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四百零四所
“有些事情,現在是時候給你們一個交代了。”
鄭秋端着一杯檸檬水,杯中的碎冰發出愉悅的碰撞聲,可當他這樣說著,坐在對面的陳笑和葉婉二人卻沒有絲毫的輕鬆。
“今晚叫你們過來,我本來也是這麼打算的,帶你們先從這個酒吧開始,熟悉一下,也讓你們有個緩衝,更好接受這個看起來可能有些衝擊三觀的事實。今天發生了一些小意外,但是不影響,不影響。”
“其實我的身份不僅僅是刑警三隊的隊長這麼簡單...”
“對不起了...”陳笑猛地站起身,“我是警察。”
鄭秋眼神迷茫,“嗯?”
他轉向一臉嚴肅的葉婉,還沒等開口,葉婉竟也神色認真的說道,“鄭隊長,跟我們回去吧,老實交代,程序你比我們熟。”
鄭秋閉上了眼睛,揉搓着自己的太陽穴,“我建議你們先聽我講完再繼續,為自己等會兒的尷尬和幡然悔悟留一點空間。”
“李一天和他所在的組織正在調查集體失眠這件事,目前已經有了眉目,我準備在某些方面給他們提供信息和線索...”
幾句話一出,自己的兩個部下反應各異,但顯然都暫時按下了剛才的情緒。
陳笑迷惑的問道:“李一天為什麼會調查這件事?他轉行私家偵探了嗎?您之前不是說這件事兒根本沒有什麼好查的,連立案都談不上嗎?”
葉婉則敏銳的多,相對於還處在迷糊狀態的陳笑,事先就有所懷疑的她從話里捕捉到了更多的細節,“李一天所在的組織是什麼?趙德才現在轉做污點證人了嗎?”
鄭秋滿意的點了點頭,“你們要不要先坐下?”
二人這才重新整理了情緒,坐回自己的位子。
他低頭沉吟了一番,再抬頭,臉上帶着鄭重其事的表情,字斟句酌的說道:“雖然你們都是優秀的隊員,但畢竟經驗尚淺,可能很多時候,腦子裏只有簡單的打擊罪犯,維護公共治安,而無法看到一些事件背後的真正誘因,和他們如果暴露在大眾視野里會產生的負面恐慌情緒。”
“有些事,已經脫離了常規的調查範圍,所以作為刑警隊來說,我們的工作只能到此為止。這不是一種不作為和不負責任,而恰恰是權衡之後最合適的分工方式。”
說到這兒,他似乎想到了什麼,露出有些為難的神色,經歷短暫的停頓思考後才再次開口。
“你們聽說過404所嗎?”
預料中的驚訝,疑惑,難以接受等反應並沒有在二人身上出現,葉婉一臉平靜,陳笑則繃著臉,努力不讓自己暴露心底的興奮。
還待說些什麼,葉婉已經搶先開口,聲音帶着一絲微微的顫抖,彷彿已經下定了決心:“我願意加入。”
陳笑在一邊補充道:“也不知道是要走什麼審查程序,嚴不嚴,是不是雙親亡故算加分項什麼的。但如果可以,我跟葉婉一樣。”
“你們知道?”
鄭秋的情緒有些複雜,404所一直是極盡隱秘的機構,在歷史上不同時期也曾有過不同的名字,發展至今,從理念上來講,就是全心全意,不求名利不留痕迹,堅決捍衛國家安定和社會秩序。
這樣的一所機構,怎麼會在提到名字的時候收穫這樣的反應?
陳笑一改之前的迷茫狀態,眼神閃着明亮的光,“不能說知道吧,之前只是有所猜測,您不知道現在的互聯網有多發達。不過您這麼一說,
我們才算是終於確定了。”
二人對視,葉婉點了點頭,又看向鄭秋,“我們預估了多種可能,目前的這個發展導向,看起來倒是最激動人心的一種了。”
能讓葉婉都用激動人心來形容,可想而知,這個可能性在一開始在他們的心底產生了多大的震撼。
“可是頭兒,如果你覺得我們倆作為這麼優秀的刑警隊員,在這段時間面對這麼多古怪和不同尋常之外,還一點察覺都沒有,豈不是太瞧不起人了。”陳笑滿臉笑意,和葉婉就像講着雙人相聲,一人一句。
其實二人壓根兒就沒聽說過什麼404所的名號,鄭秋在這一點上確實想多了。但以二人的優秀分析能力和警隊系統里偶爾聽聞的傳說級案件和最後奇怪的收尾方式,網絡上偶爾刷到的奇怪帖子,隻言片語,二人排除了一些可能性,最終推導到這個方向來,也是一種註定會發生的事。
鄭秋腦子裏閃過剛才二人或驚恐或一臉嚴肅的要捉拿自己歸案的神情,臉上不由得浮現出了一絲苦笑和無奈。
還不明顯嗎?自己被兩個優秀的手下演了。
“你們呀...”
