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八章三丁刺一
到了七月,陳琦和鄒晨忙着玉英的親事。
曲家送的聘禮極重,重的令人吃驚,鄒晨幾乎以為曲家把家產掏空來給小兒子辦的親事。相應的,鄒晨也把玉英的嫁妝規格也提升了一些。
陳琦看到家裏的帳面上,光是給玉英採買嫁妝就花了上千兩,有些心疼,他可是知道自己根本沒有什麼錢,全是鄒晨的。
鄒晨就勸他,“只要玉英過的好,一輩子不受婆家侮辱,這些錢就花得的值得。再說了,玉英是從咱家第一個發嫁出去的小姑子,如果辦的寒酸,別人肯定會說閑話的,以後晶晶的親事也會難成。”
陳琦這才不再心疼,任由鄒晨操辦。
玉英出嫁時,陳琦按禮去請陳宗長和玉英的父母。陳宗長又派了陳忠來送信,說是七房家裏走不開,自己的身體也不太好不願意走遠路,所以就讓陳琦一力操辦,不必顧忌到家裏。
雖然玉英的婚禮上沒有父母哥嫂出面有些遺憾,可是玉英心裏卻是滿滿的幸福。她將黃麗娘柳氏和鄒青華當做親生母親拜別,又由玢哥背到了大門外,陳琦站在門外將她送上八抬大轎。身穿鳳冠霞帔,喜氣洋洋地被抬到了學士街的曲家。
因為知道鄒晨將這個小姑子看的重,所以美娘和金蘭都來了京城為玉英添妝。就連在宛丘城裏清心寡欲過着枯燥日子的鄒三姐,也派了一個小黃門為玉英添了妝。
第三日。玉英攜曲洋一起回門,玉英一臉的羞羞怯怯,看向曲洋的目光也充滿了愛意,曲洋待她又是極為溫存。鄒晨就長吁了一口氣。留他們在家裏吃了中午飯,黃麗娘又以長輩的身份拉着玉英說了半下午話,陳琦則是領着曲洋去書房考較他的學問。
到了下午,還不到吃晚飯的時候就讓他們趕緊的回家了。
黃麗娘點點頭,贊道:“雖是商戶子,可是進退有據,待玉英又極為有心,這門親結的好。”混然忘記了自己當初可是激烈反對過的,認為商戶子配不上陳家的門庭。
辦完了玉英的婚禮,這些人都留在京城沒走。因為隔了幾天就是鄒晨和小七的生辰。
因鄒晨生了兒子。所以黃麗娘就想替女兒辦一個盛大的生辰宴。讓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女兒過的幸福。
鄒晨啞然失笑:“上有老,下有小,豈有中間的人過生辰?阿娘你若是真替我辦了生辰宴。可是要將我架在火上烤。”
黃麗娘聽了這話這熄了一顆心,可是到底憋着一口氣,到了鄒晨的生辰那天,硬是送了一份厚厚的生辰禮。
陳琦看到鄒家送來幾大車的禮物,咋舌道:“岳母這是怎麼了?為何送這麼多禮物?”
