何覺得此人虛偽?”
許褚愣了好半響,道:“此人的種種表現便是如此,毫無污點可言,可見其虛偽。”
曹昂不禁笑出了聲,沒想到許褚對人的判斷如此簡單,只因對方沒有任何德行上的虧欠,就認為他是個擅於隱藏的虛偽者。
雖然有失偏頗,但是話糙理不糙,古往今來能稱之為聖人者寥寥無幾,不是這有缺點,便是那有缺點,人無完人,金無足赤。
道德上的完美,有時候也給人一種空洞的虛假。
當然,曹昂縱觀劉備的一生,也覺得他身上沒有什麼黑料,或許就在攻打益州這件事上有所理虧而已。
劉備臨死前能對劉禪說“汝父德薄”,並說出“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的人,即使是真的虛偽,為此保持了一生,也稱得上是真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