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城裏來的貴客
看着駛進院子的小轎車,鍾三拐子駛進揉揉眼睛,待看到車裏的男人下車,朝着自家四處露風連人在屋裏咳嗽一聲都能讓外人聽見,幾乎只剩下屏風效果的門走來時,他才確定真是奔自己家來的。
這一車一人身後還跟着一幫臉上掛着困惑不解的村民,瞧得他心裏發毛,出啥事了?
人蔘也不讓我種了?
這些年,他跟兒子大奎守着幾畝薄地過活,日子緊巴巴的,整個村子人都排斥他,在這個富裕的村子裏就他鐘三拐子一個窮人,若不是這兩年他看明白形勢,常常巴結着村長高啟,種參這事咋能輪到他呢!
可他包的也是最次的地,別人傳授種植經驗的時候也都藏着私,所以他中的參成活率最低。
況且人蔘這東西,利大但是等的也久啊,不像種莊稼,春天種下去秋天就能收了,人蔘要想它長出來能賣,沒個三年五年休想。
五年的參正好,三年的質量,又瘦又小,不值錢。
鍾三拐子家東借西湊的,只夠包三分地的參。人蔘嬌貴,對土壤里的養分要求特別高,而且既不能曬也不能讓葉子積水,得建棚子給它遮陽擋雨,這就是不少的一部分投入。
這還不算定期除草,排水,施肥的投入。
光這三分地的參,就累的鐘三拐子跟他兒子大奎直不起腰來,簡直比伺候剛出生的娃娃還費心費力。
這兩年弄參他是往裏添了不少錢,甚至把剛十六歲的老閨女嫁去了臨近的王家屯,彩禮用來買種子。
他天天眼巴巴看着這些寶貝疙瘩千萬別有病有災的,順順利利再過三年,真箇長成了,賣出錢去,他們鍾家的苦日子就真的結束了,到時候再給大奎娶個媳婦,鍾家的人丁就旺起來了。
因此,現在的鐘家,除了地里的參,家裏是一點值錢東西都沒有了,誰都不願意跟他來往,怕他張嘴借錢。
他已經把錢都花在地里,這時候要是告訴他參不能種了,他該咋辦?
還沒等男人扣上他家的門,他便顫着手推開門。
那陌生的中年男人恭敬地問:“請問這裏是鍾震南大爺的家么?”
他一時竟愣住了,忘了回答。
倒是他的老婆,他的第四個女人,李大姐反應得快,推了已經傻了的男人一把,替他回答:“嗯吶,你找我老伴兒?”
中年男人看了眼李大姐,客氣的笑了笑,又把目光轉回到鍾三拐子臉上,推了推眼鏡說道:“鍾大爺,我受朋友之託,來找您外甥鍾誠。”
聽人提到鍾誠,李大姐先就急了:“我就說別讓這孩子過來,不知道人實不實在,你非不聽我的,這下好,這犢子玩意兒不知道惹了什麼事,人都找到這來了!”
中年男人又笑着解釋:“大娘,您誤會了!鍾誠幫了我朋友,我是替我朋友表示感謝的!”
話一說完,鍾三拐子更迷惑了。既然對方無惡意,那就是客,連忙忘屋裏讓,自己陪着,讓老伴兒趕緊去找外甥回來。
不大一會兒,鍾誠進了屋,中年男人這才說道:“我叫何獻軍,是林澤的朋友,他跟我說在珊延火車站的時候,你幫了他,還借了他兩塊錢,我是特意來還錢的!”
鍾誠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那個倒霉催的,我都把他給忘了!那時候他說自己跟着個有錢的大老闆,我當時還不信,看來是真的,就為兩塊錢特意跑一趟,都不夠他油錢的。
何獻軍不僅把兩元錢給了鍾誠,
還從車裏拿出來兩條紅塔山和兩瓶瀘州老窖,恭恭敬敬地放在鍾家的炕上,然後便告辭離開,任由鍾三拐子如何邀請都不肯留下來吃飯。
“過兩天,我會跟着林澤再來,那時候免不了來這叨擾。我今天還有點別的事,實在不方便,留步吧。”
何獻軍說完,開着小轎車又走了。
這下李大姐看鐘誠的眼神都變了,她眉開眼笑地追問鍾誠:“小誠,你這孩子可真能藏事兒,你咋跟這種大人物搭上關係的,快跟大娘說說……”
他哪敢說自己去找暗門子被敲詐脫不了身又被人救的事?他慶幸林澤沒跟今天這人說自己一時衝動犯下的糊塗事,否則非得被表舅給胖揍一頓不可。
鍾三拐子今天也感覺自己長臉了,村民也不再“拐子”、“拐子”地喊他,而是不無尊敬羨慕的問:
“鍾哥,你家親戚?”
“鍾大哥,發達了別忘了我們哪!”
汽車走後,孩子們又繼續追着轎車尾氣跑到村頭。
這次,車子拐進了村委會的院子。
孩子們趴在村委會的窗戶前,看到剛剛那位彬彬有禮的叔叔掏出一個厚厚的信封拍在村長高爺爺的桌子上,兩人不知道說了什麼,高爺爺很激動,高高的胸脯劇烈起伏着,好像池塘里的大蛤蟆。
接着彬彬有禮的叔叔就再次開車,朝來時的路走了,但是站在桌子前的高爺爺卻噗通一聲,倒在地上。接着,村裏的衛生員被叫進來,對高爺爺又掐又按的才讓他又活過來……
晚上村裡大多數人都歇息下了,高啟卻從自家鑽出來,背着手往村北頭走。
此時村子裏見不着一點燈火,黑漆漆的,除了夏天的蟋蟀和蟬蟲沒完沒了的鳴叫以外,再聽不着別的動靜。
高啟一直走到最北邊的鐘三拐子家院前才停下。
這時候的鐘家屋裏也黑漆漆的,高啟叫了一身:“老鍾,睡了嗎?”
鍾家院子裏的田園犬聽到,嗷嗷地叫喚起來,把捆着的鐵鏈子掙的叮叮響。
過了會兒,屋裏才見着光亮。
“誰啊,大半夜的?”
是鍾三拐子的聲,他沒出來,只是邊穿衣服邊在窗邊往院子裏喊。燭光把他笨拙的動作映在翠綠的窗帘上,跟看電影似的。
“我,高啟!”
“呦,村長,哎呀,我不知道村長您來了,我這就開門!”
聽到是村長來了,鍾三拐子的語氣立刻變得受寵若驚,他先是麻利地拉開窗帘朝着窗外看了眼,確定來人真是高啟,趕緊催着老伴兒開門,然後手忙腳亂的穿褲子、穿鞋。
好一通忙活以後,李大姐將煮好的茶水送到高啟面前;園子裏現摘下來的黃瓜柿子也用水洗過擺在桌子上;下午何獻軍拿來的煙也被鍾三拐子拆開一盒,掏出來遞到高啟嘴邊兒。
高啟接過煙吸了一口,然後緩緩吐出一口煙霧,眯着眼點頭連說了兩遍不錯,然後盯着他:“老鍾,想不到你現在都抽上紅塔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