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誰家祖宗

第78章 誰家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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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只有老夫一人在意三娃是男是女?”早已經不是刺史,卻因做了多年刺史依舊被人稱呼為夏刺史的夏老爺怔怔地回了頭。

“據我說,往南那片不在疆域之上的蠻荒之地,也請皇上賞賜給我們吧。”江南南望,相貌儒雅的秦天佑背着手,遙遙地望着不在目光所及之處的南方。

“要那地方做什麼?”夏刺史瞠目結舌,原本賽姨那瓊州縣主就頗有些有名無實,畢竟女皇只給了封號,究竟能不能拿到那片江山,終究也要看甘從汝等人的本事。

甘從汝摩挲着下巴不言語,因夏芳菲身子骨越發地好,這會子雖聽見房中動靜,他也不是十分地擔憂,於是一門心思琢磨起秦天佑的話來,喃喃自語道:“這話有道理得很,咱們只說瓊州便是最南端,卻不知,山外有山,只說南邊,哪裏有個止境?”

“可這有什麼用?”務實的夏刺史思忖着甘從汝等人太過野心勃勃,反倒顯得目空一切不自量力。

“疆域圖上好看。”畢竟是做過皇帝的人,項漱郎一語說出身為天子的心思,只瞧見他張開手臂,在面前劃了一個大圈道,“母皇定然樂意瞧見自己的江山擴大,用那廣闊江山震懾中原那群井底之蛙足矣。如此也顯得母皇皇威浩蕩,威儀四方。”

“可終歸有什麼用?”夏刺史窮追不捨地問,因年長,且聽不得一眾後生好高騖遠,於是不得不語重心長地道:“好大喜功,並非長盛不衰之相。幾位都不是尋常人家子弟,更該腳踏實地才是。倘若擴大疆域,令皇上好武,則是天下黎民一大浩劫。”

甘從汝望了望夏刺史,又與秦天佑對視一笑,笑道:“岳父,我們自然知道有多大力氣就干多大的事,只是,倘若那疆域描畫得十分廣闊,瞧着不也是一樁振奮人心的事么?”

夏刺史一頭霧水,但眼瞅着秦天佑、項漱郎、項二郎紛紛點頭,一時間反倒疑心自己食古不化,須臾,又搖頭嘆道:“左右那地方不能落到咱們手上,又何必畫了叫子民當真以為本朝疆域廣闊無邊繼而生出狂妄自大的心思?”

甘從汝搖了搖頭,待要細細說給夏刺史聽,一時詞窮,於是推了推項漱郎,笑道:“你這前皇帝來給我岳丈說一說是什麼道理。”

聞言,夏刺史便很是恭敬地望向項漱郎。

項漱郎搖頭微微一笑,鮮少流露出帝王霸氣的他望着南方,輕笑道:“夏大人可曾聽說過愚公移山的故事?雖我不曾佔了那地,但子子孫孫無窮盡也,有了母皇封賜,便是日後母皇不在,我等後世子孫持母皇聖旨前去招撫那方土地也是名正言順。”一時間想起朝代更迭,不覺略有些神傷,念起夏刺史說中原並不太平,又覺女皇之後,怕是中原江山易主也未可知,於是又很是悲愴地道,“便是中原江山易主,我等後世子孫攜女皇聖旨,也可自稱以中原皇朝為尊,向中原新朝新皇懇請援兵——只要不狂妄無知稱王稱帝,便永是中原皇廷臣子,想有前朝偌大江山疆域圖在,新朝新皇迫於百姓朝臣非議,必不甘承認本朝疆域遜於前朝,必會承認那片有名無實的疆域,不然,天下萬民眼中,便是一代不如一代,新皇丟了偌大大好山河。多多少少,新皇會給與些錢糧器械援助;亦或者,在天南之南無立足之地時,後世子孫攜部眾回歸中原皇朝,料想那新朝新皇為彰顯皇恩浩蕩,也不肯棄之不理,也顯得咱們子孫雖身在他鄉,依舊心懷中土,不遠萬里投奔,豈有不收之道理?”

甘從汝點了點頭,附和道:“正是正是,當皇帝的哪個不好面子?管他誰家做皇帝,只管以中原為尊,便可保子孫無憂,向前一步,永遠是中原天朝臣子——有靠山,向後一步,把那不是嗟來之食的風骨丟棄,歸順而來,總餓不死。”

“……難為漱郎你這樣看得開。”項二郎眼皮子跳個不停,雖對女皇多有微詞,但到底是他項氏江山,如今聽項漱郎一說,見他竟是連誰家坐江山都看穿了,暗嘆自己跟項漱郎比,就如溪流之於湖海,丘陵之於泰岳;至於甘從汝的話,遠遠不如項漱郎的話道貌岸然,反倒顯得風骨全無。

“可是到底有什麼用?”夏刺史眉頭緊縮,暗嘆自己老了,他細細品味項漱郎之言,終究不解其意,只覺那虛而不實的“疆域”,除了令本朝女皇面上有光,後世皇帝自嘆不如外,終究沒有其他意思。

項漱郎苦笑一聲,攬住甘從汝的肩膀,笑道:“不過是早知天命,心知我這前皇帝的後世子孫去了中原凶多吉少,是以叫子孫們逃亡的體面一些。”

夏刺史怔了一怔,良久咂摸出其中三昧來,又看甘從汝、秦天佑等個個深沉不語,甚至項漱郎江山北望,神色黯然如中原江山已經易主一般,先前還對項漱郎恭敬之至,此時不覺帶了兩分嘲諷地譏笑道:“陛下此舉,苦的不是陛下,乃是後世子孫並如今長在天南之南的蠻夷,怕他們尚且不知陛下輕輕一道求封聖旨,便將他們劃為我朝子民。至於子孫,若不去取那地,便是不孝之極。還有那不管誰坐江山,都以中原皇朝為尊的話,更是枉為人子人臣,大逆不道!”