“常言道,老小孩,老小孩,人一上了年紀就跟孩子一樣,總愛意氣用事。”鄒晨抿嘴笑,又倚在了陳琦的懷裏。看着劉成在庭院中指揮着眾人清點禮物。家裏的僕婦小廝都知道倆人感情極好,所以見到他們大白天的倚在一起,都是見怪不怪,顯然已經是習慣了。
“我阿娘現在沒有什麼糟心事,家裏萬事都不用她操心,我四嫂錦繡雖然人活潑了些,可是極明事理,再加上又是一個認真上進的,這些年將家裏的事情打理的極好。阿爹現在做司農知事做的很開心,又是想新技術,又是忙着出農書,每天樂呵呵的。哥哥弟弟們又爭氣,阿娘是一門心意的想補償我,總覺得前幾年有些虧欠我。”
陳琦聽到妻子娓娓而訴,不由得想起這些年,妻子陪着自己在陳家受委屈,到了京城又忙着替自己謀划,幫着自己在朝廷中站穩腳跟。一年一年時間過下去,自己是再也離不了這個妻子,只想永遠攜手,就這樣一路走下去,白首不相離。
這時的宮中,發生了一件大事。六歲的小皇帝,差點死掉。
因為天氣炎熱,宮裏便定製了許多了冷飲,後世的人都知道小孩子是最喜歡吃冷飲的,可是這種東西又不能多吃,一旦吃多了就會腹瀉拉稀。而且古代的冰並不是人工制出來的,是大冬天的時候到河裏挖出來的,裏面的細菌不知道有多少。
總之,小皇帝一連吃了三四碗冷飲,一下子渾身抽搐上吐下瀉。這可嚇壞了近身服侍他的王大內侍。
王大內侍不想承擔責任,皇帝吃冷飲吃了這麼多,他居然在一旁不阻止,這可是死罪,於是他便推說是冰不幹凈。宮裏就去查,結果還真查出來了事。
從劉蛾在世時就在宮裏的一位大內侍任守忠浮出了水面,有許多人曾看到,任守忠在當天出現在了製冰房中。
這還了得,宮裏立刻將任守忠給抓了起來,三木之下吐了實情,竟把已經死去的原太子趙曙給牽扯出來了。原來當初趙曙被逐出宮后,心懷不滿,就暗地裏令自己留在宮裏的內侍對小皇帝‘下毒’。在給先帝哭靈時,小皇帝渾身青紫,就是任守忠擰的。他想藉此造成兩宮誤會,好給趙曙製造機會。
滿朝文武被嚇着了,小皇帝居然被人下了毒,這可怎麼辦?
在這裏面,文彥博是最焦急的一個。
他在民間尋了許多名醫和藥方來替小皇帝治病,可是沒有一個方子有用的,小皇帝的病情眼見得越來越嚴重。
過幾天後,鄒晨知道了這件事情,哭笑不得,不就是小兒腹瀉嗎,這些人光知道治病卻不知道現在孩子身體裏面極度缺鹽,這要是能治好才怪了呢。立刻告訴陳琦,讓太醫不要給小皇帝吃藥了,天天灌點生鹽水,喝點清淡的小米粥就行。
陳琦就向兩宮進言,過了幾天。果然小皇帝的病情就穩住了。
小皇帝沒死,滿朝文武就放下了心,這時就想着收拾任守忠。富弼和司馬光上言,要求處死任守忠。這是宮內人。所以要兩宮太后處置,因為任守忠曾服侍過兩個皇帝,就罰他去給仁宗皇帝守陵。
隨着任守忠離開了京城,按說這件事情應該結束了,可是韓琦卻覺得整件事情都是衝著他來的。富弼代表着樞密院,司馬光在知諫院,這兩個部門是大宋朝最重的部門,而這兩個人更加不能小視。
在他們後面,還有一個首相文彥博在無聲無息的看着韓琦笑。四相中,居然有兩個聯合在了一起倒自己的台。覺得脊梁骨都是冰冷的。
於是。他就想出手先整治司馬光。
可惜。富弼的速度比他快。樞密院上了一份奏摺給中書省,要求把本院的在職人員的關係給整理一下,這可是直接觸犯了韓琦中書省的權力。
仁宗朝慶曆年間和西夏過過仗之後。中書省就找了借口把樞密院的權限給削弱了,比如說在職官員的編製。樞密院有一千一百餘員名額,可是實際在班的只有一少半。其他的都在兩制、台諫、中書省這些地方。
慶曆前,如果有一個官員要守丁憂,他是需要報給中書省和樞密院各一份奏摺,可是慶曆后,只需要報給中書省一份就行了。樞密院的職責已經縮小到了只剩下調兵的權力,甚至連給官兵發餉的權力都沒有了。
富弼的要求其實從大義上來講,很正當,堂堂樞密院居然只剩下調兵的權力。那還要着這個樞密府做什麼?乾脆把什麼事情都交給政府去做就行了(中書省稱政府,樞密院稱樞密府,合稱兩府)
韓琦急了,這是明擺着要奪權啊。
於是,他也上了一道明表,聲稱為了防止西夏人入侵,要在陝西各路大批招募義勇。規模大到什麼程序,就是‘三丁刺一’,也就是說每三個成年陝西男子,就要有一個在臉上刺字,變成鄉勇。
這一下子惹怒了陳琦!
