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
今日是去梁王府赴宴的日子。
那場初雪的痕迹被清掃乾淨,整個長安也都默認了梁王李殷的歸來。
“小姐,前面好多人呀!好像都是去梁王府的……前面的巷子堵了,有兩個大臣差點因為誰先誰后吵起來……啊!終於能走了!”
宋虞坐在馬車裏,隔着厚重的氈簾聽小滿在外面嘰嘰喳喳,嘴角也露出一絲笑意。
停滯許久的馬車繼續行駛,搖搖晃晃的,離梁王府還有段路程。
她正百無聊賴着,小滿充滿驚喜的話語響起:“姑娘!我看到了表姑娘!”
宋虞便讓她將方若詩請了過來。
姐妹倆坐在一起,宋虞便有了說不完的話,第一句便是氣哼哼的質問:“那日詩姐姐為何要裝病,像貓見了老鼠……不對,老鼠見了貓似的扭頭就跑?”
說錯了話,氣勢全無。
兩人對視一眼,都忍不住笑起來。
宋虞一邊笑一邊難為情:“姐姐不許再笑了!”
方若詩見她笑意盈盈,臉上的兩個小梨渦愈發明顯,愛不釋手地捏了捏她的臉才道:“好好好,不笑你了。”
見她還是不高興,方若詩連忙輕聲解釋:“那日是因為小日子似乎到了,我有些不舒服才着急走的,阿虞別生氣。”
宋虞轉怒為憂:“姐姐現在還好么?”
“好多了。”方若詩垂眸揪着手帕。
“整個長安的達官顯貴都來了吧!擠得水泄不通的,梁王殿下好大的排場!”
“誰說不是呢,你剛來長安,不知道梁王殿下以前很得聖寵,連太子殿下都比不上的!”
“噓,小聲點……不過梁王殿下當年怎麼忽然被遣到了北境?”
“嗐,誰知道呢。”
“帝心難測罷了。”
一旁的馬車上傳出幾人的高談闊論,宋虞和方若詩對視一眼。
最後說話的那個人是朝中的戶部尚書,為官數十載,連他都不知道當年的秘辛,看來到底是怎麼回事,只有纏綿病榻的皇上知曉了。
陪伴宋虞片刻,方若詩又回到自家馬車上。
終於到達梁王府,宋虞下了馬車,望着一派威嚴的梁王府出神。
梁王府建在鬧市,此時人聲鼎沸,正門前還掛着兩盞大紅燈籠,愈發喜氣洋洋。
這兒與皇宮只隔了一條街,想必當初皇上選址時也存了讓梁王多多進宮的願望,只是不知道為何,又在他十二歲時讓他前去北境。
父子兩人相隔數千里,六年未曾見面。
“阿虞,進去吧。”
身側傳來宋溫卿的聲音,宋虞回神,望着他伸出的手,展顏一笑:“好。”
她將手放上去,另一隻手提着裙角邁上台階,兩人一同走進梁王府。
經過一道影壁,來到垂花門,面前的景象豁然開朗,假山林立,流水潺潺,紅梅怒放。
府外是肅殺冬日,府中倒像世外桃源。
正如那幾個大臣所說,只論府邸的話,確實連太子府都被比了下去。
宋虞不着急前往,悠閑地踱步,只當在欣賞風景。
走了一會兒,她趕他走:“哥哥快去找楚平遙吧,我一個人去也行。”
他沒同意,執意要將她送到地方。
宋虞只好加快步伐,終於來到女眷所在的位置。
宋溫卿正要說話,卻見她不展笑顏,宋溫卿只當她不想待在這裏,又溫聲道:“哥哥會儘快過來,只待一個時辰好不好?”
“不用,”宋虞輕聲說,“哥哥忙完再來找我。”
她向來懂事,宋溫卿最後揉了揉她的腦袋才轉身離去,連一個眼神都沒分給身後的貴女們。
她們倒也沒有太失望,這事兒經歷的多了也就看淡了。
誰不知道景徽侯宋溫卿最寶貝的是他的妹妹宋虞,想必以後娶妻了,妹妹也比夫人重要幾分。
但是他這麼疼愛妹妹,對夫人自然也會極好,更何況他又生的清姿玉質、風神俊秀,長安的貴女們誰沒想過嫁給他?
當然,嫁給他的前提是討好未來小姑子,小姑子滿意了,宋溫卿才會考慮娶妻的事兒。
所以等宋溫卿走遠了,貴女們一擁而上,簇擁着宋虞坐在了中間,噓寒問暖的、倒茶的、姐姐長妹妹短的,平日裏矜持的貴女們都開始獻起殷勤。
宋虞萬般無奈,應付了眾人之後推說身子不舒服,拉着方若詩去賞花,這才逃過一劫。
四顧無人,方若詩輕輕推了下宋虞的肩,好奇地問:“阿虞,這麼多人想做你嫂嫂,你就沒一個喜歡的?”
宋虞詫異地望着她:“我喜歡有什麼用,哥哥喜歡才行,哥哥有哥哥的想法,我不能憑藉一己好惡左右他。。”
“也不知道卿表哥喜歡什麼樣的姑娘,”方若詩低嘆一聲,“他都二十歲了,尋常的男子到他這個年紀,孩子都兩三歲了。”
“他一心撲在朝堂上,想必還未考慮過,”宋虞想了想,“不過祖母也從來沒催過他,我倒是有點奇怪。”
方若詩也贊同道:“是啊,老人都是急着抱孫子的,祖母這個做法倒是不常見。”
她又問:“阿虞,你就沒問過卿表哥是怎麼想的?”
