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第 2 章

小太監阿福躬身湊到龍榻前,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似在揣度帝心,半晌道:“裴府的車馬今日天亮啟程,現在……想必在打點行裝。”

楚懿一怔:“啟程?去哪兒?”

阿福露出些茫然神色,好像拿不准他的意思,猶豫着道:“裴安王殿下告病還鄉,自然是去涼城。”

裴安王就是攝政王,姓裴,名晏,字九安,涼城是他老家。

楚懿一聽,頓時急了,不禁抬高音量:“告病還鄉?誰准他的?”

他都還沒稱病不上早朝呢,攝政王居然告病還鄉?這個年紀就想退休,他怎麼敢的,他睡得着嗎?

阿福被他嚇了一跳,慌忙低下頭去,硬着頭皮道:“是陛下您……恩準的。”

楚懿:“……”

哦豁。

一不小心問出了不該問的問題,他若無其事地伸手撐住額頭,用指尖在太陽穴上輕輕按揉,語調一下子虛弱下來,好像被憑空抽走了幾分力氣:“朕真是糊塗了,竟連這種事都能忘記。”

阿福一頓,抬起頭來:“陛下……”

“罷了,”楚懿自嘲一笑,“朕只是擔心,這一病不知幾時才能好,朕年幼登基時,朝中便多有反對之聲,而今攝政王剛剛辭官,朕就稱病不上朝,這些年辛苦維繫的君臣一心,怕是又要亂了。”

阿福聞言,登時紅了眼眶,哽咽道:“陛下您……”

楚懿身為一國之君,本不該和一個小內侍說這些,但他本來也不打算按照常理出牌,更何況,阿福是自己人。

他腦子裏有《末楚》這本小說的全部內容,自然也知道書中每個角色的結局——“楚懿”自刎后被敵國曝屍,阿福懇求他們放過陛下的屍首,求了三天三夜未果,悲痛之中,衝上城樓一躍而下,腦漿迸濺,身死當場。

可以說,這部小說中再不會找到一個人,比阿福對他的忠誠度更高。

所以他在阿福面前根本不需要顧忌什麼。

阿福用力咬住下唇,拚命忍淚,半晌才道:“陛下……當以龍體為重。”

楚懿見他這模樣,知道他還有話想說:“想說什麼就說,不必憋着,朕赦你無罪。”

阿福又猶豫了一下,才鼓起勇氣道:“奴才愚見,既然陛下現在需要休養,而攝政王又還沒離開京城,那不如……不如天一亮,奴才就去攔攝政王的車馬,懇求他緩上幾日,等陛下身體康復,再還鄉不遲。”

楚懿聽着,面上不動聲色,心裏卻已樂開了花。

他等的就是這句話!

他裝作認真思考的模樣,點點頭道:“也不失為一種辦法。”

說著坐直身體,正色道:“阿福,你傳朕口諭,就說……朕有急事請見攝政王,讓他……讓‘皇叔’務必進宮一趟,若因此耽擱了皇叔的行程,一切損失,皆由朕來承擔。”

“是。”

裴安王雖然是個外姓王,可他待小皇帝“楚懿”卻親如子侄,原主所學習的帝王之術,皆由攝政王耳提面命、言傳身教,原主對他可謂又敬又怕,縱然他並不姓楚,依然要恭恭敬敬地喊他一聲“皇叔”。

他裝模作樣地鬆了口氣,一本正經道:“以攝政王的雄才偉略,定能將大楚治理得國泰民安,這樣一來,朕也能放心了。”

阿福茫然地與他對視,似乎不明白他這句話的含義,半晌,終於鼓起勇氣道:“陛下怎麼能這麼想?陛下每日為國事殫精竭慮,拳拳愛民之心日月可鑒,即便是……即便是攝政王也不及您十之一二,陛下怎可這般妄自菲薄?”

楚懿看着他,心說這小太監對他的濾鏡也太厚了吧,雖說攝政王已經退位,但威名仍在,想他當年攝政時,早朝之上,滿朝文武無一人敢與之對視,貪官污吏一見他便嚇得兩股戰戰、結舌杜口,一切罪行不打自招。

原主六歲繼位那年,朝中出過一樁謀反案,年僅十六歲的攝政王以雷霆手段平息叛亂,將反賊株連九族,據說那一夜血光衝天,慘叫聲猶如鬼哭,“裴安王”這個名字從此被虞城百姓熟知,其凶名可止小兒夜啼。

裴安王攝政十一年,朝中除了那位連先帝都敢彈劾的相國大人,再無人敢議論其分毫,後宮內臣就更不要提了,連他的名字都聽不得,而阿福一個小小宦官,居然能說出“攝政王不及陛下十之一二”這種話,可見對“楚懿”評價之高。

雖然這並不是在讚美他本人,但楚懿還是十分受用——誰會不喜歡誇誇呢。

他有點享受地眯起眼來,伸手摸了摸阿福的發頂:“朕沒有妄自菲薄。”

只是陳述事實而已。

傻子才真要去當皇帝,且不說他沒有日理萬機的本事,就算有,他也沒興趣那麼做——你見過下個月就退休的打工人今天還在努力加班賺錢嗎?

