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0 章 恢復記憶
第110章
陳律師離開后,顧淵廷想到這幾天做的事,心中有些鬆了口氣,又非常哀傷惘然。
他已經基本處理好了自己的後事,也為然然安排好了一切,大部分可控的產業都轉到瞭然然的名下,這些產業既沒有危險,又能充分地保障然然的後半生。
對顧鳴峰的追查,也已經有了眉目,不久后就能得到結果。
顧淵廷向後重重地靠在椅背上,扶了扶額頭,按了按一直在抽痛不已的太陽穴。
後事也處理得差不多了,他心中生出了茫然,生出了一絲凄涼。
他,快死了啊……仟仟尛哾
“廷哥,怎麼了?頭痛?”蘇意然端着果盤推門進來,看到廷哥這個樣子,立刻擔心地上前,把果盤放在桌子上,摸了摸廷哥的額頭。
顧淵廷拿過然然的手,低頭在他白皙的手背上親了親:“沒事,只是有點疲憊。”
蘇意然摸着廷哥的額頭溫度正常,但他擔心廷哥的低燒複發,又連忙去找了體溫計來給他量體溫,得到結果沒事,才放下心:“頭還痛嗎?”
說著,他走到顧淵廷身後,給廷哥慢慢揉起了太陽穴:“最近還是不要再工作了吧,我很擔心你。”
“好。”顧淵廷微微抬頭朝然然笑了笑,讓然然給他揉了一會兒,就拿下瞭然然的手,“我不痛,只是剛才有些累。”
他拿起了桌子上的果盤,眼巴巴地看着然然:“想要你喂我。”
蘇意然於是坐在他身邊,用小叉子一塊一塊喂廷哥吃水果。
顧淵廷把然然給他切的一盤水果全部吃光了。
蘇意然猶豫了一下,摸了摸顧淵廷的頭髮,耐心地再次勸說他:“廷哥,我們還是儘快去醫院吧,好好看醫生,才能治好你的病,好嗎?”
顧淵廷看着然然,沉默了良久,最後他抱着然然親了親,緩緩點了點頭:“好。”
蘇意然本以為他會再次拒絕,聞言不由驚喜,眼睛都亮了亮:“那我們明天上午就去。”
顧淵廷看着然然亮晶晶的眼睛,心中有些悲傷,他把然然這幾天的心痛和擔憂看在眼裏,現在他已經把後事差不多處理完了,也已經……沒有理由再拖了。
顧淵廷把然然按在自己懷裏,慢慢地撫摸着他的頭髮,低頭吻了吻他的發頂:“……好。”
第二天上午,兩人去了醫院。
時隔數日,孫醫生終於又見到了顧淵廷,他仔細觀察了顧淵廷的情緒狀態,心裏就是一沉,開始對顧淵廷做例行的心理問詢和溝通。
顧淵廷面對孫醫生的問話,仍然很消極沉默,偶爾才回答一句,孫醫生髮現,自從過完年,顧淵廷從老家回來以後,對方的態度就變得非常消極,彷彿失去了對生活的希望。
前幾天,孫醫生從蘇意然處得知,顧淵廷在秘密研究幾本書,被蘇意然發現這幾本書後,情緒立刻變得瘋狂激動。
蘇意然沒有向孫醫生提起鎖鏈、囚禁之類的事,只是說了下顧淵廷的異常情緒。
孫醫生這幾天也沒有閑着,他看了那幾本書,同時翻閱了大量的醫學資料,對比了顧淵廷的病歷和以前的心理治療記錄,經過分析、對比和總結,他篩選出了三種推測。
今天,孫醫生又用那幾本書的內容,來試探顧淵廷,通過顧淵廷給出的微小反應來分析,他漸漸驚訝地發現,顧淵廷的情況,很有可能是最荒誕的那個推測。
但是,仍然有幾個奇怪的地方說不通,孫醫生苦思冥想,和顧淵廷、蘇意然分別談過話之後,讓他們先去吃午飯,下午再來繼續複診。
醫院斜對面有一家很好吃的餐廳,蘇意然和顧淵廷每次來複診,都是去那家餐廳吃飯,這次也沒有例外,兩人牽着手走出醫院大門,上天橋前往馬路對面的餐廳。
“先生,算命嗎?”他們路過天橋邊擺攤的幾個攤位時,其中一個攤主向他們招呼了一聲。
蘇意然原本沒在意,他正和廷哥說著待會去餐廳點什麼菜,兩人往前走了幾步,顧淵廷突然停住了腳步。
“怎麼了?”蘇意然疑惑地看向顧淵廷,就看到廷哥回頭看向了某個攤位,他順着廷哥的視線一看,發現是個算命卜卦攤,算命先生模樣很年輕,大概二十多歲。
蘇意然一下想了起來,過年之前,他們跟這位算命先生算過姻緣,還抽了簽王簽,就在這同一個地點。
顧淵廷看了會兒那個算命攤,走了過去:“算命。”見廷哥又想算命,蘇意然也跟了過去。
“算什麼?”算命先生見拉到客人了,笑着捻了捻下巴上不存在的鬍子,抬頭看了他們一眼,卻是一怔,“是你們。”
他剛才也沒注意,只是隨便招呼了一聲。
蘇意然和顧淵廷兩人外形出眾,很容易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再加上那天又抽到了月老靈簽的簽王,算命先生抬頭一看到他們的臉,就認出了他們。
蘇意然笑了笑,問顧淵廷:“廷哥,你想算什麼?”