宋虞揪下一朵梅花,搖了搖頭,大概哥哥還沒遇到真正喜歡的人吧。
說到這個,她笑道:“對了詩姐姐,告訴你一件好玩的事。”
方若詩催她快說。
“前幾日哥哥非說我有了喜歡的人,緊張得不得了,還說什麼不問我喜歡的人是誰,等我十八歲之後再出嫁,”她笑的眉眼彎彎,“大概天底下疼愛妹妹的兄長都不想讓妹妹出嫁。”
“你喜歡的人是誰?”方若詩好奇。
“是哥哥想多了,我沒有喜歡的人,”宋虞揚了揚下巴,“沒人能配得上我。”
方若詩深以為然地點頭。
她的容貌是長安城中頂尖的,只論家世與容貌,與她相配的男子少之又少,倒是不知道以後會便宜了誰。
戲台上已經有了幾位戲子的身影,快要開場,方若詩被吸引,頻頻望去。
宋虞見狀便道:“詩姐姐,你去聽戲吧,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可是……”方若詩警惕地環顧四周,這裏靠近梅林,樹影重重,假山也多,不夠安全。
“沒事,寒霜就在附近,她會武,詩姐姐放心吧。”
方若詩依然不放心,正要帶她離開,假山後傳來一道慵懶的男聲:“那日的小丫鬟?”
什麼小丫鬟?
方若詩和宋虞都是一愣,轉身欲走,面前忽然掠過一道影,玉冠華服,身形頎長,一雙銳目帶着審視望向她。
宋虞也在不動聲色地打量他,片刻后拉了拉方若詩的衣袖,兩人一同福身行禮:“梁王殿下。”
想必是沒想到她這麼快便猜出他的身份,李矜意外地挑了下眉。
宋虞斂眸,自然也看出他是那日坐在轎子裏的人。
她有些後悔自己那日的心直口快,只因哥哥快要回來了便得意忘形,竟惹上了麻煩。
“那你又是誰?”李矜又上下打量她一眼,恍然大悟般道,“你不是丫鬟,你是景徽侯的妹妹,宋虞宋姑娘?”
明明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宋虞輕嗤,雖然不知道他在演什麼戲,但她心中思緒翻湧,實在沒心情陪他演下去。
本就是對立面,何必惺惺作態。
看了眼一頭霧水的方若詩,宋虞低聲說一會兒再解釋,福身道:“臣女告退。”
她與方若詩轉身往人多的地方走去,戲台上正唱着《碧玉簪》,正是精彩的地方,梅林的一角無人注意。
身後的目光如芒在刺,宋虞挺直脊背,氣勢絲毫不輸於他。
他又如鬼魅似的出現在她身後,藉著假山遮掩住他的身形,陰惻惻道:“本王允許你回去了么?”
後頸的肌膚被冰涼的氣息吹拂,恍若陰風,雞皮疙瘩起了滿身。
宋虞強忍着不舒服,蹙眉問:“殿下還有事?”
方若詩也看出他是衝著宋虞來着,將她護在身後。
他像戲台上的戲子一般拖着長音,抑揚頓挫道:“本王只是想看看,父皇欽點的梁王妃,到底是何種絕色罷了。”
李殷的語調格外滑稽,說的話也荒唐,宋虞扯了扯嘴角,卻沒笑出來。
寒風從身後吹來,繞過她厚厚的斗篷,往假山的縫隙中鑽去。
戲子還在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只是不知何時換了個悲情的《梁祝》。
李殷挑了下眉,笑意自唇角流淌:“瞧你害羞的,本王逗逗你罷了。”
害羞?宋虞茫然地眨了下眼,她什麼時候害羞了。
愣神的功夫,李殷欺身上前,挑起一綹青絲,眉眼含情道:“不過你若是願意,明日本王便娶了你做梁王妃,如何?”
他有一副風流的長相,漫不經心地說著深情的話,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定會為此着迷。
宋虞卻看到他的笑意不達眼底,帶着審視,矜貴傲慢。
身份尊貴的梁王殿下,戰無不勝的大周戰神,單單這兩個身份,若是他想,定能騙得許多姑娘的芳心。
可惜宋虞不吃這套,她回過神,面色微冷,紅唇輕啟:“你也配?”
身為宋溫卿的妹妹,她自然可以隨心所欲,平日裏她或許隨和,但是遇到這種事,她也不會怕,揚起的下巴帶了幾分傲氣。
與宋溫卿待得久了,自然也有了幾分睥睨的氣勢。
沒再理他,她拉着方若詩徑直往戲台走去。
李殷怔愣片刻,一拳砸向假山,面色陰沉,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會兒,又驀地笑出聲。
倒是比小時候還要厲害,又添了幾分不自知的勾人。
幾年不見,她從可愛的小姑娘變成了嬌媚的女人。
宋溫卿將她養的極好。
征服宋溫卿的妹妹,讓她成為他的禁臠,是男人的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