“……帝王心術,謀算的不是本朝本代,是千秋萬代,誰知道將來怎麼地呢,這圖自然是越大越好。”甘從汝訕訕地道。

夏刺史冷笑一聲,因處事作風相悖之處甚多,這會子竟像是要與甘從汝等割袍斷義、划個涇渭分明一般,指着甘從汝等咬牙道:“你們呀,也有能文的,也有能武的,怎地心思一個個都放在坑害後世子孫上頭了?有了那地圖,那地不去取就是不孝,去了,莫非叫子孫南征北戰奔波不定,就是你們的福氣?”

項漱郎被甘從汝點破他的“帝王心術”,不由地地暗自提醒自己少出風頭。

秦天佑素有敦厚義氣之名,雖主意是他出的,也不肯主動去認領坑害子孫的罵名,只是拿着眼睛望着項二郎,等着一直不言語的項二郎不僅鳴則已一鳴驚人地說服此時滿心慈愛的夏刺史。

因秦天佑看着項二郎,甘從汝便也看向他。

項二郎環顧左右,見眾人都指着他說話,雲淡風輕地一笑,將一直在他們身邊戲耍的賽姨拉扯到身邊,又洒脫地從秦天佑腰上拔出寶劍,行雲流水地在地上劃了極其圓潤的餅,略頓了頓,拿着劍在餅上戳了幾個點,便低頭去看賽姨。

“到底幹什麼?”賽姨正玩得有趣,乍然被項二郎拉住,神色間很有些不耐煩。

“這是你的芝麻餅。”項二郎一本正經地道,待被賽姨鄙夷地一瞥后,便很是高深莫測地道:“你知道這芝麻餅在哪嗎?”

聽說當真有餅,賽姨立時聚精會神起來,“在哪?”

“在那邊。”項二郎遙遙地向南邊一指。

賽姨聞言眼前一亮,登時便帶領小夥伴向南邊奔去。

“賽姨!”夏刺史趕緊拉住活潑的賽姨,面沉如水地疑心賽姨單純好騙,“你做什麼去?”

“拿餅!”

“你缺那一塊餅?”夏刺史上上下下打量着賽姨,暗罵夏芳菲不知疼惜女兒,竟叫賽姨那麼想要一塊餅。

賽姨茫然又堅決地撥開夏刺史的手,肯定地道:“不缺,可那是我的餅!”

“你缺那一塊芝麻餅?”夏刺史聽見項二郎的嗤笑,老臉不覺泛紅,暗恨在夏房費教導下,一個大家閨秀會巴巴地想要一塊芝麻餅。

“那餅是我的!”賽姨重複道。

夏刺史一噎住,手上一松,便見賽姨幾個腿腳利落地奔南邊去了。

“瞧見了吧老爺子。”項二郎手握長劍,氣勢如虹地一揮,望着長劍道,“正所謂子子孫孫無窮盡也,老爺子你管教的是眼下的兒孫,我們管教的是後世代代子孫。只要後世子孫不要忘了餅在南邊,這餅總有一天能吃到。到時候我們這些老祖宗也就能在九泉下安息了。”

夏刺史遠遠地聽着南邊賽姨的呼聲,忽地頓生出一股無奈之情,回首望向尚且風華正茂便已經以老祖宗自居的甘從汝、秦天佑、項二郎、項漱郎幾人,恍惚間,只覺這幾人的後世子孫,必定會因幾位好高騖遠的“老祖宗”的緣故,各自分散漂泊在天南海北,再相見,必定是操着不同的話語,一個誇耀“我老祖宗瘋瘋癲癲,隨手一劃,給我們劃了好大一塊江山”,一個不服“比得上俺們老祖宗么?俺們老祖宗隨手一點,就跨過天涯海角!”

忽地產房中傳出呱呱聲,只覺一陣疾風從身邊吹過,夏刺史望向甘從汝欣喜的背景,對着須臾出現在甘從汝臂彎上的襁褓念叨了一句“又多了一個來吃畫餅的”,背着手慢慢地向產房踱去,回首望一眼地上被踩踏過的“芝麻餅”,嘴角不覺浮現出一抹笑容,他想,大概他,以及甘從汝一群尚且風流的男兒,一生只能庸庸碌碌地開鑿山路、開闢碼頭,在史書中無功可書,但後世子孫的子孫,終究會吃到遠方的芝麻餅。

作者有話要說:抱歉之前出了點事,人有點自閉,不想上網也不想打電話,一直沒有更新

具體什麼原因,跟別人說也沒意思,只能說一聲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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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為夫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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