顧淵廷卻看着攤位上的卦簽筒,有些怔怔的失神。
他想起了上次來這裏,算他和然然的姻緣,結果一下就抽到了簽王簽,那句籤詩,他還記得清清楚楚:佳偶耶?神仙美眷也。夫復何求
當時他真的很高興。
現在想來,原主以前也抽到過這支簽,他使用着原主的身體,原主的靈魂並沒有消失,一直在身體中隱藏着,這支簽,或許,根本就和他無關。
顧淵廷沉默了片刻,有心想再問一遍他和然然的姻緣,這次問細一些,換種方法,把原主屏除在外。
他張了張口,嘴唇微微顫抖了一下,最終,開口說的卻是:“我想算……”他轉頭看向蘇意然,“……他的未來,會不會幸福。”
蘇意然和算命先生都驚訝了一下,齊齊看向顧淵廷。
蘇意然牽着廷哥的手晃了晃:“把我們兩個人放在一起算吧,單獨算我是怎麼一回事啊。”
顧淵廷看向然然,一瞬間又有些失神:“我想算,然然,讓我算吧。”
我死以後,你會過得好嗎?會幸福嗎?
蘇意然沒辦法,他也沒有對算命這種事較真,點頭答應了:“那好吧。”
算命先生問:“兩位想怎麼算?卜筮、八字、看相、測字、求籤?”
顧淵廷說:“求籤。”
算命先生點點頭,拿起攤位上的其中一個卦簽筒,搖了搖:“抽個天帝靈簽吧。”
顧淵廷還記得上次的流程,這次直接掃二維碼付了款,算命先生將卦簽筒遞向蘇意然:“請。”
蘇意然伸手抽籤,他在卦簽筒上方頓了頓,然後隨手抽了一張長簽出來,翻過卦簽正面一看,不由怔了怔。
顧淵廷緊張地抿了抿唇,他問然然:“上面寫了什麼?”
“你看。”蘇意然把卦簽遞給廷哥,顧淵廷接過來,一看上面的簽文,他頓時怔住了。
簽文:“第0簽.簽王(紅字).簽王百事良,萬般皆如意,富貴福壽長。”①
不需要算命先生解簽,任何人都能看出這支簽王簽的意思:抽籤人會萬事如意,一生富貴,福壽綿長。
然然的未來,會過得很好很好。
顧淵廷捏着木質的細長卦簽,他的手顫抖了一下,毫無預兆的,突然“唰”地一下流出了眼淚,他的嘴唇哆嗦了兩下,盯着簽文只顧點着頭,喉中帶哽:“好……好……”
幸福……就好。
幸福就好。
“廷哥,廷哥?怎麼啦?”蘇意然一看廷哥突然哭了,頓時急了,他連忙抱住廷哥,為他擦去眼淚,“怎麼哭啦?”
顧淵廷這才察覺自己流淚了,他用手隨便抹了把眼睛,臉上還掛着淚痕,卻看着然然,露出一個笑來:“我是高興。”
他看向算命先生,問:“卦簽,是準的吧?”
算命先生看到顧淵廷的反應,也愣神了,聽到顧淵廷的話,他連忙點頭:“當然。”
顧淵廷看着卦簽露出一個帶淚的笑,算命先生說准,那就是准。
算命先生接着又問,“抽到了什麼簽?我給你們解一下。”
蘇意然說:“是簽王簽。”
算命先生這回愣了個十成十:“又是簽王簽!”
