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浮雲之言空縹緲,得見真人換長生
夜裏楚璃睡得並不安穩,次日辰時未至便早早地從床榻上爬了起來,到院子裏掬了一捧清泉水凈了臉,方才五心朝天,坐在院中沐浴晨光。
只是這份安逸並未享受多久,明淵遣來的弟子就到了陣法外,口中喊道:“楚師妹!楚師妹!”
想到昨日明淵叮囑的話,楚璃急忙起身走出小院。
來人是一個清俊少年,看起來約莫十七八歲的模樣。只是修仙界向來不以外表論年歲,以楚璃那微末的修為也看不出少年究竟是何種境界,是故她也只能開口喚了句“師兄”,隨後就站在原地等待少年的下一步動作。
“我叫余安,是依附於天衍峰修行的弟子。修為么……比你略高上一些,倒也禁得起你這一聲師兄。”余安微笑着從腰際取下一個乾坤袋,“這裏面是明淵真人吩咐我為你帶來的東西,像日常的弟子服、身份令牌、靈石、符籙,真人已經全部備好,不需要師妹你再去多跑一趟。”
楚璃接過乾坤袋,認真地朝余安福了一禮:“勞煩師兄了。”
余安輕笑:“本不用如此,是真人吩咐罷了。對了,楚師妹昨日才入宗,想必對於宗門內的情況也不甚了解,正好今日休沐,不如讓師兄我帶你去了解一番?”
楚璃自然樂意,對於修仙界的很多東西她都是一知半解,更何況是這樣一個偌大的宗門。
昨日一見,楚璃只覺得這地方實在是大,然後就是壯觀,其餘的楚璃也做不得多想。
於雲巔之上視野雖然開闊,卻也渺茫到了極致,依稀只見得有些峰頭雲霧繚繞,就如天衍峰一般;有的則是五步一樓、十步一閣,靈玉所造的石橋跨空而至,端的就是一副仙家做派。
余安右手五指掐訣,一朵浮雲瞬間出現在兩人身下。
楚璃有些新奇,剛準備俯下身子看看這浮雲是何種構造,就被這突然升起的浮雲弄得重心不穩,險些跌了一跤。
余安哭笑不得地扶起楚璃,叮囑道:“楚師妹可得小心些,這浮雲上雖滿是禁制,可也阻不住內里的人啊。”
楚璃訕訕地“哦”了一聲,這才安靜下來,仔細地聆聽余安的話語。
“宗門名喚天澤宗,算得上是集百家之長,就連外界難見的劍修宗內也設有分支。是故宗門設下了七主峰,除了宗門大殿所在的天澤峰外,分別是丹之妙手峰、器之接天峰、陣之陰陽峰、符之玉岩峰、劍之萬劍峰、獸之百獸峰,這些峰的長老無一不是元嬰真君。門內規定,只要弟子的修為臻至金丹便可尊為長老,並可另闢一處峰頭開門收徒,所以你可千萬別瞧着哪處山峰荒涼就胡亂跑去,說不定就是哪位長老的居所。”
“另外還有問道峰、問天峰設下,前者為弟子修行問道之所,內設藏書閣、百師壇,而後者,則是宗門磨鍊弟子的秘境所在,無秘境令牌不可隨意入內。”
“然後就是門內弟子的區別了。”行至一座孤峰,余安蹙眉望了望林間閃爍的幾道人影,似是在思慮些什麼。可不過多久,那緊蹙的眉頭就隨着浮雲的遠去漸漸舒展開來,再也沒多看一眼。楚璃隨着他的視線望去,可除了流轉的煙雲之外什麼也看不見,只得悻悻地收回視線,繼續聽着余安的講解。
“宗門弟子分五類,分別是雜役弟子、外門弟子、記名弟子、內門弟子和真傳弟子。雜役弟子多是四、五靈根且多年修為不得寸進的修士,宗門不養閑人,且由於門內地大物博的緣故,這些雜役弟子就派上了用場。或是看管靈植,又或是在低階弟子間做個傳話的人,總之沒人願意做的低端活計都推給了他們。”
見楚璃神色有異,余安忍不住多提醒了一句:“並不是宗門殘忍,而是整個修仙界規則如此,強者掌控萬物,弱者只能服從。那些修士本就資質低下,倘若再不去努力掙得自己修鍊所需要的靈物,便只能空等壽元耗盡,沒有人會憐惜。”
“那外門弟子呢?”楚璃咬了咬唇,不再去想雜役弟子的事。
畢竟連她自己都只是個五靈根的修士,又哪來的資格去管其他人的閑事。
還是先可憐可憐自己吧。
