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日談 倉庫的畫
彩滿頭問號,就差把“布料不是變多了嗎為什麼”寫在臉上。
幸村無奈又好笑,第不知道多少遍給自己洗腦:她還是個孩子她還是個孩子她還是個孩子……
他放下扇子,往窗緣下一坐,後背靠在牆上,笑着向她敞開懷抱。“過來啊,彩醬。”
“噫嗚嗚噫!”彩委屈得直嚶嚶,蜷身坐在他雙腿之間,偎進他懷裏。
他親昵地摟着她,讓兩人儘可能多地肢體相貼。“真是沒想到啊,發生了那種事,這幾天又對你這麼過分,你不僅不生氣還……真是敗給你了。”
“就是啊你超過分的!”她意思意思地捶了他肩膀幾下。
“因為我真的好怕啊……”
軟弱的,簡直不像是幸村會發出的聲音讓她一愣。他收緊了雙臂,就好像她是他的失而復得。
“我好怕彩討厭我,好怕你從此開始漸漸的就不喜歡我了……”
她聽不下去了,攬着他的後頸吻了上去。幸村托住她的後腦勺,連帶着將她細軟豐茂的長發也攏在手裏,久久地、淺淺地保持着雙唇相貼。
當她結束這個吻,他又變得不滿足了。捧着她臉頰仔細親吻,尤其是兩邊眼帘。
過了好久他才平靜下來。
“我怎麼可能討厭你?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呢。”
“彩……最討厭的就是我這種類型的男生了吧。”
“誒?”
最後再一次確認了她的神情,幸村這才安下心來。
嗯,不用擔心會失去她,就算坦率一點也沒有關係。
他卸去全身力氣,懶懶搭在她身上,竹筒倒豆子一般傾訴開:
“實際上我和那些讓你為難的男生沒有任何區別。只要想要的事物出現在眼前,就會毫不猶豫地去追逐,毫不留情地趕走別的競爭者。
“我是個好勝心很強的人。一旦感覺被挑釁,不管理由是什麼,都會首先滅了對方的氣勢。只要一站上比賽場地,滿腦子想的就只有如何獲勝,並且要如何勝得更好看,哪怕對手會深受打擊。”
彩靜靜地聽着,他禁不住用臉頰蹭了蹭她的額頭。
“大概因為我是這樣的性格,很多與我比賽的對手都會出現類似YIPS的癥狀。一般情況下我會提前提醒對方認輸,遇上不肯認輸的,我並不介意讓對方陷入失去五感的境地。”
他一停下,空氣就變得安靜下來,只依稀能從緊貼在一起的身|體上感覺到對方的心跳。
“時常有人質疑我這樣的比賽風格,比如說你在之前的雜誌上看到的採訪我的記者井上。但我從來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對,既然是比賽,肯定要以完完全全的勝利為目標。但是……你討厭這種性格的人吧?”
“我是不喜歡這種類型但如果是精市的話我會覺得你很帥氣。”為了不讓他有感到難過的空隙,彩一口氣說完了這句話。
“大概這就是喜歡一個人的濾鏡吧。因為喜歡你,不管你做什麼我都喜歡。”
她的神情沒有分毫作偽,也沒有分毫勉強,她是真的接受了他身上原本她不喜歡的一面。
該如何形容這一刻在胸口瀰漫開的感動?
她繼續說:“其實你不特意說我都還沒往討厭啊不喜歡啊這種方面想呢。這種事我早就察覺到了,每次看到你拚命想隱瞞我的樣子,我不僅沒法揭穿,還不知不覺地配合你……”
“這樣啊……”
幸村突然就難為情起來,潔白的臉龐紅了一大片。他覺得這之前的自己真是個笨蛋,但卻是個幸福的笨蛋。
如果要追溯根源,大概是她突兀地出現在他生命里,還突兀地在他心中留下強烈的震撼吧。他從一開始就強烈地想要得到她,偏偏她又是霧一般不可捉摸,觸之即散的女孩子。
不知不覺走上了歪路。
他更用力地摟緊了她,終於開始有了真的將她捧在手心裏的實感。
“因為嚴格來說,我算是騙了你。”
“但精市對我的感情都是真的,不是嗎?這種事情我是可以感覺到的。對於我來說這就夠了。”
她問:“還記得我們一起在保健室休息那次我對你說的話嗎?”
“嗯。彩醬說我是變|態,因為我解開了你的——”
“才不是這句!”
溫馨的氣氛啪地沒了,彩羞惱交加。“是要你不用在我面前逞強那句!”
“這樣啊……早在那之前你就察覺到了啊。”
“嘿嘿……”彩從他胸口抬起臉來笑望着他,像是在安撫小動物一樣撫了撫他的臉頰,“從現在開始,總可以對我坦率一點了吧?”
她春風明朗的笑容很輕易就感染了他。“嗯。”
從確認交往那天到現在三年半的時間過去了。為家人而恥辱的彩,沒能從一開始對她坦誠的幸村……直到此時此刻,橫亘在心與心之間的諸多隔閡才真正意義上的消融殆盡。
個性、心境、成長環境……各方面如此天差地別的兩個人,是多難以做到內心交融啊。
幸村不由得感嘆:“交往啊,喜歡一個人啊……這種事果然好難呢?”
