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惡魔的低語

豫州，平原市。

這座在文明城市進程中受益的小城市，如同那些衣衫襤褸且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小姐姐，向著過往的行人搔首弄姿，搞的空氣中都瀰漫著一股讓人騷動不安的氣息。

晚上八點鐘，夜風輕輕吹拂，給氣氛正High的金海時代廣場降了降溫。

此刻，烈火魷魚的小攤子前，年輕的老闆一手拿着魷魚，另一隻手拿着鏟刀將魷魚狠狠的按壓在他身前的鐵板上瘋狂輸出，鐵板上油花刺啦刺啦飛濺，香氣迅速瀰漫，空氣也迅速變得灼熱起來，緊跟着老闆的皮膚沁出汗水，之後在臉頰聚集，隨後滑落，摔在地上，八瓣！

他叫楊浩，21歲，一米八的身高不胖不瘦，身體也還健康，長相么，擱在古裝小說里就是星眉劍目，唇紅齒白，人中龍鳳，除了曬得有點兒黑之外，也算是挺出類拔萃了，當然，蘿蔔青菜各有所愛，黑小伙也有黑小伙的市場，更何況他的顏值可以秒殺大多數人。

此刻小攤子前有着兩女一男將小攤子給擋了個嚴嚴實實。

其中一個年齡看起來稍大一點女人拿着一頂帽檐很大的帽子擋在身前，生怕烤魷魚時爆起的油花濺到身上，她看着楊浩手裏的魷魚，滿臉都是嫌棄的神色。

“楊浩，我跟你說的事情，你考慮的怎麼樣了？”

“楠姐，先謝謝你的好意，但是不行。”楊浩心裏媽賣批，這張楠他是知道的，她雖然看起來年輕，但是她四十二，八零年的。

楊浩都不知道跟張楠處對象以後將來怎麼跟人介紹她？

說女朋友是八零后？這就算是八九年的說出去也沒面子啊，更何況還是八零年。

然而楊浩臉上卻看不出一點兒端倪，他在裏面的時候，一個大哥教過他，想要把事情做好，就不能把情緒寫在臉上。

“楊浩，你可想清楚，以後跟着我，你能學到更多的東西，也能接觸到更多能上得了檯面的人物，到時候不管幹點什麼，不比你賣這個強？”楠姐眉頭皺的更緊，她臉上擦了那麼厚的粉才遮住的皺紋也跳了出來。

“話不能這麼說，張楠，你也不看看自己幾歲了，楊浩才幾歲，跟着你，那不是活受罪嗎？”另一個女人笑眯眯的看着楊浩，說道：“楊浩，我在城東開了一家店，還缺一個店長，要不然你過來跟我干吧，我保證不會虧待了你，最起碼你在我那裏不用風吹日晒不是？你要是覺得上下班不方便，我給你配輛車，怎麼樣？”

“劉姐，我先謝謝你了，但是您是干汽修的，我什麼都不會，這店長我是真干不來啊。”楊浩又拒絕了，又是一個年紀大的，三十二。

“就是，劉玫，你一個干汽修的，招一個干烤串的當店長，說出去也不怕人笑話，再說了，你也三十多了吧？”張楠也不客氣的戳到了劉玫的痛處。

提起年齡，兩個女人算是掐起來了，他們拉扯着對方，越走越遠，誰讓楊浩正好長在了他們兩個的審美上，而她們又自認為有這個實力拿下楊浩。

至於最後一個男人，他對兩個女人的互掐不為所動，他甚至有些擔心這兩個女人會不會影響楊浩手藝的發揮。

男人叫唐周，三十歲的年紀渾身都散發著成熟男人的魅力。

其實，相比於楊浩，唐周對這兩個女人的吸引力更大，但是，她們也都看的出來，唐周這個年紀的，一定已經結過婚了，而且人家老婆也很可能比自己更優秀，勾搭這樣的，大概率的結局是一地雞毛，

還不如找楊浩這樣的，小年輕，活力強，跟小狼狗似的。

此刻唐周雙眼直勾勾的盯着不斷在楊浩手裏翻轉的魷魚，鼻子更是用力的聞着烤魷魚散發出來的香味，喉嚨間輕輕涌動，唐周這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跟他那一身做工考究的衣服相當不搭，搞的楊浩一直在擔心他會不會沒錢給。

楊浩再次抬頭看了唐周一眼，高大、帥氣、成熟，嗯，從這身衣服來看應該也挺有錢的吧，最關鍵的一點是濃眉大眼，這讓楊浩心中生出一股這人應該挺正派的感覺。

“哥，用裝袋嗎？”

“不用。”唐周伸手拿過魷魚便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這味道，滿滿的幸福感。

幸福是什麼？

結婚以前，唐周覺得幸福是漂亮的妻子，花不完的票子，想吃什麼就吃什麼的好日子。

而結婚以後，唐周覺得幸福就是在特別想吃烤串的時候想想辦法能搞點錢吃烤串，不一定要是肉串，素的也行。

幸福的門檻拉低了很多。

唐周一連吃了幾口，這才拿出手機付錢。

然而，不管唐周怎麼鼓弄，手機卻始終處在黑屏狀態。

唐周要裂開了，這特么……壞了？

大哥，你別鬧，真的，最起碼你先讓我把錢付了再壞行不行？

然而，手機該不給唐周好臉色的時候，哪怕唐周恨不得將它摔在地上，它依舊黑着臉。

“手機沒電了？”楊浩看着唐周一副便秘的艱難模樣，問道。

“不一定，也可能是壞了，老闆，你看，這錢我下次給你送來行不行？”唐周有點兒尷尬，都怪自己，下嘴咋那麼快呢，不過想想也是，多久沒有吃烤串了，真的忍不住啊。

“下次？”楊浩一聽到這話，臉色瞬間轉黑，他之前看走眼了啊，楊浩抬手指向百米外的洗浴中心，幽幽問道：“大哥，那家洗浴中心，你去過嗎？”

