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 54 章
池州延的傷一時半會兒出不了院,池野和陸厭商量,兩人在H市多呆兩天再回去。
於爭鳴聽到他們的決定自然是開心的,一家人很久沒好好聚聚了。
年三十這天,於家上下忙了一天,準備了一大桌年夜飯。
池野和陸厭在家裏吃過晚飯,準備給池州延也送點去。
因為過年,池州延讓助理也休假了,想着他一個人在醫院,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挺冷清的,實在讓人有些不忍。
收拾好餐盒,池野帶着陸厭來了醫院。
開門的時候,看到池州延以極其彆扭的姿勢靠着床頭正在抽煙。
聽見開門聲,他下意識想把煙藏起來,直到看清來人後,他才又把手伸了出來。
“爸。”
“叔叔。”
池野和陸厭異口同聲打招呼。
池州延聲音淡淡:“你們怎麼來了?”
“外公說,讓我給你送飯。”池野不咸不淡回。
陸厭看了一眼池野,覺得他有點嘴硬。
明明是他自己想來的,來了卻又說是外公讓來的。
池州延抖了抖煙灰:“有護工給我送,你們明天別來了。”
頓了一下,他補道:“大過年的,不吉利。”
池野反駁:“有什麼不吉利的?醫護人員不也一直在崗嗎?”
池州延睨他:“我就說你這叛逆期來得晚。醫護人員是工作,人家百無禁忌,我這是受傷,大過年被車撞進醫院晦氣,你們來了,也會沾染晦氣,尤其明天年初一。”
池野推來可移動餐桌,把餐食一一擺上桌,說:“我也百無禁忌。”
池州延:……
他猛吸一口煙,還沒來得及吐出煙圈,病房門又被打開了。
這次進來的是於煙。
池州延幾乎在一瞬間完成滅煙的動作,把煙蒂捏進了掌心,奈何吸進去的煙從鼻子冒了出來。
於煙面無表情看他,池州延被嗆得咳嗽了一聲,訕訕道:“你怎麼來了?外面那麼冷。”
見於煙沒說話,他解釋道:“只抽了一支,覺得傷口疼才抽的。”
在池野的記憶里,他父親是要抽煙的,但從來不會當著他母親的面抽。
於煙:“今天年三十,剛好小陸也在,簡單團個年。”
池州延:“在這?”
於煙冷冷:“不然呢?你能出院嗎?”
池州延不再說話。
說是團年,其實就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坐坐。
於煙轉頭對陸厭道:“抱歉,第一次來我們家過年就讓你來醫院,實在是很失禮。”
陸厭擺手:“沒關係的阿姨,我不在意這些的。”
不管是醫院還是哪裏,總之不再是一個人了,真的很開心滿足了。
於煙從包里拿出兩個紅包,一個遞給陸厭,一個遞給池野:“新年快樂。”
陸厭不好意思推拒:“不用了阿姨,我來都沒給你們準備什麼……”
沒等他話說完,一旁的池野伸手接過,把兩個紅包塞進陸厭外衣包里,溫聲道:“拿着吧。”
末了,他看向於煙:“謝謝媽。”
“謝謝阿姨。”陸厭緊跟道。
於煙露出點笑意,對池野道:“好好過吧。”
天已經黑透了,醫院附近時不時傳來放煙花的聲音,池野拉開窗帘,漆黑的夜空被絢爛的煙火短暫劃破又恢復平靜。
電視裏正放着春晚,小品節目帶來的歡笑聲為這間病房添了一點過年該有的歡樂。
這是第一次,一家人整整齊齊坐在一起過年。
豪華vip病房帶小廚房,於煙去切了一些水果出來。
遞到池野手裏的,是一瓣削成小兔子樣式的蘋果,於煙淡笑:“那時是真的不會。”
池野猛然想起,一年級的時候,他前桌那個同學經常炫耀,說他媽媽會做小豬饅頭,會削小兔子蘋果,只要考一百分,媽媽就會給他做。
小池野望着手裏的一百分試卷,內心隱隱有些期待。
回到家的時候,他在花園裏找到正在澆花的於煙。
兩母子遙遙相望,小池野上前一步,於煙就後退一步。
即使那時他還小,他也看出媽媽“不喜歡”他。
他停下腳步問:“你會削小兔子蘋果嗎?我考了一百分。”
於煙搖頭,小池野有些失望。
這時池州延下班回來了,他吩咐傭人把池野趕緊抱走,怕他又刺激到於煙的情緒。
小池野被抱着還在喊:“那你什麼時候會削啊?我能一直考一百分的。”
於煙只是靜靜看他,沒有說話。
“我次次都是一百分,就只有一塊嗎?”池野喉頭哽咽,扯着嘴角笑問。
“哪有次次?不拿過六十分的試卷回來嗎?”池州延插話道。
“字很醜,不是他的。”於煙說。
池州延喃道:“我就說,成績再下滑,也不可能算出四五三十五的答案,那不弱智嗎?”
