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 62 章
“我不吃……”
遊樂園的角落。
扎着兩個低馬尾的小女孩打開了旁邊牽着她的男孩的手,他手心的巧克力雪糕被打到一旁,躺在地上濕噠噠的,剛好澆到一隻可憐的螞蟻。
男孩沉默地彎下腰去,他的個子要比女孩高上一點,把雪糕撿起來扔到旁邊的垃圾桶,他用公園的水池洗了手,轉過身來,表情愈發地冷漠。
男孩對女孩露出不贊成的神色,冷淡地說:“就算不吃,這樣浪費食物是不好的事情。”
“可是我說了我不喜歡吃!你還要塞給我!你自己沒有拿住又要怪我?”
女孩臉上有生氣的神采,她看上去因為他這麼說更加地生氣了,“你因為雪糕跟我生氣嗎?惠?”
“……”男孩看向她冰冷的面容,被她喊到名字時露出少年老成的煩惱神情,他覺得自己實在不擅長和女孩子相處,更不擅長跟她……
“你為什麼不回答我?”
任性的女孩子湊近了,她有一張很可愛清秀的臉龐,因為還沒有長開,帶着稚氣未退的淳真,但是總是頤氣指使的樣子讓她看起來很不討人喜歡,散發著銳利。
男孩微微嘆了一口氣,“我在等你說完話……”
女生突然看上去很生氣:“如果總是要等我說完話才有回應的話,那樣就不是好朋友了。”
她看起來要哭了,似乎是想到自己沒有好朋友孤獨的樣子,還沒有長大的她非常地害怕孤獨,還沒有做好一個人繼續生活下去的準備,在她小小的腦袋裏,一定要有人陪伴她才會有溫暖的未來。
她淚眼朦朧地抬起袖子,抵在自己的臉頰上,“我們不是最好的朋友嗎?”
男孩沒有說話,他看上去有些冷漠,似乎不在乎這些。
但是當女孩子孤獨地擦着眼淚轉身走開的時候,他又追了上去,蹙着眉問她:“你去哪裏?”
“要你管?”女孩子沒有理會他說話,只是留給他一個背影。
一路上,男孩靜默地跟在她身邊,“我不是…我們是好朋友,夢光。”
女孩子聽到這裏才站立住,沒有再往前走,她轉過身來,露出一雙帶着淚光的清晰眼眸,瞳子是清澈的橙黃金橘的顏色,像剔透的水晶。
她穿着舊的鵝黃色衣服,站在那裏,孤零零的,臉上這時候有冷淡的憤怒:“你總是這樣,我哭了你才過來說話,為什麼我剛剛在那裏問你你不回答我?”
“……”男孩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在想怎麼回復夢光的話。”
他又垂下眼睛,補充:“抱歉。”
女孩子臉上掛的淚痕還是很清晰,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個梔子花圖案的手帕,顯然是女孩子的款式,他常備在身上,低下頭,幫她擦眼淚。
女孩任他擦,坐在旁邊公園的長椅上,她的性格很糟糕,但總歸是找到了可以忍耐她性格的暫時奴隸,她覺得自己應該給他點什麼。
又是那麼不溫柔的動作,她把他給自己擦眼淚的手彈開,男孩靜靜地站在旁邊,不知道她又要幹什麼,她湊過去,一張乾淨的臉上有非常認真的神色。
“我們是好朋友吧?”她反覆地確認。
“嗯。”
“怎麼樣都不會背叛對方?”
男孩沉默了一會,“嗯。”
“無論如何都是對方最重要的存在?”
男孩回答:“雖然夢光很重要,但我還有別的要守護的家人,他們也很重要。”
女孩沒有再問了,看上去談到這個問題並不是很愉快,她甚至有點被觸及到傷心點,於是她換了個問題:“那以後我們會一直像這樣嗎?惠會照顧我嗎?”