他來回看了看蘇意然和顧淵廷兩人,最後搖着頭笑了笑,“簽王萬事吉,這支簽,不用解了,卦簽還是送給你們,拿回家去吧。”
“謝謝。”蘇意然連忙向他道謝。
顧淵廷這回沒有像上次一樣,緊緊地拿着卦簽不肯放手,而是小心地把卦簽交給了蘇意然,囑咐他:“你好好拿着。”
蘇意然見廷哥小心對待的樣子,也珍視地接過卦簽,又問顧淵廷,“廷哥,你也抽一次吧?”
顧淵廷搖了搖頭,摸了摸然然的頭髮,牽起了他的手:“我們走吧。”
只希望你此後餘生,不要忘了我。
只希望我死以後,你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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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意然和顧淵廷在餐廳里吃了午飯。
蘇意然掛心廷哥剛才突然哭了的事,心裏很擔憂,吃完飯結了帳,就拉着廷哥準備快點回醫院。
他們剛走出餐廳大門,蘇意然的電話就響了,他拿出手機一看是孫醫生,連忙向廷哥示意等等,就走到一邊接起了電話:“孫醫生,我們正要回醫院。”
孫醫生的語氣聽起來有些急,似乎很迫切:“蘇先生,我剛才突然想到了一點,你之前跟我說過,這幾天似乎好幾次都看到,顧總有頭痛的癥狀?”
蘇意然說:“是的,當時廷哥一直在發低燒,可能是生病導致的,這兩天病好以後,昨天看到廷哥在揉太陽穴,好像是頭痛,但廷哥說只是因為累了。”
孫醫生似乎有點激動,語氣更迫切了:“那我想問一下,顧總有沒有突然忘記過去的某個東西、或者某件事的情況?”
蘇意然猛地一怔,孫醫生的話讓他猶如撥雲見霧,他的腦中瞬間閃過了以往的一幕幕,那些片段或細節猶如浮雲般迅速掠過,電光火石之間,他彷彿戳破了那層薄薄的窗戶紙,一切的一切瞬間都被串聯了起來:“難道!”
從去年廷哥被診斷出產後抑鬱開始,不!或許從更早以前開始……
蘇意然匆匆掛了電話,幾步走到了顧淵廷身邊,他直接問出了心中的結論:“廷哥!你是不是——”
顧淵廷看到然然掛完電話面有異色,着急地向自己走過來,心中不由一個咯噔,怎麼了?
他正擔憂疑惑,眼角突然瞥見地上閃過了一個紅點,他瞳孔猛地一縮,臉色大變,瞬間撲上前抱住然然倒在地上。
——失憶了?蘇意然話還沒說完,就突然被廷哥撲上來一起倒在了地上,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顧淵廷抱住瞬間連滾了好幾個圈,天旋地轉間,蘇意然聽到“砰”地一聲巨響,隱約瞥見身邊高高濺起了幾塊碎石,那是路面的石板被擊碎了。
什麼情況!怎麼回事?蘇意然從來沒經歷過這種陣仗,大腦還在懵,就已經被顧淵廷死死地抱着,快速躲進了餐廳里。
血從顧淵廷的後腦處漸漸氤氳出來,劇痛讓他的視線有些模糊,頭一陣一陣的發暈,剛才翻滾中,他的後腦重重磕到了餐廳門前的台階。
顧淵廷死死咬着牙,抱着然然沒有片刻停頓,迅速躲進了餐廳的櫃枱後面,幾乎就在同時,第二聲“砰”地巨響在他們身後響起,還伴隨着大片玻璃碎掉的嘩啦啦的聲音,那是餐廳的玻璃牆被瞬間擊碎了。
槍擊!蘇意然已經回過了神,他的腦中猛地閃過了這個詞,旁邊剛才還在發懵的人們也已經反應了過來,恐懼的尖叫聲四起,餐廳里混亂起來。
“廷哥,你怎麼樣?”蘇意然被顧淵廷抱在懷裏,兩人一起藏在櫃枱下面,他的視線里很昏暗,看不清楚廷哥的情況。
“沒事,”顧淵廷把然然的腦袋按在自己懷裏,不讓他發現自己後腦的傷,安撫他,“別怕,我們的人就在旁邊,馬上就到。”
對方是在遠處暗中狙擊,兩擊不中,視野里又失去了他們的蹤影,還引起了混亂,警察馬上會到,國內環境嚴格,對方一定會撤。
只是顧淵廷不知道,有多少狙擊l槍在瞄準他們,附近還有沒有對方的人,所以只能先藏在這裏,按兵不動。
蘇意然知道一直有人在暗中保護他們,但不知道具體是多少人,他正打算報警,鼻尖突然嗅到了一絲血腥味,整個人一頓,聲音顫抖起來:“廷哥,你受傷了?”