彩笑了起來,“是誰說的只要我們互相喜歡,其它的都沒有關係?不過從結果來看也的確是這麼回事吧。”
無論二人之間的隔閡有多深多遠,那種神秘的吸引力都會讓他們一次次貼近彼此。
一次又一次……
***
八月的全|國網球大賽·高中組,以立海大的優勝落下帷幕。算上初中那三次,這是第五次了。
初中組也保持着關東大賽與全國大賽的連勝。因為那三年的輝煌戰績吸引了很多有天分並且熱愛網球的人,達成了令人滿意的良性循環。
不論資歷輩分,強者為尊——成為了立海大網球社的精神傳承。這裏是天分的最佳土壤,每一分汗水都會得到相應的回報。
在漫長的暑假結束之前,還有一場盛大的夏夜祭。
“我想起來了,奶奶說過她有一件年輕時候穿的浴衣收在倉庫里。”
——所以,在夏夜祭開始之前,幸村再次陪着彩回到里見村。
盛夏時節,燦爛的陽光與漫山遍野蓬勃生長的植物讓這片墓地變得沒那麼冷清。時隔幾個月再次來到這裏,就連心境也變得與上次不一樣了。
彩照例打來泉水澆透墓碑,看到幸村在一旁的泥土種下一叢五顏六色的小花。
“這是什麼花?”她問,同時用手背拭去幸村額頭的汗珠。
“太陽花。”為了方便彩,幸村仍舊蹲着沒有起身,“是用當時從你房間帶走的泥土種出來的。”
彩一呆。
啊……是很長時間裏被她視作姐姐的代替品的那堆泥土啊。
“這麼一來,這些花就可以代替你的姐姐陪着在此安眠的家人了。不用擔心,這種花生命力頑強,種在這種地方的話,就算無人照管也會越來越茂盛地生長下去。而且……”幸村獻寶似的笑了起來,“它的花期很長哦,差不多有半年的樣子。”
迎着陽光,小小的、層層疊疊的花盤在清風中顫顫悠悠。試着想像一下,這些可愛的花越開越多……
彩一言不發地抱上去,臉頰埋在他胸口。
好奇怪啊,明明那麼開心,卻莫名想哭。
***
武田家的倉庫在後院一角,是那種常在大河劇里見到的雙層式倉庫。
彩很輕鬆就在閣樓找到了倉庫大門鑰匙。吱嘎一聲,兩人一起推開了大門。
灰暗的空間好像有什麼被他們驚醒,陽光穿過氣窗,泛着光的灰塵在氣流中流動飄舞。
一眼望過去,倉庫一層大多是棄用的舊傢具,還有一些平時很難用到的工具,全都擺放得整整齊齊。
順着寬闊的樓梯上到二樓,大大小小的藤條箱靠牆堆着,粗略一算有數十近百個。
“彩的奶奶有沒有說過浴衣大概放在哪裏呢?”
“沒有說過。就連到底有沒有我都不太確定了,我們搞不好會空手而歸白費時間哦。”
“沒有關係。”
近來對她越來越放飛自我的幸村自然而然就打起了花腔,“總覺得這個地方沒什麼人,接近自然環境又好,用來當做我們的愛巢最合適呢。”
“你正經一點啦!”
幸村有些委屈,“難道我的表情不夠正經嗎?”
沒錯,幸村最喜歡用一本正經的表情說羞人的胡話,很多時候她甚至要事後才反應得過來,因此也更羞恥了。
“只有表情正經給人的感覺就更微妙了啊——”
一個不留神,彩的腦袋磕到了身邊突出的藤條箱,不由得捂住腦袋蹲下。
聽到那聲悶響,幸村連忙轉過身來。“我看看……”
他扒開彩的頭髮,確認過沒有血腫這才放心。“我也真是的,應該更注意彩醬周圍的環境才對。疼嗎?”
“嚶嚶嚶……”
撞得不重,並沒有多疼,但彩作出一副好疼的樣子哼哼唧唧。
“不疼不疼,痛痛飛走~”幸村半摟着她,給她揉揉撞到的地方,一直揉到她停下哼哼為之。
然後各自分工,開始打開一個個藤條箱翻找起來。
箱子裏整齊堆放着書本、衣物,或者一些看起來有一定年代的日常用品。不同的東西絕不會混放,因為重量不同的緣故,只要提在手裏就大致知道是什麼,倒是省去了不少功夫。
“書的話基本都是爺爺的。”
彩的爺爺、荻野老師的舊友、那位武田先生藏書巨豐,種類不一而足。小說、心理、哲學、社科、圖冊……什麼都有。
幸村手上拿到一本《名畫鑒賞》,他很感興趣,沒想到隨手一翻就是葛飾北齋的《海女與蛸》。
他啪地一聲將書闔上。
他自小學習美術,早就對人體見怪不怪。《海女與蛸》他之前見過,可因為彩的存在,讓他變得無法再多看這幅畫一眼了。
她聽到聲響,探過頭來,“精市,那本書怎麼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