男孩對這個回答不確定,真誠冷淡地回復:“大概吧,前提是我們未來升學搬家都在一個地方。”
女孩徹底不跟他說話了。
她沒有家裏人,從上小學開始就是自己給自己做飯,不知道那樣是什麼樣的感受,她開始想,會不會有另一個人會無微不至地怎麼樣都哄着我呢?
在她的印象中,應該是有一個人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總是想不起來……
現在好不容易交了朋友……
女孩沉默下來,整個人都像是黯淡的。她纏自己的小拇指,過了一會兒,她開始掉眼淚。
男孩見她又開始哭,只好坐到她旁邊去,說實話,雖然很早就有成熟的性格,他也沒什麼和除了家人以外的異性打交道的能耐。
他的聲音不自覺地軟下來:“別哭了,夢光。我們可以升一所中學,就上我姐姐在的那個中學,以後再考一所大學?”
“承諾對我來說是最重要的東西了,惠,”女孩哭着,軟軟的臉泛着紅,“我什麼都沒有。所以……承諾對我來說是最重要的東西了,我想要給你我的承諾,可是它也不是我一個人就說了算的東西啊。”
“夢光,”男孩想到什麼,那張素來冷漠的臉上也露出柔軟又愧疚的神色,說出的話仍然很冷靜:“我沒有想傷你的心,未來不是還有很長的道路嗎?”
名為夢光的女孩撇撇嘴,似乎是哭累了。
“你知道其他的一直在一起的辦法嗎?”女孩轉過臉來問他。
男孩看着她哭腫的眼睛,想了想:“只有家人和戀人會永遠地在一起吧。”
聽到這裏,女孩轉過臉來,一張小巧漂亮的臉正冷冷地看着他。
男孩莫名地覺得一陣冷意,就像有人用冰塊和火焰在反覆地浸泡炙烤他,讓他再冷情也明白現在就是要說出承諾的時刻了,他甚至感受到了一種迥異的詛咒,捆綁在稚嫩天真的許諾上。
“我們可以……”
女孩:“說啊。”
看着她睫毛上閃爍的未乾淚珠,他突然想像起未來,就像無聊的電視劇目里夫妻那樣的相處方式,她以後長大了……頭髮會變得更長嗎?還是這樣齊肩的長度,整齊地留着流暢的弧度,平滑地散在肩膀上,像個夫人一樣地在身邊……
“我以後會變得很溫柔的,就像大和撫子那樣,就像惠想要的那樣,雖然我也不知道你要什麼,”女孩道:“我只是需要你,我才會這樣任性,我總是覺得,我在這個年紀應該有一個會哄我的玩伴…他應該很愛笑……可是我怎麼都想不起來了。”
女孩露出痛苦的神情,不合身的身體和強制倒轉的效用讓她的記憶開始錯亂,就連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痕迹都滲透了進來。
男孩皺着眉,低下頭去,在寒冷的冬天握住她的手,“夢光?”
女孩回握他的手,她稍微好了一些,勉強坐直,巴掌大的臉上神情稚嫩,看清眼前人的樣子,在認真地提出要求:
“惠要對我多笑笑才可以,我知道你不是很喜歡笑,但是我就是因為這個,才格外珍惜你的笑容的,如果不能把最珍貴的東西給我,為什麼還說我是朋友呢?”
