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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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征十郎告白那一天,他的笑容當然是我無比寶貴的回憶。
可我並不想過多回想那天發生的事情。不僅是因為那天的緊張似乎依舊停留在我的心臟上,依然能讓我體會到當時的餘韻;還因為每當我想起自己告白的全流程,就會有另一個比學校綠化帶里的灌木叢還要綠的腦袋、以勢不可擋的架勢衝進我的腦海。
當時在我鼓足勇氣,馬上就要對征十郎說出“可以跟我交往嗎”的時候,一個頂着綠色腦袋的人突然踉蹌地闖進了我的視野,打斷了我的告白。
雖然他迅速離開,我也告白成功,但我想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場告白,以及那個綠色腦袋的主人——我原本的后桌。
說是原本,是因為初一第二學期他猛然拔高的身長,所以不得不被老師打亂學號排序調到了後排。
理所當然綠色腦袋的主人從初一剛開學就成為了籃球部的一員。
直到現在,經過了籃球部勸退水準超高的大半年的訓練后,也還是。而且還和征十郎的關係不錯,兩個人經常會午休的時候一起下將棋。
那個綠色腦袋的主人名字和他翠綠色的頭髮一樣一目了然,我通常稱呼他為“綠間君”。
和按照學號排序的座位號不同,清潔值日的順序我們的班主任當初看心情安排的,又因為他的懶惰,所以從第一學期開始一起所有人值日的搭檔就沒更換過。
每天早上都會有專人將兩名值日生的姓氏寫在黑板最右下角的小框裏。
而今天那個小框裏寫上了我的姓氏,以及與我一同值日的搭檔、作為我告白的半個見證人、征十郎在班上為數不多可以聊上幾句的朋友,綠間真太郎的姓氏。
我和綠間君的關係並沒有因為座位挨得近就算得上好,事實上我們之間的交流通常僅限於該怎麼解開數學老師作為額外加分作業佈置下來的奧賽題。而在綠間君的位置被調到天南地北的教室另一角之後,這種交流更是銳減了許多。
好在值日只需要兩個人一起幹活,不用動嘴也可以和睦完成各自的工作。
每節課課間我都會和綠間真太郎輪流上講台把黑板擦乾淨。
上一節課是數學,老師寫了滿滿一黑板的板書,有的字跡高到了黑板最上方的邊緣。
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慶幸着還好這節課不是自己負責擦黑板,然後就被風風火火提前到場、還拖着一堆實驗器材的化學老師點了名。
“須王!”老師在教室門口喊,“快來把黑板擦一下。”
實驗器材要是擺到講台上來的,要是等它們全部被轉移過來,能供值日生活動的範圍就太狹小了。
可是這節課負責擦黑板的不是我。
綠間君人呢?
我迅速扭頭在教室里找了一圈,既沒看見征十郎紅紅的腦袋,也沒看見綠間君綠綠的腦袋。
不知道他們是不是一起出去了,但總之綠間君不在,於是擦黑板的重任自然落到了我身上。
我一邊望着黑板最上方的字犯難,一邊又在老師的眼神催促下走上講台。
委實說這不是我第一次恨自己怎麼不長個了,明明牛奶有在天天喝,爸爸媽媽的個頭也都不矮,可為什麼全家只有我到現在還沒有突破一米六的大關?
我帶着無盡的悲憤拿起了黑板擦,就在我捏着袖子捂住自己口鼻把黑板的下半部分都擦得七七八八,一個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我的右手邊。
我的餘光掃過去,只能看到那人胸前扣得嚴絲合縫的制服紐扣。這意味着想看到他的臉,我還得把腦袋仰起來才行……
“綠間君?”只是出於“想不到說什麼那就還是打個招呼吧”的心態,我喊了他一聲。
“嗯。”他應了一聲,仗着身高優勢,高高在上地低頭看了我一眼,然後又看了看我手裏的黑板擦,說,“我來吧。”
這一眼其實很稀鬆平常,畢竟我所認識的綠間君平時就是一副高處不勝寒的模樣。
可這一眼又很讓我受傷。因為很明顯的,它傳達出了“那麼高的地方你不踩着凳子怎麼可能夠得到”的訊息。
我感覺自己被暴擊了,但我沒有證據。
雖然本就是綠間君的工作,但我還是對他說了謝謝。在把黑板擦塞進他手裏后,我逃似的躥下了講台。
從講台回到座位只要短短几步路,我的大踏步更是短縮了這段不長的距離。
原本我可以很快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落座的,可在路過征十郎的座位時,我停了下來。
上課鈴還沒有響,教室里依然鬧哄哄的一片,綠間君站在講台上將黑板一寸一寸地擦得乾淨,化學老師靠在門邊看着他修長的手臂抬起又落下。
只有我注意得到的不起眼的地方,征十郎忽然拉住了我剛剛拿過黑板擦、沾滿粉筆灰的手。石膏的粉末隔在我與征十郎手指的皮膚之間,多了一層細滑。
我被這忽如起來的動作嚇了一大跳,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直到征十郎輕輕捏了捏我的手指,我才眨了眨瞪得老大的、有些發酸的眼睛。
我有點茫然地低下頭,正好撞上征十郎正面迎過來的視線。我們的視線相接觸,或許連一秒都沒有,他就鬆開了我的手。
征十郎帶着淺淺的微笑,對我說要上課了,回座位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我感覺我的男朋友看上去,好像有那麼一點點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