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天氣是雨夾雪。空氣里的寒風裹着濕冷的雪花往衣服里飄，藤井冬野在一條無人的巷子裏緩緩睜眼。

身上積了一層薄雪，黑髮青年躺在一堆垃圾上。

距離他的死亡已經過去了兩天，藤井冬野把睫毛上的雪片摘了下來，接着把身上的衣服裹緊。

黑髮青年仍然穿着國中的制服——上次死的時候什麼樣子，他現在就什麼樣子。只是多了個已經癒合的傷口。

藤井冬野伸出冰涼到失去感覺的五指，摸了摸脖頸上已經癒合的槍痕。他的異能里雖然是【重生】，但在無解的同時也有很多的限制。

比如說需要花費一億日元，比如說會把受到的傷痕全部帶到新生的身體。

使用異能力重生需要兩天的時間，且不能選擇重生點，要是被人蹲守在出生點再次殺死，就是真的【死亡】。

藤井冬野現在十分虛弱，就像進了一趟母親的羊水一樣，渾身粘膩。他現在需要馬上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

這樣的雪天，他會直接凍死在這裏的。

雨點打在青年的頭髮上，引得一陣輕顫。他現在連頭髮都有【感覺】，全身敏感的要命。

先前一切的痛覺遲鈍只是在這裏代償了而已。

琴酒sama，請給我一點時間，我很快會回到你身邊。

身為黑衣組織的Topkiller，在暗殺別人的同時，肯定也在其他組織的暗殺名單之中。但兩天前的那次狙擊實在突然，警察就在三百米的不遠處，竟然敢直接開槍。

該說愚蠢，還是勇氣可嘉。

藤井冬野把制服外套脫了下來，蓋住腦袋，貼着巷子的牆壁，期望一些屋檐能夠幫他遮擋一些風雪。

黑髮青年弓着身子，一點點前進。他現在身上並沒有多少力氣，好在他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知道回家的路。

互相穿插，一層層往下陷的街道，錯綜複雜的地形。這裏是擂體街，城市中最混亂的街道。

出生點在這裏並不是一件好事。

藤井冬野的雙腿軟綿綿的，幾乎無法支撐他往前走。他應該停下來休息，但現在的天氣給他行了個方便。

沒有人會想在雨夾雪的天氣出門，即使是罪惡街區里無所事事的混混們。

如果像上次和上司出任務那樣，再出現一位“擂體街導遊”，藤井冬野無法保證能從對方的手裏活下去。

口袋裏連續發出幾聲震動。有人發來消息。

今天是港口Mafia抓捕Q任務的最後期限，也是和黑衣組織交貨的日子。選在這個檔口重生，藤井冬野有些後悔了。

青年停了腳步，原地蹲下，把手機拿出來，給尾崎紅葉撥去了一個電話。

“紅葉姐，很抱歉。”他的呼吸聲很大，外套被雨水打濕，在雪的加成下，就快結成一塊冰。青年一直在發抖。

這樣的感覺，藤井冬野知道自己發燒了。

電話那邊的和服女子聽到他如此虛弱的聲音，急切問道：“悠介君，發生什麼事了，你找到Q了嗎？”

“我已經知道那孩子的位置了，他很安靜，暫時不會造成威脅。只是我使用了異能力，現在還在恢復。”藤井冬野的嗓子很乾，連能夠濕潤口腔的唾液都擠不出來。

青年隨手抓了一把看上去還算乾淨的雪，接着往嘴裏送去，緩解了些許乾渴，“不用擔心我，紅葉姐，這次的異能力使用和Q無關。我能把他送回來，只是再需要一點時間。”

話說到這份上，尾崎紅葉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知道了，悠介君，你好好休息，今晚的交易......”

“我好歹也是Mafia的五大幹部之一，紅葉姐不要太瞧不起我了。今晚的交易，仍然由我接手，請替我轉告首領，這兩件事我都會辦好的。”藤井冬野悶悶地咳了兩聲，打斷了尾崎紅葉的話，“Q我會在兩天內帶回來，請相信我。”

尾崎紅葉沉吟了片刻，隨即回復了一句“好的”。

他怎麼會允許其他人和琴酒sama進行交易呢。琴酒sama是他的，他不能允許任何人和琴酒sama有任何接觸。

他會嫉妒死的。

藤井冬野掛了電話，靠在巷子的牆壁上喘氣。時間顯示是下午五點鐘，但抬頭看到的天色已經接近全黑。

沒有太陽也沒有月亮。沉悶壓抑至極。

他沒有易容，仍然是‘藤井冬野’，無法讓港口Mafia派人來把他送回據點照顧。另外，他想知道上司在自己死之後有怎樣的表情，所以現在不能讓黑衣組織的人知道自己還存活的事實。

至於死屋之鼠......

