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波瀾

在餘下的時間裏，為了讓我冷靜下來，和泉一直拚命找着話題。基本上都是她在說，我只是時不時地應付幾句。可即便如此，她也沒有責怪，大概是知道我沒什麼興趣吧？

“對不起，我不太擅長做這種事—”原本我以為她還要繼續說下去的，可沒想到和泉卻輕輕地低下了頭，像是自我反省似的道了歉。“沒什麼，剛才願意聽我抱怨這麼長時間，老實說我已經很開心了。你用不着感到自責的—”

我這才剛說完，忽然就看見她用書本將大半張臉都遮住了，“原來，你也有這種表情啊？”頓時被隱約勾起好奇心的我決定再逗逗她，“不行嗎？”和泉猛地把書重新放回桌上，瞬間發出了很響的聲音。

這時，她臉紅得就像是剛剛煮熟的章魚一樣。“話說回來，你不是說要幫我看看習題的嗎？快點兒！老實說，有好幾個公式我都不明白。”過了一會兒，和泉輕咳幾聲，有些着急似的催促我說。

於是，我苦笑了一下坐到了她身邊，沒想到這舉動卻把她嚇了一跳，眼睛瞪得像個銅鈴一樣轉過頭愣愣地看着我。“你，你等會兒！”我同樣用滿是困惑的目光盯着她，“為什麼？”

瞬間，腦海里蹦出了一連串問號。“有必要挨得那麼近嗎？！”聽完她的話，我哭笑不得，“因為，在對面的話，不方便啊！看到的東西全是倒過來的。”

說完，我嘆了口氣，目光又重新落在了她的習題集上。“這，這樣啊？”剎那，和泉發出了有些尷尬的苦笑，之後趕緊把臉別過去了，拚命裝作像是在看窗外景色的樣子。

“這裏，錯了哦？”

“哪裏？！”過了一會兒，她好像被我的聲音嚇了一跳一樣帶着非常僵硬卻又不想讓我看出來的表情轉回了視線，“這裏—”老實說，她現在的表情很好笑，可我還是拚命努力着不讓自己笑出來。

然後，用手裏拿着的自動鉛筆指了指習題本右上角，倒數第二行的第二個公式。“你弄錯x和y的順序了—”然而，她的目光瞬間就開始在我和那個公式之間不停地來回打着轉......

“拜託你再說一遍！”慢慢地，眼神漸漸變得混亂起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可沒想到，她的問題也漸漸變得猶如大雨傾盆一樣沒完沒了，一個接一個不停地向我撲過來！

問着問着甚至連她自己都不由得用雙手抱住了腦袋，用近似自暴自棄的語調一個勁兒地重複着：“不明白，真的不明白啊！救命，千尋！”

目光里充斥着的混沌，彷彿深不見底一樣。“與其向我求救，你平常倒是好好聽課啊。”我一邊敷衍着她；一邊把這話毫不客氣地丟在她臉上。“為什麼你明明是班長，卻會這樣呢？”

接着，就好像忍不住想向她抱怨幾句一樣，我又不禁問了她。“是前班長—”和泉趴在桌上，用碎碎念般的聲音糾正了我的說法，她現在整個人看上去都軟趴趴的。

“你說，為什麼世界上存在着這種人類根本理解不了的公式呢？”她一邊轉着手裏的筆；一邊半開玩笑一樣又把問題丟了過來，“你認真點行嗎！”

實在有些無奈的我不禁用手敲了她的腦袋，“疼！你幹什麼啊！？”明明沒使多大勁兒，她的表情卻很誇張，“真是不懂得體貼的傢伙—”剎那，她一邊用手輕輕撫着剛才被我敲的地方；一邊毫不客氣地抱怨着。

“那種事怎麼樣都好，認真點—”在我不停地的催促下，她總算是老實些了。視線也重新回到了剛才的公式上，“拿來吧你—！”甚至不等我反應過來就從我手裏一把搶走了筆和橡皮！

就這樣，開始了奮戰！途中，儘管有好幾次卡住也都會耐心聽我解釋，與剛才那種散漫不已，只想逃避的態度比起來簡直像換了個人似的。於是在幾乎手肘碰手肘的毫釐之間，我們又不知不覺爭吵了無數次。

不過最終，在夕陽餘暉將整座圖書館都吞噬殆盡的前一刻，我們也離開了那裏。

“沒想到你居然是這麼不願意認輸的性格？”

在去車站的半路上我不服氣地繼續挖苦着和泉，“彼此彼此，我也沒想到你是個這麼愛窮追不捨的性格—”她從旁邊瞪了我一眼，毫不客氣地回敬說，“不僅窮追不捨，還愛強詞奪理！”然後，在稍微用手調整了挎包的位置之後，又冷不防加了一句。

結果直到車站，我們依舊在不停地拌嘴。好幾次，和泉都氣得想要打我。

回到家和蘿拉打了招呼后，我們也沒有給對方好臉色。“怎麼？你們吵架了？”這時候，紫苑正端着滿滿一盤子蜜柑從廚房裏出來。她一邊將盤子放在茶几上；一邊頭也不抬地問我們。

