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試探

中和戲院的包廂里，竹下太郎和稻聖美惠子手拉手，安靜地觀看台上的演出。今天上演的戲是《貴妃醉酒》，講的是唐玄宗和楊貴妃的愛情故事。台上的人衣衣呀呀地腔調宛轉，把包廂里兩個人的心也帶入到劇情中了。倆人偶爾四目相對，嘴上不說話，但又像已說出了萬語千言。

等戲演完了，倆人牽手走齣戲院，上了竹下開的汽車。車子發動起來向前行駛，美惠子開口：“竹下君，謝謝你今晚陪我看戲。”

“不，美惠子小姐，要說謝謝的是我，是你讓我度過了一個美好的夜晚。我感到很幸福！”

竹下太郎右手握着方向盤，左手拉着美惠子的手。

“可惜我明天開始要執行一個非常重要的任務，不然，我希望自己能天天陪在美惠子小姐身邊。”

“哦，明天竹下君要執行什麼任務啊？”美惠子故意裝作很隨意地問道。

“對不起，我要執行的是絕密的任務。”竹下太郎並沒有把美惠子的問題放在心上。

”喔對不起竹下君，我不該問的。“美惠子故意裝作懊悔地說。

”沒關係，我們都是忠誠的帝國軍人，我相信美惠子小姐！“

汽車很快就駛進軍營，竹下太郎下車為美惠子打開車門，”美惠子小姐，我還有事，就不送您上樓了，你早點休息。“

”好的竹下君，您也不要太辛苦，忙完早點休息吧。“

美惠子轉身進了宿舍樓，一邊走腦子一邊飛轉。今天晚上的事情太突然了，與自己接頭的同志是自己的親哥哥。佈置下來的任務是要摸清楚《雪融富士山計劃》，這究竟是個什麼計劃呢？剛才竹下太郎說的絕密任務是不是就是《雪融富士山計劃》呢？美惠子知道昨天長野召集幾個最核心的傢伙開了一個會，也故意在他們散會時從走廊經過，看到他們幾個人很謹慎地拎着各自的公文包，她相信，自己要探求的秘密就在那幾隻公文包里。但是，怎樣才能拿到裏面的文件呢？

家駒悄悄地回到自己的住所，這是一套位於小魚山背後的一個小四合院。他打開院門轉過影壁牆，一眼就看到院裏的石桌上按品字擺着三塊石頭，這是軍統的一種暗號。家駒把石頭扔到了牆腳，回房間換了套中式便服，鎖上大門又回到了大街上。還未到宵禁的時間，街上還有黃包車在拉腳，他招手上了一輛車，吩咐車夫一聲，車子向嶗山方向奔去。

車夫跑了有半個多小時，來到一個小村子前面，家駒讓車夫停下，付了車費，在村中的小巷裏拐了幾個彎，確定沒人跟蹤，抬腳從村子右邊的小道下去，又走了十幾分鐘，到了另一個村子，來到一戶人家門前。他抬手輕輕扣了三下門環，裏面有人把門打開，他閃身進去了。

這戶人家看上去比較富足，迎門有個影壁牆，堂屋前面還種着兩棵樹。家駒跟着開門的人進到院子，推開堂屋的門進去。裏面有電燈，屋裏很亮堂。屋裏椅子上坐着一個婦人，面容黑黃，挽着一個髮髻，普普通通家庭婦女的打扮。一見家駒進來，她刷得一下子站起來，向家駒敬了個禮，低聲說到，“副站長，您來了!”

這是國民黨軍統在青島的一個秘密工作站，表面上家裏只有一對在本村生活了十多年的一對老夫妻，倆人其實都是軍統特務，在日本人佔領青島前就潛伏下來的。男人姓黃，看上去有五十歲左右，就在村裡教小學，村裡稱他為黃先生，為人老實本分，平時寡言少語，

與世無爭。女人叫小鳳，因為面色黑黃，像是個長年有病的樣子，人倒是個熱心腸，平時左鄰右舍不管誰家有事，都會去幫忙，兩口子在村裡口碑不錯。這倆人對外夫妻相稱，男的負責外聯，女的負責收發電報。

家駒開口問道，”什麼事情這麼緊急？“

男人從口袋裏摸出一張紙遞過來，”今天晚上濟南站來電，今天白天那邊的內線接到通知，鬼子把濟南銀行地下金庫里存放的黃金、古董和文物都封箱了，看來鬼子是想把這些東西都運走，至於運去哪？怎麼運？什麼時候運？還沒確切消息。“