男孩聽到她說“珍惜”什麼的,耳根默默地紅了,面上卻強作鎮定地回復,“笑也要看場合的……我是和夢光在一起覺得開心才笑的。”
女孩勉強對這個回答感到滿意,她的臉上有虛弱的神色,到了冬天,她的身體實在是不好,捏了捏他的手指,她說:
“惠,你要聽清楚了,夢光以後一定是很合格的妻子,所有的人都想要娶回家的人,如果現在我們不做約定,我未來的先生如果讓我不再和惠一起玩、不再讓我們交往的話,那也是沒有辦法的遺憾的事情了。”
“夢光,不是說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嗎?”男孩道。
“沒辦法吧,丈夫更重要,他可以陪我一輩子。”
女孩看着遠方的天空,道:“就相當於對對方來說最重要的存在了吧?夢光真的很怕沒有人理我……就孤零零地死掉了,被敷衍地關心,被誰都可以分走一瓣的愛施捨…誰都不會喜歡我的。”
好矛盾的話…先前不是才說會變成所有人都想要娶回家的新娘嗎?男孩默默地在心裏想。
說著,她轉過臉來,“惠,你要不要跟我做約定。”
“什麼約定?”男孩莫名地心下不妙。
“我們以後結婚好了,”她道。
“……我”
——“給我適可而止啊,這樣過家家的遊戲,就算你說出花來我的妻子馬上也要變成另一個不識相小子的未婚妻了啊,還不快把他們給我分開——”
——公園的草叢后,盡量忍耐着怒意、面上帶着隱忍的笑容的男人緩緩起身,順手對旁邊看得正在興頭上的看戲者推了一把。
窸窣聲陣陣。
措不及防被推了一下的白髮男人抵着臉上的墨鏡,不贊成地緩緩起身,“你這個人,太沒有度量吧?跟小孩子計較什麼啊?”
身着西裝的男人有一頭璀璨的金髮,尾端漸變地綴着發色原本的墨色,打了耳環釘的耳朵上還帶着一尾顯眼的耳墜,襯得他俊美穠麗。
他沒有理會身邊的人的埋怨,拿起身邊的雨傘大步流星地走向公園的長椅。
“喂,喂——”白髮男人大呼不妙,踉蹌地從地上爬起來,戴好墨鏡跟上,“都說了不要擅自行動啊……”
男孩剛要說什麼,薄唇微啟,就被一把忽然從天而降、橫亘在二人身邊的筆直雨傘傘身打住。
他警惕地拉住女孩的手,扯着她身體往後靠了靠,“你是誰?”
“我是你應該叫堂叔的長輩啊,沒有家教的小孩,”拿着雨傘的男人散漫地回答他的話,他的眸光慵懶地投下來,“你才多大,就學會牽女孩子的手了?”
說著,他指尖微動,傘直直地戳在男孩的手腕上。
男孩吃痛,生理的反應使他稍微鬆開手指,一會兒,又重新去握住女孩的手,他站起身來,將她藏在身後,一雙黑眸銳利地抬起來,看着眼前陌生的男人,“你是誰?你要做什麼?”
看着他這雙與他父親相似的雙眼,男人眸光輕垂,“……哦?還很硬氣啊。”
金髮男人有一雙狹長的鳳眸,笑起來透着薄弱的昳麗神色,似笑非笑,神情冰冷,“趕緊回去找你媽媽吧……回去晚了,家裏人不說你嗎?還是這樣一個乳臭未乾的年紀,居然在外面勾三搭四的。”
“注意你的措辭,沒禮貌的大人,”女孩也站起來,她站在男孩的身後,露出不快的神色,“什麼叫勾三搭四,我是三還是四?你不會說話嗎?”
“……”
就算吃掉人魚的眼淚讓身體變小了,性格也沒有跟着保留、反而也變成了小的時候那樣惡劣的性格嗎?
金髮的男人難得地默了兩秒,他把雨傘收起來,看向變成小孩子的夢光,發現小時候的她有兩個小小的虎牙,看人的時候凶得很。
克制住去捏她臉的衝動,他蹲下身來,道:“夢光,你暫時變小了,不知道為什麼到這裏來,還跟他玩得很開心,我的意思是,我們得回去找到恢復的辦法才行。”
“說得什麼莫名其妙的話,”宮野尾夢光警惕地看着他,小小的夢光腦子裏並不能儲存太複雜的知識,“我根本不認識你,你是我的誰?”
“我是你、你未來的丈夫,”他也想了半天,“你長大以後,我們是夫妻啊。”
“江湖騙子,”男孩拉住疑惑的夢光的手,他冷眼地道:“不要相信他的話,這個邪惡的□□。”
“……”禪院直哉竭力忍耐,“我們可是青梅竹馬就在這個年紀一起長大的啊那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裏呢臭小子你說的什麼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