之後，和泉就好像找到了同伴似的把一路上發生的事全告訴她了，“我說—”聽完后的她伸手從盤子裏拿了個蜜柑放進嘴裏，邊嚼邊說。“你們是不是傻？”

“居然能因為這種小事吵起來？”說著，她把蜜柑若無其事似的咽了下去。“又不是小學生了......”然後，重重地嘆了口氣。“話說，這蜜柑挺甜的，你們吃嗎？”

說完，她又拿了一個蜜柑一邊剝一邊問。“謝謝—話說，你為什麼會在這裏啊？”我說了謝謝后也伸手拿了個蜜柑，然後像是才想起來一樣猛地抬起頭問，“蘿拉打電話讓我陪她一起去超市買點兒水果，順路就過來了。”

說完，她指了指在遠處的冰箱，“剩下的在那裏。”

說著，又丟了一片到嘴裏，然後一臉幸福地嘟囔着好甜好甜。“對了！蘿拉，這個給你—”和泉這時才想起紫苑囑咐要交給她的漫畫，連忙把手裏一直拎着的袋子遞了過去。

“這些都是紫苑精挑細選的喲—”

趕忙伸手接過的蘿拉表情有些慌亂，開心到不知所措的她不禁面朝紫苑深深地低下了頭，“謝謝！”就算是不特意用筆記本寫出來，我們也都能明白她此時此刻想說的，一定是這個。

“反正都習慣了，你這麼鄭重其事的話，老實說我反而會覺得不自在啊—”紫苑擺擺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好了，時間也不早了，我差不多也該回去了......”

說著，她就從沙發里站了起來，往玄關走去。“要不然乾脆吃完晚飯再走嘛—”和泉追上去，拉住袖子對她說。好像，有點兒捨不得似的。“你啊，明天學校也見得到吧？”

沒想到卻被紫苑輕輕戳了戳腦門兒，用這話搪塞過去了。“可是—！”然後，轉過身背對她穿上鞋。“別擔心，沒事的—”留下了這樣一句話的紫苑面對依舊想要說些什麼的和泉，微笑着輕輕關上了房門。

“怎麼回事？你在擔心什麼？”

看到和泉從玄關非常失落，甚至有些難過的回到客廳，我有些奇怪地問。“讓她一個人回去難道有什麼不妥嗎？”她坐到我身邊時，我又不禁追問了一句。這時候，蘿拉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並從茶几上拿來了筆記本—

慢慢地，她將紫苑家裏的情況一點點都告訴了我。

“紫苑的雙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分開了，聽說當紫苑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受了很大打擊。她覺得是因為自己不夠乖，所以爸爸媽媽才會離婚。並為此自責了很長一段時間......”

我看完那上面的文字，非常吃驚，“可是她表現得很正常啊—？”面對我的疑問，和泉接過話茬：“那是當然的吧？因為她不想這件事有更多的人知道，起初甚至連我們都瞞着—”

說到這裏，和泉的表情多少恢復了冷靜，不過她的聲音聽上去仍舊有些難過。“不過在學校里，早就傳開了。大家都說她是‘沒人要的孩子’。”

聽到這裏，我頓時啞然。而和泉對我此時此刻表現出的驚訝與憤懣好像一點兒都不意外，“每天每天被別人在背後堂而皇之地說著這麼過分的話，老實說，我不知道她到底是用了什麼方法才堅持下來的。”

說完，和泉又嘆了口氣，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

“而且最近—”蘿拉接着將最近才聽說的，有關於紫苑的事也慢慢地告訴了我，“聽說，紫苑的爸爸似乎有酗酒的習慣。”看完后，我已經猜到了她接下來會告訴我什麼—

“而每當這時候，紫苑都會受到相當過分的責難。今天，他正好出差回來，所以和泉才會想要留她吃晚飯......”

這個瞬間，我毫不猶豫地從沙發里站了起來，—是終於忍不下去了嗎？我不知道。只是，如果聽完這些還能老老實實坐着的話，那肯定有哪兒不正常了。

我不想也變成那樣的人！所以—“我們去她家看看吧！”

剎那，蘿拉和和泉都被我這句話嚇了一跳，愣愣地看着我—“千尋，你打算去做什麼？”和泉走到我跟前，盯着我的眼睛，非常嚴肅地問。“你別忘了，我們雖說是朋友，可同時也是外人啊。這種事不是我們能處理的，還是說你覺得，憑你的三言兩語，能讓紫苑擺脫目前的狀況嗎？”

“可是也不能因為這樣就什麼也不做吧！”

瞬間，我的聲音蓋過了她的聲音，同時不服氣地握緊了拳頭，“你看，雖然我確實沒想到什麼辦法，可船到橋頭自然直嘛！”聽完我的話，和泉嘆了口氣，接着輕輕搖了搖頭，“蘿拉，你覺得呢？”

然後，又轉頭詢問起蘿拉的意見。

“我也覺得放心不下。”

於是，和泉也不再堅持，接着，出了門的我們一起向紫苑家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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