馬家駒聽到這話心頭一動。家駒知道日本是一個島國，自然資源匱乏。連年的窮兵贖武造成國力空虛，特別是太平洋戰爭這幾年，政府財力已經難以支撐巨額軍費開支。看來鬼子這是要用中國的真金白銀來彌補國力的空虛啊。難道這是《雪融富士山計劃》的一部分？

正想着，突然遠處傳來了狗叫聲，先是一隻狗在叫，接着附近的狗也跟着叫了起來。

家駒急忙問道：”你們收發電報時有什麼異常嗎？“

女人回答說：”就是收電報時有那麼一小會幹擾，我以為是信號不穩定，但是過了一會就好了。“

狗聲叫得更近了，家駒說，”壞了，這是鬼子的新式無線信號偵測技術。這裏暴露了，馬上撤離！“

男人一聽，立刻伏身從炕洞裏摸出兩支手槍，兩顆手雷。一邊把槍遞給家駒，一邊說：”副站長你帶小鳳從地道撤，我來斷後。“

不由分說，女人一腳蹬開牆角一處暗門，推着家駒下了地道，男人從上面把地道口又偽裝了起來。男人抬手關掉了燈，手槍打開保險，側身在窗戶邊上聽着院子裏的動靜。

下到地道，女人摸出一個手電筒，這是一個小地窖，地上放着一個小皮箱。女人彎腰拎起皮箱，說”這就是電台“，帶着家駒順着地道快步向前摸去。

不一會兒，他們來到一個豎井，前面有半截梯子，順着梯子爬上去，女人不敢用手電筒，朦朧中家駒感覺倆人似乎已經到了村子的外面。

突然”怦怦怦“地響起槍聲，家駒知道，這是老黃與鬼子接上火了。他倆不敢停留，家駒左手接過箱子，右手端着槍，帶着女人向前奔去。

屋子裏，老黃透過窗稜子的空檔看到幾個人影從牆上跳下來，看架勢像是手裏都拿着槍，悄悄地向房前靠近。等人走到院子中間，老黃起手”啪、啪、啪“連開三槍，三個人影應聲倒地，其他幾個迅速趴到了地上，隨即手裏的槍也朝向窗戶開火。

老黃一貓腰從窗檯底下閃到另一側，藉著外邊槍響的光亮，看到外面的牆頭上又跳下幾個人，和院裏的人一起開槍射擊，把窗戶都打爛了。老黃拿起一顆手雷，拔掉安全銷扔了出去。

家駒二人跑出去有兩百多米，聽到槍聲更緊了，突然轟得一聲，是手雷爆炸了。

院裏有人被當場炸死，炸傷的幾個痛得”嗷嗷“直叫，沒傷到的連連開槍壓制老黃的火力。

老黃打光了兩個彈夾，現在手槍里只有最後幾顆子彈了，他瞄着外面槍口的火光射出復仇的子彈，看着倒下的人影心想”又賺了一個“。終於子彈打光了，外面的人也意識到老黃可能沒彈藥了，一邊開着槍一邊衝上來，看到不再有子彈還擊，有人一腳踹開房門，一堆人打開手電筒湧進堂屋，燈光一掃，最後落在了靠在牆角的老黃身上。

老黃沒有遲疑，不待鬼子反應過來，扯掉了手雷上安全銷撲了過來，鬼子手裏的槍響了，老黃的手雷也爆炸，一屋子的人血肉橫飛。

家駒聽到身邊遠處的槍聲停了，接着又是”轟“得一聲，另一顆手雷也炸了。

狗叫聲也停了，周圍陷入到死一般的沉寂中。

這一場小小槍戰，為家駒和小鳳爭取到了寶貴的時間，他倆七拐八拐，穿房越戶，終於成功脫險，回到家駒的住所。他倆心裏都明白老黃已經凶多吉少。

小鳳一把薅掉頭上灰白的假髮，烏黑的青絲垂下來。她用香皂洗掉了臉上的化妝，展現出自己的本來面目，白晰的皮膚一下子讓她年輕了十多歲，從一個四十多的病秧子婦人變成了一個三十多歲俏麗的小少婦。

家駒對婦人說，”小鳳，老黃可能是犧牲了，敵人這幾天一定會全城大搜捕，你先在我這住下，等避避風頭再送你離開青島。“

小鳳似乎並沒有因為老黃的死而感到害怕或悲傷，也許她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在青島潛伏的這些年，她和老黃每天都做好了可能身份暴露而犧牲的準備，為抗日而死，也算死得其所吧。

這個夜晚過得真是驚心動魄。家駒安排小鳳在隔壁房間住下休息，自己也關上電燈，側身輕輕拉開二樓卧室窗帘的一角，觀察着外面的動靜。確定沒有問題，倒在床上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