余安大概也猜出了楚璃的想法,一時說得太快居然忘了自己眼前的楚師妹也只是個五靈根的小女孩,心間不由得有些懊悔:“外門弟子多是通過三十年一次的新弟子選拔而來,選拔設‘問心門’、‘通天途’兩關,在這兩關內表現優異者多被門內長老收作弟子,從此成為內門弟子,而沒人看得上的,就是外門弟子了。倒不是說外門弟子一輩子都只能是外門弟子,只要他們成功築基,就有機會入得長老眼中成為內門弟子,或選擇依附於某一處長老的峰下,做個記名弟子。”
說到這,余安突然停頓了一下:“就像我,也只不過是天衍的記名弟子而已。”
楚璃驚愕,原來眼前這位看起來十分年輕的余師兄居然是一位築基前輩么……
“楚師妹不用如此驚訝。”余安安撫地朝楚璃偏了下頭,然後微微轉身,望着蒼茫雲海輕嘆道:“人間不知寒暑,修仙不知歲月,我也不過是恰巧得了那麼一線機緣,才有幸在耄耋之年忝為築基修士罷了。鍊氣修士壽百五,築基修士壽半千,只是人世修士何止萬千,又有多少人一生都困在了這個境界……”
思及自己多年都不得寸進的修為,余安不由得有些黯然神傷。
“真是,無故說起這些做什麼。”余安搖了搖頭,“再說真傳吧。我們這一代的真傳共十人,陣、丹、器……這六峰各佔了一個真傳的位置,將來等他們成就元嬰之後,上一代的峰主就會領太上長老一職,而新任峰主,則由這一代弟子勝任。其餘四個真傳,皆是掌門一脈。仔細說來,明淵真人和玉澤真君是同出一脈,那麼楚師妹你應該也算得是掌門一脈,日後見了那幾位掌門一脈的真傳,怕是免不得要叫一句師兄師姐。其他峰的……有些十分注重輩分,有的又在乎修為,這些就要靠你自己去權衡量度了。”
楚璃拱手:“余師兄之言,楚璃必謹記於心,亦多謝余師兄教誨!”
余安瞧着她小小年紀,禮數卻是如此周全,心下也不免添了幾分歡喜,於是就多言了一句:“日後若是得見了那些築基了卻還是掛着外門令牌的弟子,切記離他們遠些,那些人,並不是什麼好相與之輩。”
楚璃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正常外門弟子到了築基,不是被哪位長老收入門下就是依附於某一處,鮮少有人願意繼續維持着外門弟子的身份。
要麼,是自視甚高想要自己結為金丹出人頭地,不願做那高不成低不就的記名弟子;要麼,就是到處得罪人,無處願意收留。
這兩類人無論是哪一種,都是不被大多數弟子所喜的。所以他們乾脆自成一派,一邊看不起依附各峰的記名弟子,一邊又對內門弟子極盡仇惡。
當然,宗門不是不管這些,只是就算是管,也只是將這件事控制在一個可控的範圍之內。因為門內長老不乏從外門弟子自行結成金丹之輩,但由於身邊交往的人皆是同類,進階之後則難有相熟同修之人,是故多孤傲,一邊不行收徒之舉,一邊又暗暗支持外門的築基修士,就像是要向眾人證明着什麼,祈禱有新的金丹出現。
宗門深諳此點,知曉這是兩個勢力之間的明爭暗鬥,但好在未涉及元嬰修士,也就一松一放,一邊看起來像是對這件事坐視不管,一邊又暗着派人行監督之事。
畢竟修者本就是與天爭命,倘若連門內這小小的鬥爭都捱不過去,又何談與天下修士相爭、與天道相爭?
“此處便是問道峰了,楚師妹初來乍到,年紀尚幼,想必還有很多關於此界的常識不知。正巧今日有一位出自本脈的師叔值班,想必他也樂意教你。”浮雲漸落,一處郁青的峰頭斬開層霧,曳着身姿出現在兩人眼前。
峰上有一座高塔,按余安所言應當就是那囊括修者萬經的藏書閣。向下望去,便是一片又一片的青瓦屋舍,雖簡陋,卻也不失靈氣與精緻。
許久都在空中飄着,楚璃甫一接觸實地,居然有了幾分不真實的縹緲之感。余安剛將她放於一間飾以七彩琉璃的小屋前,就有一張符紙凌空而至。余安伸出兩指一夾,那符紙就瞬間化為煙塵,余安的表情也肉眼可見地凝重了起來。不過片刻,余安就以自己尚有要事在身匆匆離去,臨走時還將一張傳音符塞於楚璃手中:“師兄有事先行一步,若有何要事,激發此傳音符即可。”
楚璃雖好奇,卻也不欲打探此事。她只乖巧地點了頭,隨後就邁着步子走向屋舍,心中懷中一絲忐忑敲響了緊閉的大門。
楚璃等了許久,屋內才悠悠地傳來虛無縹緲的三個字:“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