“一點小傷,”顧淵廷把然然往懷裏按了按,若無其事地說,“沒事。”
蘇意然着急地從廷哥懷裏掙脫了出來,這才發現,廷哥的臉色過度蒼白了,表情看起來像在忍耐着痛苦,他連忙着急地檢查廷哥的身體,片刻后突然頓住,摸向廷哥後腦的手顫抖起來,他摸到了濕潤的、黏黏的,他看向自己的手,手指上沾的都是血。
“廷哥……”蘇意然頭暈了一下,心慌又害怕,眼中湧上淚意,他連忙憋住淚拿出手機,“我叫救護車,廷哥別怕,我馬上叫。”
槍聲沒有再響起,顧淵廷沒有阻止然然,蘇意然順利叫了救護車,又報了警,顧淵廷安排的人也很快就趕了過來,顧淵廷的頭一陣陣的劇痛,但事情還沒解決,然然的安全還沒有得到保障,他強撐着指揮着手下佈防、排查。
時間很快過去,然而等待的過程顯得格外漫長,好在,外面始終沒有其他異動,還響起了警笛聲,蘇意然鬆了口氣,無論什麼時候,警察到了,就是給人以安全感。
顧淵廷這邊的排查也有了進展,對方看起來只有一個人,之前躲在遠處高樓天台上,暗中狙擊他們,現在已經逃離,沒有發現其他狙擊手,也沒有在附近發現其他可疑人員。
顧淵廷深吸了口氣,想到剛才然然差點出現的險情,眼中露出一絲狠意:“追。”
警察很快進了餐廳,幫助疏散、救助人群,救護車也已經停在了外面,這裏暫時安全了,蘇意然扶着顧淵廷從櫃枱下站了起來,顧淵廷心中鬆了口氣,但他剛一站起,眼前就是猛地一黑,一瞬間只覺得天旋地轉,耳邊只聽到瞭然然驚恐慌亂的一聲“廷哥!”,接下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他終於支撐不住,昏了過去。
……
三天後。
A市醫院附近的槍擊案震驚了全國,國內槍支管控嚴格,少有發生這類惡性l事件,一經出現就引起了大範圍的關注,在這起事件中,重傷三人,輕傷八人,兇手還沒有抓獲,警方正在全力追捕,所幸的是,沒有人在這起惡性l事件中死亡。
醫院的特級病房內。
顧淵廷靜靜地躺在病床上,緊緊地閉着眼睛,胳膊上輸着營養液,他已經這樣昏迷不醒三天了。
經過醫生的救治和診斷,顧淵廷腦部的傷口已經沒有大礙,大概這兩天就能醒來了,至於醒來后是什麼狀態,還需要進一步複診。
這時,顧淵廷的手指突然動了動,片刻后,他微微皺了皺眉,睫毛顫了顫,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白色的……天花板。
顧淵廷還有些剛醒來的茫然,短暫地懵了一下,但緊接着,之前的記憶就瞬間回籠,餐廳,槍擊……然然!
顧淵廷猛地一下坐起了身,匆忙左右看了看,病房裏沒有然然,然然呢?!
然然怎麼樣了?
他心急如焚地掀開被子準備下床找然然,動作幅度太大,扯到了胳膊上的輸液管,他看也不看,不耐煩地隨手拔掉,然而,他正要下床,突然感到一陣劇烈的頭痛,痛到讓他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猛地跌回了床上。
這疼痛就像有人拿着刀在裏面絞,像是有人拿着鎚子在裏面用力地敲、有人拿尖銳的針在裏面扎,饒是以顧淵廷的忍耐力,也不由痛叫出聲,死死抱緊了自己的頭,整個人都在顫抖,他已經疼懵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
病房裏終於安靜下來,風悄悄地從半開的窗外朝裏面探出了頭。
床上的人終於停止了顫抖,好像已經不疼了,但不知道為什麼,他仍然維持着抱着頭的姿勢,一動也不動,彷彿靜止畫面,咔咔僵硬在了原地。
又過了很久。
床上的人仍然維持着同一個動作,彷彿是一尊石化的抱頭雕像,灰色的那種,看起來輕輕在外殼上敲一下,就會咔拉咔拉碎掉了。
終於,就連窗口吹進來的風都不耐煩的時候,床上的人總算是動了。
顧淵廷咔咔僵硬地抬起頭,他已經恢復了全部的記憶,想起了一切,回想起這段時間的一幕幕,還有這段時間自己曲折複雜催人淚下的心路歷程。
顧淵廷的臉色赤橙黃綠青藍紫。
艹!!!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