二人就像商量好似的,齊齊站定,臉上再不帶半點戲謔,鄭重其事的向自己的領導敬了一禮。
.
.
李一天保持着同一個揉太陽穴的姿勢坐在桌旁,獨自沉思着。
旁邊的心舞曾經嘗試着打斷和加入兩次,就在他準備放棄,直接回家睡覺后,李一天忽然伸出了一隻食指,輕輕晃動着,自言自語。
“倒也說得通...”
他轉向心舞,“你看,集體失眠這件事情,我們默認是這個神秘組織所為,對吧。”
心舞想了想:“怎麼,不是他們乾的?”
李一天繼續說道,“目前為止我們沒有正面核實過,只是因為最初的情報里了解到,對方有一些我們沒見過的高科技設備,後來又得知他們在做命格相關的實驗研究,所以就這麼判定了,但是今天...”
“陳笑你可能不認識,他是鄭隊長在刑警隊的隊員,前段時間也出現了集體失眠里描述的癥狀,可是根據鄭隊長的話來說,出現癥狀之前他既沒有出去泡吧,也沒心思做什麼別的事兒,除了上班,每天的心思都在研究NFT投資上了。”
“你說結論吧。”心舞見李一天一本正經頭頭是道的分析着,開口催促道。
別看他平時一臉痞懶樣子弔兒郎當,畢竟也是行動部的主力隊員之一,多次單獨作為行動負責人,各方面能力自然是不差的,剛才的分析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麼理解難點。
只是他猜不到李一天最終得出了什麼結論,讓他如此煞有介事。
不是神秘組織,還能是誰?
“結論很簡單,神秘組織確實想染指蕭博士的研究,但目前的他們還沒有能力大範圍的通過命格影響普通人,否則的話我們正面交手的時候,有類似的手段他們不會不用。我現在懷疑...”他看向心舞,眼神堅定,“集體失眠跟蕭博士有關。”
心舞聞言眼神一緊,“蕭博士?”
“你先別急,這中間有點跳躍了,但是目前這反而是最合理的解釋。我不是說蕭博士消失數載忽然復出了,但是要用命格影響到人的精神狀態並不像普通的流感這麼簡單,我的推測,感染方式是受體使用了VR技術,通過新型VR設備的腦機接口連接方式傳播的。”
他嘆了口氣,“你也知道,我不是干這行的,一開始我們分析的時候,因為感染者里出現了一個酒吧營銷,所以慣性思維就想到,這種可能像病毒一樣的東西是在線下的公共場合進行傳播。然後通過這一條線去查這個酒吧營銷小王的時候,意外和神秘組織進行了第一次接觸,蕭陽也是在那一次撿到了手機,成為了後來我們去查實驗室的線索。”
李一天喝了口水,不緊不慢的潤了潤嗓子,“但現在看來,相對於流感病毒,集體失眠更像是你的催眠一樣,是直接對大腦產生影響的東西,我相信你們後來的調查也間接證實了這一點。”
“...大部分人的失眠癥狀在經歷最初兩三天的恐慌期后都痊癒了,在此期間身體沒有查出任何問題,而且我們根據地域進行排查,並沒有找到所謂的零號病人,更像是,這個失眠症跨越了地區和時間的限制,無差別無輕重區分的隨時攻擊人。”
心舞聽到這裏,情不自禁的補充道。
隨着他說完,兩個人再次對視,眼睛都亮了起來。
起碼從目前的情況看來,傳播方式這一點說的通了。
“可是為什麼是蕭博士?”心舞一旦認真,反應不可為不快,他一下就聽出了剛才的推理里最沒有邏輯的跳躍點,隨即反應了過來,“我不在的時候,你和趙德才說了什麼?”