知道那是嚴路的試卷,陸厭實在忍不住笑出了聲。
他一笑,池野也跟着笑了起來,說:“我以為你們沒看過。”
池州延斂笑沉默。
他對不起的何止於煙,就連池野他也從未盡到責任。
在於煙病了后,池州延也越發覺得池野來得不是時候。
他憎恨自己父親的所作所為,同時也無法去愛這個孩子。
於煙一看到池野就犯病,也加重了他對池野的厭惡。
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池野在被極盡忽視的環境下長大,難得沒有長歪。
每每聽着生意場上的朋友們抱怨自家兒子如何如何不爭氣,池州延就會想到池野,欣慰之餘更多的是愧疚。
池野又有什麼錯呢?他那時已經對不起妻子了,為什麼不能再去好好愛兒子呢?
但他知道晚了,他錯過的那些時間,都是無法補償的,就像他無法彌補於煙一樣。
當他得知池野喜歡的是男人的時候,心裏居然釋然了不少。
他覺得池野就像“報復”了回來,斷了池家最在意的香火延續。
所以他沒有阻攔,也沒資格阻攔。
毀了於煙的人生,難道還要再去毀了池野的嗎?
池州延甚至在前不久給父親上墳時帶去了這個消息,他近乎殘忍道:“您看,報應來了。”
凌晨鐘聲敲響,新的一年到來。
池州延對池野道:“很晚了,送小陸和你母親回去吧。”
“嗯。”
池野帶着陸厭先出門,於煙落後了兩步。
在即將關門的時候,池州延喊了一聲:“煙煙。”
於煙回頭看他。
這讓池州延想到了他娶於煙那天。
女人頭頂白紗,在三樓陽台俯身看他。
眼裏帶着光。
但不知何時開始,她的眼裏只剩死寂。
他曾承諾,要把她寵成公主,給她修城堡。
沒想到城堡成了囚籠。
“對不起。”
於煙沒說沒關係,輕輕合上了門。
無名指上的戒指,她已經取下來了,現在只剩蒼白的戒痕。
在收到池州延畫的時候,她看到了曾經自信、充滿希望的自己。
那幅畫還有一個名字,叫:逐夢。
如今以她這個年紀雖不能再回芭蕾舞團,但並不代表她不能再跳舞。
錯失了國際舞台,還有很多其他舞台。
只要能讓她再次踮起腳尖。
昨天她和池州延說得很清楚,一十多年,大夢一場,現在醒了,想做的事還有很多,唯獨不想再做池太太。
她想做回於煙。
不是誰的附屬品,就是於煙。
*
初三的時候,池野和陸厭回了B市。
兩人都沒什麼親戚可走,整日黏在家裏。
池野手邊堆了些工作,他處理文件的時候,陸厭就在客廳打遊戲。
這天池野剛從書房出來,就聽到陸厭的手機里傳來嬌滴滴的男夾子音:“哥哥,給我一個藍~”
池野端着水杯走過去,看到陸厭是打野,敢情那個夾子音是在撩他老婆?
陸厭還沒說話,那個夾子音又說:“求求哥哥啦~”
池野不會玩這個遊戲,只看陸厭玩過幾次,但基本操作他是看得懂的。
他如一尊大佛立在陸厭旁邊,那個男夾子音還真拿到藍buff了,池野不輕不重哼了一聲。
陸厭咽了咽口水,解釋道:“我沒給,他搶的。”
恰時,聽筒又傳來男人的聲音:“謝謝哥哥~”
陸厭開麥:“你是不是有病?”
池野挑眉,帶着一身低氣壓觀摩完一整局。
遊戲剛結束,陸厭趕緊把手機扔到一邊,湊上去環住池野的脖子:“忙完啦?今天這麼早?”
