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一旁的修士聽了沐言汐的話，一點也不見外地笑道：“小道友你可別說大話了，每次秘境開啟后，能活着出來的頂多佔個八成，人不能太貪心，拿了東西就該離開。你別說待兩百年了，就你這修為待上兩個月都算祖墳冒青煙。”

“可你剛剛不是說明瀾仙尊在裏面待過百年？”沐言汐忙着跟修士叫板，剛剛的那股子尷尬勁也就消散了大半。

這下，幾名修士笑得就更歡了：“仙尊什麼修為你什麼修為？除非你也像小帝姬一樣找個仙尊那樣的道侶，玄酆秘境你就算想住一千年都可以。”

沐言汐：……

正當沐言汐憋着悶氣時，只見那位從剛剛開始就說得最歡的修士，後腦勺被一剛進門的男修狠狠拍了一把：“瞎說什麼呢，仙尊可是你能妄議的？”

修士提劍轉過頭正欲出鞘，在看清男修臉的那一刻聲音忽然小了下來：“江師、師兄。”

那位被喚作師兄的男修衣着與其他幾名弟子相似，卻還是有些分別，其衣襟上便修有護身符咒，明顯是件高階弟子服。

“一會兒沒看住就給我惹事生非，我看你們這樣子也不用進玄酆秘境了，進去了八成也得折在裏頭。”

剛剛還侃侃而談的幾名修士頓時尷尬地咳成一片。

男修的目光轉而落在沐言汐和易無瀾身上，打量了會兒，開口詢問：“這兩位道友是……”

“大師兄，方才多虧這兩位道友慷慨送食，否則我們都要被餓死了。”

男修對同門嚴格，卻十分懂禮數，聞言一拱手：“我為銜闕宗江天闊，代師弟師妹多謝道友，這幾位都是新入門的弟子，還未行教導，若有言語上的偏頗，還望道友勿怪。”

沐言汐跟着一行禮，明知道男修是因為身邊的青衣才給的面子，也面不改色地接話：“散修，青……汐，這位是我家姐姐青衣。”

易無瀾不動聲色地看了沐言汐一眼，沐言汐勾了勾她的指尖，易無瀾側回了頭。

江天闊點頭，問：“道友也要從千幻江去不棲嶺？”

沐言汐對這些地名完全不熟悉，求助似的往旁邊看了一眼。原本她是打算讓青衣御劍載她的，可如今聽人一說，應當還有更就近的法子。

她也不着急，煞有其事道：“是啊，我也正要去千幻江，你們何時出發？”

江天闊看了眼日頭，“我們是巳時一刻臨江，一刻鐘便能到達不棲嶺，道友若是要進玄酆秘境，也請儘早選個宗門加入。”

沐言汐：“宗門？”

江天闊笑了笑：“玄酆秘境每百年開啟一次，為期僅一月，變幻莫測，與往屆相比無規律可循，但同時也蘊藏着機緣，於修道之人有着莫大的好處，因此，入境的名額將會被各個門派嚴格把控。”

“那不就是仗勢欺人？”沐言汐輕嘖一聲，想起前段時間凌霄宗開山收徒的壯景，如今，這才切實體會了一把有無宗門的差別。

江天闊身旁的小弟子解釋：“但名額也都是由宗門之間大比得來的，就如我們銜闕宗，師兄師姐們大比拿了第七，足足比上一屆多了百名弟子的名額呢。”

沐言汐抓住語言漏洞：“為何是你師兄師姐大比，你們入內？”

小弟子理所當然：“自然是因為師兄師姐們進入過玄酆秘境得到傳承進階，玄酆秘境名額的爭搶就是在那時候進行的，到時候我們也要為下一屆弟子搶名額。”

江天闊也在這時候意味深長地提了一句：“道友亦可假意加入某一宗門，出秘境後代替該宗門進行比試，畢竟機緣總是自己的。”