李一天知道他早晚會問,搬出了早就準備好的台詞。
“心舞,來的車上你也算是...站在為我着想的角度說了一些話,我確實有些許的感動。而且如果沒有你的那些信息補齊,我不可能想到這一方面。”
他擺出一臉為難的神色,為自己的停頓拉滿效果,這才繼續道,“但是關於蕭博士的問題,趙德才明確的告訴我,他對我們白蓮花有一些信任危機,需要我直接反映給會長,而湊巧的是,早些時候在密逃基地會長辦公室的時候,他也給我下過類似的封口令,所以更多的信息,我確實不能跟你說了。”
心舞的臉色有些陰晴不定,李一天這下心裏打起了鼓,其實趙德才支走其他人也許確實是因為信任危機,但根本和心舞無關,黃會長的封口令也根本無法預判到他現在才獲取的信息,一切都只是因為李一天自己。
他的人生閱歷告訴他,做人需要對其他人適當的有些信任危機,不然總有一天會對這個世界產生熱愛危機。
擔心含糊其辭的說法沒辦法糊弄過去,李一天正準備再開口打打補丁,心舞已經一拳輕輕捶向他的肩膀,“行了,別為難了。我懂規矩,不該說的別說,我也怕我知道了什麼麻煩事兒。”
李一天一愣,再次看向心舞,只見他一臉輕鬆看着自己手中的酒,“不過,我相信你的結論是正確的,真的。我很早就覺得蕭博士不是好人,可是沒人信我,會長甚至因為這件事幾次嚴厲批評我,差點開除我。”
他搖了搖頭,臉上掛着自嘲的笑意,不再說話,一仰頭,幹掉了杯中的酒。
又是個有故事的大齡少年啊...李一天暗暗的記住了心舞此刻的狀態。
這一次他厚道的沒有再去用命格干擾,而能讓心舞這種就差把花花公子,頑主這種詞紋在腦袋上的角色陷入如此的情緒化和感慨,再聯想到了之前幾位大佬聊到蕭博士時,宮叔用詞謹慎,欲言又止的反應,他認定這麼久亂七八糟的調查以來,蕭博士才是一切問題的核心,也是一條完全應該深挖下去的線。
正準備說些什麼化解尷尬,另一邊,鄭隊長已經帶着葉婉和陳笑出現在二人面前。
葉婉依舊一臉面無表情,而陳笑看上去則有些掩飾不住的興奮,他還偷偷瞄了一眼李一天,帶着一種玩味的表情,好像在說,“你小子,被我發現了吧!”
李一天大致猜到了三人剛才的聊天內容,也懶得解釋之前的誤會,他一推心舞,心舞從半發獃的狀態中迅速回神,兩人迎了上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今晚終於挑明了身份,李一天嚴重的鄭隊長看上去愈發具有一種謙和低調的神秘氣質,他伸出手,分別和李一天,心舞二人握了握,“好了,今晚也算挺鬧騰的了。”
他指了指身後的二人,對心舞說道,“雖然還會有一個階段的考察期,但目前他們就是自己人了,之後我會安排他們慢慢的代替我來這個聯絡點和你溝通,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找我找他們也都一樣,你們畢竟年輕,好溝通嘛。”
心舞沒精打採的聲音響起,彷彿剛才的一切都沒發生,“好的,還是老規矩,他們有任何不合規矩的地方,我就告訴你,你把他們開除然後人間蒸發,再自己親自過來是吧?”
二人內心一緊,鄭隊長瞪了一眼開着不合時宜玩笑的心舞,回頭向他們搖了搖頭,“沒有的事兒。這位是心舞,你們之前見過了,他是這個聯絡點的負責人。”
幾人眼神交錯,點點頭算是認識了。
鄭隊長又看向李一天,“阿天...”
李一天不受控制的一哆嗦,“哎!在呢,您說?”
“集體失眠這件事,我相信大家都蠻重視的,我知道目前你們這邊是你倆在負責,你今天既然放了趙德才走,想必也是有了線索。適當的時候把葉婉和陳笑帶上吧,看看他們能不能幫到你。”
李一天點頭稱是,忽然噗嗤一笑,看向門口方向,“鄭隊長,你們是不是忘了什麼?”
眾人隨着他的目光望去。
門口,之前出現在吧枱的,那位打扮精緻的成熟婦人正一臉心虛四處張望,邁着看上去就鬼鬼祟祟的腳步準備穿過酒吧和秘密會談室之間的門廊,到酒吧點杯酒緩和一下情緒,扭頭一看,一堆人正定定的用各異的眼神看向她。
除此之外,整個酒吧其他的客人全部消失了。
帶着難以形容的情緒,婦人看着一個長相還算帥氣,但明顯有些故作瀟洒的少年,和一個長相冷艷面無表情的少女,徑直向著自己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