他正在搞軍事變革,就是要將大批四十五歲以上的鄉勇勸其歸鄉,讓他們去務農,以減少國家的軍費開支,同時也應付現在大批量的人口流失。韓琦這樣一搞,整個陝西路哪裏還有壯年人可用?
陝西和西夏接壤,是一個非常敏感的地區。陳琦搞的軍事變革,根本就不敢往陝西碰,他是準備在其他路先搞好,然後利用軍事調動,把其他路的士兵調往陝西,再去動陝西的士兵。
軍事變革,陳琦搞了兩年才剛剛搞好江南,勸退了不少的四十五歲以上的鄉勇。
招募鄉勇這個權力,歷來都是在樞密院中的,中書省無從干涉。現在韓琦公然要以中書省去管理軍事,那擺明就是在奪權。富弼不是要整理樞密院嗎?那我就壓你的兵權。
國家利益,百姓們的生死存亡,這些都不在韓某人的眼裏。他要的就是自己能夠站穩在朝廷中,為此不惜傷害國家和民眾的利益。
富弼是個老實人,他看到韓琦這樣搞,心知是沖自己來的,便有些猶豫,樞密院的職務關係要不然就不去整了。
陳琦年紀小,不合適直接對抗韓琦,可是司馬光卻忍不住了!他認為樞密院要求理順自己的職務關係,這是很正常的,富弼就是對韓琦有不滿,那也是只限於陽謀,從不使用陰謀。
他身為知諫院,直上了一份奏摺送往中書,提醒韓琦,你弄出這一個三丁刺一,小心弄出民變,到時人心惶惶,只怕民眾會偷偷的往美洲跑,到時陝西無兵無人,西夏人乘虛而入,這可怎麼辦?
文彥博直接將這道奏摺遞到了韓琦的手裏,讓他看着辦。
韓琦不於理會,或者說他有些瞧不上司馬光。司馬光卻不幹,直接找到了政事堂,質問韓相公,西北方面一直是禁軍最多的地方,以往的戰爭也證明了士兵絕對夠用,你為什麼要突然刺勇?
韓琦笑着說,兵法雲貴先聲後實,我們突然增后二十萬,西夏肯定被震住。
文彥博一聽就明白,這老小子不是來真的,是要用這件事情來抵制富弼,只要你敢梳理樞密院的關係,我就敢去刺勇。
司馬光那是什麼人啊,心裏自然明白個底掉。他不屑的仰起頭,冷冷一笑,相公糊塗了吧,現在我們增兵二十萬,只怕不過十天,西夏人就知道真相,那時他們怕什麼,只會魚死網破的和我們拚命,我們用什麼抵擋?現在滿朝上下的重心都在佃戶和美洲方面,到時真有戰爭了怎麼辦?
韓琦被他質問的啞口無言,只能甩袖離去。
出去之後,直接命令中書省往外貼告示,以實際行動來來證明自己倒富的決心。
這簡直就是一個瘋子!
滿朝文武都覺得有些匪夷所思,你和富弼就是早年間有些小仇,可是現在大家都是顧命大臣,你怎麼就拼了命地去掃他的臉面。非得逼着讓富弼將梳理樞密院職務關係的這一個奏摺重新拿回去。
簡直就是失去理智了!以一人對抗整個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