沐言汐：……

沐言汐終於知道這位銜闕宗的弟子為何如此殷勤，本以為是礙於她身邊有個煉虛中期才客氣，現在一看，分明是想要她們為銜闕宗賣命。

況且，按照銜闕宗對於玄酆秘境的描述，可知玄酆秘境內險象迭生，卻也能獲得機緣突破境界。剛突破境界的弟子正是志得意滿的時候，本就是進入秘境的贏家，又讓他們去比試，明擺着就是場惡性循環。

贏的宗門在下一次秘境開啟時參與的弟子多，突破的人自然也多，然後再去奪得筆試勝利，循環往複，小宗門即使不滿，也只能吃下暗虧。

沐言汐嘆了口氣，正要說什麼，便見江天闊瞪了銜闕宗幾名弟子一眼：“還想進玄酆秘境的就給我跟上，為避免你們到時候發生意外，師尊特意交代進秘境前要好好修鍊提升。”

幾名弟子叫苦不堪，“大師兄，我們都一晚上沒合眼了。”

江天闊毫不留情：“這麼想睡覺，就去玄酆秘境裏睡好了。”

頓時鴉雀無聲，抓起手邊的劍便跟上去。

沐言汐吃得差不多了，留下靈石往外走去。

易無瀾跟在沐言汐身後，街上沿途都是小攤商鋪，沐言汐覺得新奇，每走幾步都要停下來看幾眼。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青衣從客棧出來后臉色便有些沉重。

前方一位賣花女手挎花籃，裏面都是些鮮花的編織品，見到沐言汐后熱情地遞出來一個花環：“小仙君要不要買個花環，戴上后可比那花仙子還美上三分哩。”

沐言汐正想接，猶豫着問了句：“姐姐可收靈石？”

“收的收的，我可去城中兌換。”

沐言汐接過花環，眼珠子悄然一轉，便將其戴到了易無瀾頭上：“青衣啊，你別老是板着個臉啊，笑一笑唄。”

易無瀾伸手將花環取了下來，戴到沐言汐頭上。沐言汐這兩日懶得挽發，一頭長發便隨意披散着，花環點綴在上面，顯得少年氣十足。

她微微歪頭，笑問：“好看嗎？”

易無瀾頷首。

沐言汐伸手就要去戳嘴角，“那你臉上怎麼都沒反應？”

“別鬧。”易無瀾側頭避開。

沐言汐還是往易無瀾的方向湊了湊，扒住她的手，“那你先告訴我，你為何出了茶肆便神情如此凝重？”

易無瀾垂眸看着沐言汐的手片刻，手微微一動，將握着的劍給收了起來，“你若真想去玄酆秘境，這段時日還得加緊修鍊，多做些準備。”

沐言汐挑眉，“你剛剛一路就是在糾結這個？”

“嗯。”

“可不是有你跟我一起去嗎？有什麼好擔心的？況且進入歷練的大多是修鍊不過百年的修士，要求應該也不會太高，青衣你的修為，可比他們強多了。”

易無瀾搖頭，緩緩開口：“危險的不僅僅是未知的秘境，還有人心，有備無患。”

沐言汐話音一頓，沒想到會提到這個。但想起剛剛銜闕宗人所說的，各大宗門為了名額都能辦出那樣的比試，這才上了心。

修士結丹后容貌和身形都會定型，青衣看起來雖是二十多歲的容貌，可那煉虛中期的修為，卻讓沐言汐有些好奇她的年齡。

她試探着問了一句：“上一次玄酆秘境開啟時，你可有進入？”

易無瀾搖頭：“並未。”

“是因為沒有宗門？”沐言汐擰眉，“你就沒有像那個江天闊說的，去加入某一宗門？”

易無瀾：“我正在閉關。”

“那再上回呢？”

易無瀾：“也在閉關。”

沐言汐：……

沐言汐問了兩句也不想問了，想起青衣那不通人情世故的做派，恐怕她再怎麼追溯，青衣也是不會跟那些宗門有所交集的。

只好作罷。

沐言汐卷着一縷發在手中把玩着：“無門無派，連充滿機緣的秘境你也不去，那可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機會。青衣啊，你可真是修真界的一道清流。”

