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一:
我是吸食人血的怪物。
當我的獠牙緩慢地摩挲在丈夫的客人的脖頸上時,我的丈夫透過我血紅的雙眸意識到了這一點。
我覺得這並不是我的錯,抑制自己的食慾是非常高潔的行為。
我並不是血統高貴的LevelA純血血族,只是低微的LevelD。
吸血鬼之間有絕對的等級制度,如果說那幾位屈指可數的純血種貴族在人類社會中的生活是羅曼蒂克的讚歌,我的一生就是只能夠生活在陰溝里的老鼠。
像我這樣的,只是無數隱藏在黑夜裏的孱弱野獸中的一隻,由本能驅使着活着。
血族的價值觀與人類不同,進食就像喝水一般頻繁,狩獵更是如打掃房間一般理所當然的事。
如果沒有遇到我的丈夫,想必我早就像房樑上的野貓般,在暗巷裏把路過的行人拖進黑暗中進食,隨即死在吸血鬼獵人的水銀子彈下了。
為了維持這樣難得和平的婚姻生活,我一直以來都偷偷地從丈夫的錢包里拿錢,去黑市購買血液錠劑,來緩解自己進食的需求。
這是一種吸血鬼們研製出來的藥物,可以代替人血,味道很難喝,但是能管飽。
他也縱容着我這樣的行為,以為我是想要買什麼奢侈品存着錢。
但是當鮮活的獵物出現在自己的面前,還擺出一副獻祭的姿態,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丈夫是個怎麼看都很普通的上班族,在正式的金融公司但任職員,業績繁忙的時候加班也很辛苦,大部分時間沉默寡言。
別人的評價都是“那位很正經嚴肅的七海先生”,回到家裏卻總是會給我準備驚喜。
我許久未汲取新鮮血液的身體不好,皮膚蒼白,四肢無力,腦子也不太好用,笨笨的,就連從樓上走到玄關,都要在台階上歇息很久。
當初他懷揣着“這樣兩層的房子在婚後有可愛的孩子打鬧一定會很溫馨”的想法購買的宅院,反而讓我去冰箱裏拿個飲料都要氣喘吁吁。
他雖然不說,但是我看得出來,他總是把現在的我和當初開朗愛笑的青澀女孩對比,複雜的心情更加地難以言表。
有時候帶回家的是鮮艷的紅玫瑰,有時候帶回家的是漂亮成扎的椿花。
這樣總是持有愧疚心理的他,在意識到我是這樣的怪物,甚至對他請到家裏來做客的客人伸出魔爪,不出意料地露出了震驚的表情。
二:
丈夫的客人有一頭銀白色的短髮,很是年輕的樣子,是丈夫的高中同學。
我在記憶里恍惚地,有那麼點印象。
聽說他已經是一所神學院的高級教師了,這次來是想跟丈夫談工作方面的事情。
他總是笑眯眯的,也很活潑,很擅長說笑話逗我笑,話里很是熟稔地說著“宮野尾小姐還是那麼的美麗”之類的話。
女人都喜歡這些讚美的語句吧,比起叫“夫人”更喜歡被稱呼“小姐”這樣年輕化的名字。
如果他沒有這麼帥氣綺麗的容貌,這樣說話在丈夫的面前這樣說難免顯得輕挑。
但我的丈夫似乎已經習慣了他這麼說,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類似一種不領情。
平常的話我會禮貌地回答“多謝您的讚譽”,但是我不吃藥的話腦子就會笨笨的,不是很能理解,給他倒茶就已經花費了我所有的知識點。
最後我只是在旁邊漫不經心地“嗯”了幾聲,想着什麼時候他們都走了再去冰箱裏拿點血液錠劑。
丈夫和他又在聊一些就職的問題,寡言少語卻心思敏感的丈夫總是想帶給我安全感,致力於無時無刻告知我他在哪裏做什麼。
動機只是出於怕我覺得寂寞。
或許他們之後還會在某個咖啡館談更細節的問題,但現在他又是那麼認真地,想要讓我知道更多關於他的事情。
我不意外,在丈夫的社交圈裏,估計都有傳聞,他有一位體弱多病、身體虛弱、頭腦遲鈍的清秀妻子吧。
只要是男人,說到這裏都會擺出或多或少的羨慕情愫。
多好呀,永遠嫻靜地在家裏像大和撫子一樣等待着丈夫回家的妻子,不那麼聰明,情商也不用那麼高,沒有多舌的朋友,只要抬起頭,就是安靜傾聽的姿態,吃得很少,皮膚也冰冷而蒼白。
但只有我知道,每次他低聲地一邊把今天帶回家的鮮花放在我身邊,一邊說著今天上班的事,說著說著,就會沉默地久久不言語,握着我的手,深深地低下頭去,痛苦而寂寞地閉上眼。
上班顯然沒那麼有趣。
但哪怕只是我多說兩句回答的話,他就會開心地擁抱我。
“夫人這樣,有去看過醫生嗎?”客人說完學校的建設情況,目光移向角落裏看奢侈品包包圖冊的我,禮貌地問。
丈夫沉默了片刻,“有帶她去德國看過,醫生說……,她……在德國玩得很開心。”
客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轉移了話題:“難得來一趟,我想回去的時候,看看灰原。”
丈夫沒有應答,只是轉頭看向我。
我實在是不太好選擇。
五顏六色的包包就像一隻只美麗的蝴蝶,眼花繚亂的丑得各有千秋。
但是我總得花點錢,來解釋丈夫努力賺的錢到哪裏去了。
“夢光,”他溫柔地喊我的名字。
我抬起頭,看向他。
丈夫輕聲道,似乎怕打攪了我的圖冊品鑒,“我們……有段時間沒有去看灰原了吧。”
我沒什麼話說,並不是因為這個名字感到情緒複雜,而是實在沒什麼話可以接的。
“等會吃完飯,一起去看看他,好嗎?”他這樣道,商量的語氣中帶了些期許。
出門對我來說是很艱難的事,作為LevelD階級的吸血鬼,我只要被陽光直接照射到就會灰飛煙滅。
丈夫知道我的皮膚不能夠受太陽直射,認為我有多形性日光疹之類的家族光敏史。
家裏的窗戶都有特殊的太陽光處理裝置,在我的承受範圍之內。
如果有出門的需求,我就需要全身都塗上血族長老院旗下邦德集團特製的太陽防晒霜,它昂貴而稀有,一瓶就足夠買我想要的包。
丈夫寧願預支薪水支出這一筆不菲的資金,也願意換取我出門的次數。
他可以不厭其煩地像虔誠的匠人一般,一絲不苟地幫我完成出門前的繁瑣儀式,這通常需要耗費半個小時到一個小時,只要一打鬧或者我不配合,又要拖上一兩個小時,重頭再來。
看着他翡翠般的眼眸,我合上圖冊,點了點頭,反正什麼事情我都基本上會答應他:
“好,我也很想念他。”
他露出笑容,比我去公司看他自己還要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