他不知道費佳是不是已經到了日本，如果到了，這個時候他就更需要躲遠點了。不能讓費佳知道自己的破綻。

這樣虛弱的時刻，迎合了費佳的惡趣味。

好在擂體街沒有監控攝像頭的存在，小栗蟲太郎不可能找得到他。

藤井冬野撐着牆站起，擂體街的路燈不多，更何況是這樣的小巷子。好在身體敏感的同時放大了五感的作用，青年不至於撞到障礙物。

再過兩個小時剛好是和黑衣組織的交易時間，這段時間足夠藤井冬野恢復了。

青年突然頓住了腳步。

巷子的拐角處，有人說話的聲音。

不止兩個，而是一群。藤井冬野出來的地方是一條死路，要想出去，只能通過這條巷子。

他沒有退路。

雨點落在地上，發出的聲音混淆了所有人的感官。藤井冬野暫時是安全的。

這種時候的最優解是在原地待到他們走掉，但聽上去那是一群混混在向某個人索要某種東西。如果是平常，藤井冬野不會錯過這場單方面的交易霸凌直播，但現在，他實在沒有心情。

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

黑髮青年閉目養神，再次抓起一把雪，放在額前降溫。現在雨比雪大，沒有多少雪花可以供他使用，頭暈目眩的感覺更讓他煩躁。

“這跟我們之前說好的不一樣，你說過只要一百萬的。”被圍堵在牆角的是一個瘦弱的中年男性，他攥着裝着錢的紙袋往身後藏。

聽到鈔票的金額，藤井冬野的眼皮跳了一下，隨後緩緩睜眼。

“抱歉，什麼一百萬？”混混頭把手放在耳邊，佯裝一副沒聽清的模樣，犯賤道：“之前說的價格是兩百萬，你記混了一個數字吧。”

“我沒記錯，你們這些強盜！”男人沖他們吼道，接着他扶了扶眼鏡，掩飾着自己的緊張。

“真是沒有禮貌啊小哥。”混混頭露出牙齒髮笑，上前逼近，一把揮開了男人手裏的雨傘，“我們所有人都沒有撐傘，為了平等，你也該把傘拿開吧。”

“大哥說得是！”

“沒錯，就該這樣！”混混們跟着大哥的話向走。

混混頭有了氣勢，直接抓住了男人的衣領，壓迫感十足的將他摁在牆上，“小哥，你要的東西只有我們敢賣給你，換做別人，你早就被舉報進警視廳了。你要謝謝我們才是。”

“松......鬆手，我只帶了一百萬，再多沒有了，你們要是漲價，我就不買了！”男人的眼鏡被打濕，眼前霧蒙蒙一片，他拽着混混頭的手，試圖用菜市場的套路跟對方討價還價。

聽到他這一番話，不止混混頭，所有人都笑了起來。

一共是九個。通過聲音，藤井冬野無聊的開始數堵在出口的人。算上交易的那個男人，就是十個。

別聊天了，趕快打一架吧，打死了好過路。藤井冬野把自己縮起來。

果不其然，青年聽到了一聲男人的悶哼，以及倒地的聲音。應該是打到了腹部，藤井冬野猜測。

再然後，身邊的垃圾桶動了一下。

不是小貓小狗，或者老鼠。藤井冬野聞到了熟悉的氣味，發出動靜的是咒靈。

“誰在那？”混混頭聽到聲音，原本扯着男人的頭髮還要再打一拳，此時也鬆了手。

藤井冬野：“......”因為幸災樂禍，所以讓這樣的爛俗劇情輪到自己了嗎？

黑髮青年抬眸，瞥了一眼邊上的咒靈。一般情況來說，咒靈不會出現，想來這次，是因為聞到了食物的味道。

是一隻一級咒靈，長着人手人腳，唯一不同的就是少了個頭。

貪慾、憤怒、殺欲。三者中的每一種存在，只要足夠強烈，就會吸引到咒靈。

咒靈十分自然的把黑髮青年認成同類。藤井冬野揉着太陽穴緩解頭疼，接着用了一個術式讓咒靈可視化，就把這隻一級踢了出去。

黑髮青年扶着牆，慢慢站起來，也跟着一起走了出去。

混混們的視線聚焦在拐角，在看到可視化后的一級咒靈后大驚失色。藤井冬野才踏出這個拐角就收穫了幾聲驚叫。

“要命......”藤井冬野把制服披在身上，雙目無神，睜着一雙死魚眼看着混混們。

“大......大哥！”混混們嚇得紛紛後退。

混混頭倒還算鎮定，看到咒靈雖然驚訝，但在看到藤井冬野無傷出現之後，他也就稍微緩和的下來。

藤井冬野是個生面孔，無仇無怨的，他們沒必要起衝突。雖然有隻超自然的怪物出現，但他們連【異能力者】都見過，對於這種存在，也還是可以接受的。

“這位小同學，是走錯地方了吧。”混混頭揚起一個笑容，示意手下鎮定。

被圍堵在牆角的男人已經挨了幾拳，裝錢的紙袋也早就被搶走了，眼鏡上也出現了幾條裂縫。聽到前方的聲音，他絕望無力地抬頭。

“救......救救我。”男人的唇角蔓延出兩條血痕。

藤井冬野聞言，輕輕地挑眉。這是，在向我求救嗎？

那一百萬裏面還有向親戚朋友借的錢，是男人所有的積蓄，但是就這樣輕易的被混混們拿走了。

“強盜、混賬、不要臉的垃圾們......”男人垂着頭，陷入了一種憤怒空洞的狀態，他被打得有些神志不清，嘴裏只有污穢罵人的詞語。

混混們搶走了他的錢，還沒有給他“葯”。

“殺了他們，把他們都殺了。全部去死吧......”冰涼的血液從鼻子裏流出來，這樣的咸腥味刺激到了男人。

身處弱勢被欺凌的人，總是會擁有巨大且強烈的報復欲。

黑髮青年盯着男人，慢慢的笑了起來。

這樣的掙扎很有趣。

“喲西，喲西。”藤井冬野搭上人型咒靈的肩膀，過程中呼出兩口熱霧氣，因為發燒的緣故，他有些乏力。

青年咳嗽了兩聲，指着混混頭，開始操縱咒靈。

“既然是大叔把你叫出來的，那你就去幫幫這位大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