易無瀾看向她，目光交匯。

沐言汐眨了下眼，似是明白了什麼，緩緩移開視線。輕咳一聲，問：“那你這回要去，是為了陪我過去？”

易無瀾點頭：“嗯。”

沐言汐一怔，明明是早就知道的答案，可在此刻，卻莫名引起內心酸澀，一時之間都不想開口說話。

玄酆秘境對於青衣這種煉虛期修士的提升沒有低階修士那麼高，青衣之前沒為自己進去過，如今卻願意陪她進去。

隨便路上撿來的女修都能對她那麼好，偏偏那位背着她向各大宗門髮結契通告的易無瀾，卻至今都未曾出現過。

沐言汐心中泛着酸，拉過青衣的手便往前走，腳步越走越快。

快到連易無瀾也覺察出了幾分不對勁。

但她沒有阻止，任由沐言汐拉着自己走。走過一條街區，竟是重新繞回了一開始住的那個客棧。

易無瀾原以為沐言汐是聽了自己的話，又要拉着她‘雙修’增進修為了，沒想到沐言汐只是隨腳蹬了鞋，便一聲不響地裹進床鋪中。

易無瀾走過去在床邊坐下，關切道“是不舒服了？”

沐言汐聞言，卷被子的動作一頓，聲音更為煩悶了些：“我沒有。”

“我為你輸點靈力？”

沐言汐還是沉默着。

易無瀾本以為沐言汐是不好意思，正打算主動些，卻聽沐言汐道：“不用了。”

“連靈力都不要了？”

沐言汐‘嗯’了一聲，又道：“青衣你別對我這麼好。”

她遇到的人不多，同時也很貪心。

易無瀾替沐言汐梳理髮絲的手悄然停下來，“我是煉虛期修士，耗費不了多少靈力的。”

“你胡說。”沐言汐對上易無瀾的視線，十分糾結，“我姐姐化神期都沒你給我輸靈力有用。”

她頓了頓，又小聲開口：“但我沒告訴我姐姐，你是怎麼給我輸靈力的。”

易無瀾的手停下來，反倒是沐言汐不樂意了。她將髮絲全滑到易無瀾手邊，示意她繼續。

易無瀾重新覆了上去，修長的指尖穿過如綢緞般的長發，輕輕滲出靈力安撫：“為何不告訴她？”

沐言汐‘唔’了一聲，慢吞吞開口：“怕她把你當成魔修。”

畢竟魔修的修鍊方式往往比道修的更為迅猛，而青衣教她的‘雙修’之法，解釋起來也很麻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靈力漸漸起了作用，沐言汐躺在床上就有些犯困。半夢半醒間，她又想起了什麼。

“不行，不能睡……”她強忍着睜開雙眼，“我還要修鍊，不然就要被我前任道侶抓走了。”

說著想要修鍊，可身體卻越來越往被子裏縮。

易無瀾停下輸靈力的手，“那你要坐起來嗎？”

“當然了……”

沐言汐暈暈乎乎地往易無瀾身上蹭起身，好似已做過無數回那般自然，十分依賴地尋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易無瀾的胸口，睡了過去。

窗外陽光落在沐言汐的臉上，暖黃的色調將沐言汐的眼睫染得更濃，閉起的狐眼少了幾分穠艷，多了幾分柔和與乖巧。

易無瀾從怔然中回過神來，輕輕將滑落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再抬起手，小心翼翼為沐言汐將額前的碎發撥到耳後，又將另一隻手搭上了沐言汐的後背。

熟悉而又溫潤的靈力入體，滯塞的經脈漸漸變得通暢，就連丹田上縈繞的靈氣，也變得越發凝實，夢中的沐言汐舒服得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

易無瀾垂眸看了沐言汐片刻，輕擁着的手漸漸縮緊，終於攬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