當然是擺爛啊!

阿福被他觸碰,身體突然僵了一僵,他偷偷抬頭看向對方,只見那少年帝王唇角微彎,好看的眼尾勾起,或許因他臉上還有幾分大病未愈的蒼白,這笑容便顯得格外溫柔,像是蚌病後育出的珍珠,有種脆弱而攝人心魄的美。

能看到陛下這樣的笑容,即便是當閹人也值了。

阿福一時看得有些呆,竟忘了收回視線,而楚懿竟也不指責他這樣直視聖顏不成禮數,直到他自己回過神,匆忙低下頭去,耳根一點點紅了起來。

陛下……真好看。

能被陛下選中成為他的貼身內侍,是他這輩子最大的福氣。

“天要亮了,”楚懿側頭看向窗外,“阿福,快些去吧,記得通知百官,今日休沐。”

“陛下要在此處召見攝政王嗎?”

“有何不妥?”

“奴才不敢,只是……陛下要不還是移駕御書房吧?”

楚懿明白他的顧慮,這裏畢竟是寢宮後殿,他休息睡覺之所,用來召見臣子實在不應該。

御書房倒不算太遠,走幾步也沒什麼,只是……

他拎起放在旁邊的手爐,作弱不禁風狀:“咳咳咳。”

什麼天氣啊還讓他出門,這寒冬臘月,就算是只穿過連廊也要凍死了吧,他才剛“死裏逃生”,讓冷風一吹,又死了咋辦?

阿福聽到他的咳嗽,眼底又泛起幾分熱意:“奴才明白了,奴才這就去。”

他一走,楚懿後背上那條脊梁骨便泥鰍似的滑溜走了,渾身都軟下來,他在龍榻上躺下,躺得平平整整,整個身體陷進柔軟的被褥中,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舒服啊……”

系統目不忍視:[……你還能不能有個人樣?你看看你現在,簡直像一條被腌漬入味的鹹魚。]

[不,還不像,]楚懿把手爐擱在自己肚子上,胳膊在身體兩側收緊,手向外打開,雙腿併攏,兩腳向外撇,[這樣才像。]

系統:[……]

啊,它真的要氣死啦!

哪位大羅金仙行行好,來收了它的宿主吧!

系統氣得七竅生煙,在楚懿腦子裏連聲哀嚎,楚懿甚至聽到了它CPU燒過載發出的呲呲聲。

過了好一會兒它才安靜下來,語氣重歸平靜:[按照原主的性格,就算是爬也要爬到御書房去,你這樣亂來,很容易ooc的。]

[任務目標只是讓我苟到亡國,並沒說讓我保持人設,]楚懿明目張胆地鑽系統漏洞,[再說了,我要是不亂來,攝政王怎麼能覺得我昏庸無能,我是扶不起來的阿斗,覺得這天下在我手中得亡,於是恨鐵不成鋼地留下來幫我治國理政呢?]

系統:[……]

它的宿主總是能說出一些看似非常合理的歪理,讓它這個人工智能都無法反駁。

數九寒天,寢宮內卻有地龍暗行,暖和得讓人昏昏欲睡。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楚懿隱約聽到阿福的聲音:“陛下,裴安王到了。”

楚懿猛地睜眼。

他一骨碌從床上坐起,把手爐放在一邊,赤着腳就要下地。

阿福一驚,連忙跪下身來,捧住他即將落地的那隻腳:“陛下,鞋!”

楚懿由着他套好鞋襪,又裹了一件厚實的裘皮披風,這才在他的攙扶下來到殿前。

攝政王候在台階下,長身鶴立,挺拔如竹,玉冠束髮,雖然只穿了一身常服,卻顯得華貴非凡,與他身後碧瓦飛甍渾然相映,彷彿這偌大皇宮皆可為襯。

距離太遠,楚懿尚看不清他的臉,但即便是這般居高臨下,依然能感覺到這個男人身量極高,氣勢驚人。

一瞬間,腦海中瘋狂嚎叫了起來。

[草。]

[好帥!]

[17,我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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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只想安靜亡個國[穿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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