“停！停！停！”唐周連忙舉手擋住了楊浩後面的話。

“兄弟，你這麼說話，容易404啊。”唐周知道，楊浩後面的話，一定是讓人面紅耳赤的，這大庭廣眾的，聊這樣的禁忌話題，唐周有點兒掛不住臉，對了，這家洗浴中心，回頭讓人查查，這裏面肯定有不幹凈的交易。

楊浩不知道的是，他的一句話，為這家洗浴中心招來了多大的災禍，也讓多少午夜無家可歸的靈魂沒了歸宿。

而楊浩這邊還想着果然沒有看錯人，我這什麼都還沒有說呢，這人就知道我要說什麼了，這樣的人，我能放他走？

楊浩覺得，這樣的人在選擇給自己送錢還是給洗浴中心的小姐姐送錢的時候，指定會選擇後者。

此刻楊浩再看唐周，他在楊浩心中那高大、帥氣、成熟、有錢、濃眉大眼的形象全都沒有了，而且怎麼看都有一股子的猥瑣味兒。

“楊浩，你已經過得這麼艱難了，這個人還想在你這裏吃白食，簡直不能原諒，你想不想讓他受到懲罰，只要你點頭，我就可以幫你實現，甚至你想讓他死也可以。”

一道誘惑力驚人卻又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音突然在楊浩的腦海之中響起，如同惡魔的低語一般。

這一刻，彷彿世界都被按下了暫停鍵，除了楊浩，所有人都被定在了原地。

同時，楊浩的過往，也如同放電影一般在他的腦海之中回放。

十二歲時父母失蹤，十八歲時為了護住妹妹捅傷了人坐牢三年，他的人生，從他的父母失蹤之後就逐漸缺失了一些色彩。

“不想！”楊浩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楊浩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聲音了。

三年前，楊浩被宣判入獄的那一刻，在楊浩感覺他被這個世界拋棄的那一刻，驚慌、恐懼等各種負面情緒集聚在心頭，這個聲音第一次出現在楊浩的腦海之中。

那一次，楊浩差點就答應了，是妹妹無助的呼喊聲，將他從深淵邊緣拉了回來。

驚醒之後的楊浩想到多年艱苦生活教給他的一個道理，一個人在得到一些東西的時候，就一定會失去一些東西，而且，失去的這些東西，往往都是你不想失去的。

當然，也是因為楊浩在那些回放的記憶中每每看到妹妹的身影，都會將即將陷入深淵的他拉回一點點，這才讓楊浩沒有陷進去。

但有一點楊浩怎麼想也想不明白，他搞不懂這聲音是怎麼想的，為什麼它每次回放的記憶都是那些，最多就是他每次出現的時候多一點新的記憶，但是這些新的記憶並不是多麼的痛苦，管教的細心疏導，獄友的關懷和平日裏在一起吹牛打屁，除了不自由之外還是有很多笑點的，搞的現在楊浩對這個聲音都已經免疫了。

楊浩都忍不住想要問問他，你身為惡魔的排面呢？

惡魔，這是楊浩起的名字，楊浩覺得這名字跟他的說話風格很搭，動不動就讓這個死，讓那個死，不是惡魔是什麼。

楊浩拒絕惡魔之後，世界秩序恢復，車依舊在行，眼前的男人依舊窘迫。

楊浩拿出一個不知道從哪淘換來的都包了漿的充電寶遞了過去，不客氣的說道:“先給手機充電試試，吃東西不給錢是不可能的，還有，充幾分鐘就行了，一會兒掃碼付錢，對了，來後面弄，別耽誤我生意。”

特么的，你要是沒吃我給你奪回來你信不信？

楊浩對待優質顧客和劣質顧客的態度完全不一樣，這變臉的速度和要錢的流程不知道演練了多少遍。

這麼凶？

唐周看着楊浩，面無表情的說道：“老闆，你這樣說話，會沒有朋友的。”

“沒朋友好啊，要是朋友都是你這樣的，我生意還做不做了？對了，充電寶使用費五毛，一會兒一塊兒給了。”小樣，我還治不了你了？

我特么……五毛！我……我沒有啊。

“老闆，五毛還要啊？”唐周面部表情艱難。

“廢話，我家的電不要錢啊，我的充電寶折舊費不要錢啊。”楊浩一副理所應當的表情。

折舊費？唐周看着充電寶陷入了沉思，這都包漿了，還要折舊費？

唐周一邊生着悶氣一邊接過充電寶，好想揍他。

但是唐周不能這麼干，他是和老婆一起出來的，借了廁遁過來買串，他在這兒呆的越久，危險指數就越高。

現在最關鍵的，是想想那五毛錢怎麼搞。

唐周給手機充上電，手機屏幕終於亮了起來。

兩分鐘后，唐周糾結着點開一個群聊，發了一個一分錢的紅包，並且將紅包的名字改成了“最佳繼續，不發是小狗”的字樣。

兩秒鐘之後，紅包被搶。

“老大，你的良心不會痛嗎？”搶紅包的人發來一句話。

看到這句話，唐周似乎透過屏幕看到了對面痛心疾首的模樣。

但是唐周管不了那麼多了，他這都都火燒眉毛了。

“老大的紅包你都敢搶，你是咋想的。”又一個人跳了出來，他一句話，嘲諷了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