池野輕輕“嗯”了一聲。
“晚上想吃什麼?”陸厭笑眯眯問。
“你啊。”池野面不改色心不跳道。
陸厭:!
池野放下杯子,摟住陸厭的腰陰陽怪氣道:“哥哥~讓我頂頂,求求哥哥啦~”
陸厭明白過來,這是記仇呢,急忙道:“他個老六,玩瑤帶懲戒,我真沒給。”
池野就像沒聽見,一把把他抱起來,漫不經心道:“謝謝哥哥~哥哥辛苦了。”
陸厭:!!救命啊!
元宵節這天,池野說帶陸厭出去看燈會。
燈會在B市虹橋。
但陸厭看着池野的車像是在往反方向開。
他忍不住開口提醒:“漂亮哥,走錯路了。”
池野直視前方:“得得哥,我抄小路。”
自打那天開始,池野總拿‘哥哥’這個稱呼來揶揄他,在床上時更為惡劣。
時常俯在他耳邊問:“得得哥哥,你怎麼抖得這麼厲害?”
陸厭從一開始羞得不能自持到慢慢接受,再到現在,用魔法打敗魔法。
因為他注意到,當他喊池野哥哥的時候,池野會非常興奮,如果再帶上池野的小名,那人會花樣更多地來“懲罰”他,這倒成了兩人之間的情趣。
陸厭扒着車窗,看着一閃而過的夜景,疑惑道:“這也不像小路啊。”
駛過的路段越來越黑,越來越偏僻。
陸厭沒有不安,全心全意信任着這個男人。
車子在一個岔路拐彎進去,池野“滴滴”按了兩聲喇叭。
陸厭尋思着,這也沒人,按什麼喇叭。
突然,原本漆黑的小道隨着汽車的深入駛進,開始一盞盞亮燈,和他們車子保持着相同速度。
陸厭瞪大眼睛,霎亮的燈光讓他看清,他們正置身在花海之中,他揉了揉眼睛,滑下玻璃窗,陣陣花香被夜風送了進來。
不是夢,也不是看錯。
車子開始減速,又緩慢停下。
池野下車,替陸厭打開車門,伸手把他拉了下來。
陸厭還處在懵逼狀態,語無倫次問:“你,你燈會包場了?”
池野失笑:“我有錢,但不傻。”
包場燈會,不得觸眾怒?
他牽着陸厭踏着滿地玫瑰花瓣,走上被繁花簇圍的舞台。
穿着玩偶熊服的人蹦蹦跳跳竄了出來,把一個盒子送到了池野手裏。
陸厭還未反應過來,池野已經單膝跪了下來。
大腦短暫空白,他聽到了池野深情款款的聲音。
“在那個世界有很多遺憾,沒能早點過去和你一起進教堂,沒能同你一起宣誓說永遠,沒能晚點回來,陪你先走完一生,沒能和你共白頭,來去匆匆,欠你很多儀式。”
陸厭鼻尖泛酸,盈着薄淚看他。
“我很慶幸,能和你以那麼奇幻的方式相遇,也總在很多個夜晚裏害怕,怕醒來這只是一場夢,所以,得得,你願意和我結婚嗎?”
陸厭眼淚“啪啪”掉,他想到時玉曾說,‘你永遠不會看到他單膝下跪,笨拙套戒指的樣子’。
不,他看到了,池野從未讓他輸過。
陸厭激動地把兩隻手都伸出來,哭腔濃重問:“該伸哪只手啊?”
池野“噗嗤”笑:“是願意嗎?”
陸厭吸着鼻子,堅定道:“非常願意啊。”
池野把戒指緩緩套進他左手中指上,然後虔誠親吻他的指尖:“得得,我愛你。”
陸厭抹了抹眼淚:“我也愛你,好愛好愛你。”
“卧槽,這音樂怎麼不響了?”楚笑的聲音從後台傳來。
“媽的,先放煙花,煙花,別管那破音響了!”嚴路喊道。
池野站起身,抱着陸厭,嘆氣搖頭:“抱歉,找的親友團不太靠譜。”
陸厭搖搖頭:“挺好的,聽他們說話都哭不出來了,很喜慶。”
“砰!”煙花炸響。
陸厭舉着左手對着夜空,看着中指上閃閃發光的鑽戒,心裏暗道:媽媽,你看見了嗎,我摘到星星了。
“得得。”
“嗯?”
偏頭時,那人曖昧繾綣地親了上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