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回宮

那天胤禛不僅沒走，而且還住在了圓明園！

蘇溶溶怎麼勸他都不肯離開，看着眼前十幾個侍衛和滿院子的老弱病殘，蘇溶溶忍不住發起火來：“皇上，我一直以為您是個遇事冷靜，大局為重的人，可是您這樣一個人跑出來，住在這荒山野嶺的，要是真出了事情怎麼辦？”

胤禛蹲在歸田居后開墾的荒地上，看着剛剛冒出頭的小麥，說道：“這裏的水土肥美，種出來的麥子一定香甜。”

蘇溶溶跑到他面前，換了副口氣勸道：“皇上，您就這樣跑了出來，宮裏萬一有急事，光是從宮裏到這兒就得好幾個時辰，耽誤了可怎麼辦？”

胤禛不看她，自言自語道：“你說明年春天了，咱們在這兒挖一個水塘如何？”

蘇溶溶氣得站起了身，兇巴巴喊道：“皇上，現在多少雙眼睛看着您，多少政事等着您處理，您卻在這兒弄地種田，您怎麼對得起天下百姓！”

胤禛抬起頭，眸子深沉寧靜：“你跟我回去，我便走！”

蘇溶溶噎住，臉轉向一邊：“皇上，您威脅我！”

胤禛站起身子，看着蘇溶溶：“是，我就是在威脅你！我用江山社稷威脅你，你什麼時候同意，朕什麼時候回宮。”

看着胤禛決絕的樣子，蘇溶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胤禛又補充了一句：“我已經讓蘇培盛將朕的日常衣物都送到這裏，宮裏每日都會將摺子送來。你要是一定不回去，我就將紫禁城搬到這裏。”

蘇溶溶驚恐地望着他，眸中的吃驚漸漸變成了疑惑，她輕聲開口。語氣中帶着不相信：“您不是這種不顧全大局的人。”

“你以為我是什麼人？”胤禛看着她，目光繾綣又柔軟。

蘇溶溶舔了舔嘴唇說道：“您心懷天下，品行貴重，是能克承大統的人。”

這話出於康熙遺詔，胤禛聽了臉色漸漸變得有些晦暗，他皺起眉頭盯着蘇溶溶問道：“我不要聽這些。我問的是你是怎麼看我，怎麼想我的！”

蘇溶溶知道這句話刺到了他近期最隱晦的地方，現在無論民間還是朝野都在傳隆科多矯傳口諭，在無憑無據之下，奉康熙的口將皇位傳給了和他來往緊密的胤禛。胤禛與隆科多關係非比尋常盡人皆知，胤禛多次當著眾人的面稱隆科多舅舅。而且佟家早年因為扶植廢太子胤礽失勢，這一次隆科多若是再跟錯了主子。那麼佟家就徹底敗了。

對着胤禛黑漆漆的眸子，蘇溶溶開口道：“旁人怎麼看從來都無所謂，最關鍵的是，現在您是皇帝。既然是皇帝就有要擔當的對天下萬民的責任”，蘇溶溶頓了頓，終於下決心說道：“皇上。您會是一個好皇帝！”

胤禛一愣，情不自禁問道：“你真的這麼看我？”

蘇溶溶堅定地點了點頭。

胤禛剛才還兇巴巴的目光頓時軟了下來，輕輕籠罩在蘇溶溶身上。變成了最深刻的信任，他輕嘆了口氣，帶着疲憊孤獨還有一絲膽怯，沉聲說道：“溶丫頭，我其實一直都很寂寞。無論在府邸還是在宮中，我一直都是孑然一身、鬱郁獨行。但是，我知道這世間有一個人可以明白我，懂我的所有寂寞與傷心。”

蘇溶溶剛想說話，被胤禛伸手制止，他繼續說道：“這個女子雖然從未和我說過什麼，但是每當看到她，我就能立時安心下來，所以我來找她，想讓她陪我一路走下去。”

胤禛說完，目光如炬地看着蘇溶溶。此時，太陽已經落山，蘇溶溶背對着夕陽，周身被鑲上了一圈粉色的關邊，剎那間，胤禛覺得她宛若上天賜給自己的仙子，自己已經不再是皇帝，而是一個痴心相隨的男子。

蘇溶溶抖着嘴唇說道：“皇上，您已經是萬萬人之上的帝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您不會再有寂寞和傷心。”

胤禛搖搖頭：“你不在，就是我最大的傷心！”

蘇溶溶不知如何回答，她心中有猶豫，有堅持，也有內疚。胤禛看着她，眼中的神情從疑惑不定，慢慢的變成了篤定的注視，從她長久的猶豫中，他終於知道她對他有情！

就在這時，小衛子突然跑進來，跪在胤禛和蘇溶溶面前道：“主子，蓁蓁格格病了！”

……

胤禛和蘇溶溶坐在馬車裏，一路想着京城奔去。蘇溶溶一臉焦急，胤禛不動神色將她的手握住。馬車一直行駛進了神武門，雖然已經是晚上，但是蘇溶溶看着眼前明亮的燈籠閃爍在高高的城牆下，心一寸一寸收緊。

馬車一直行駛過了御花園，只停在永巷盡頭。胤禛拉着她下了馬車，蘇溶溶抬頭一看，竟然到了養心殿。正在猶豫的時候，胤禛已經牢牢牽着她的手，將她帶入了殿內。屋中籠着溫軟的地火，撲面而來的是清雅的熏香。蘇溶溶左右看了看疑問道：“蓁蓁在哪兒？”

小衛子看了看胤禛，上前跪下道：“奴才萬死！今天一天大臣們公文不斷，到處都找不到萬歲爺，奴才去了圓明園幾次，都被擋了回來，所以才出此下策！求萬歲爺和溶主子饒命！”

蘇溶溶愣住，原來這是騙她來的一個局！蘇溶溶有些生氣，下意識就要往外走。小衛子跪着抱住蘇溶溶的腿，喊道：“主子，您不能走！您不知道萬歲爺為了您認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從您搬到圓明園，萬歲爺每天都睡不着覺。他每個月都去看您，遠遠地站在您園子門外的山包上看着，還有您每年的生日，萬歲爺都會吃長壽麵，您用過的萬歲爺也都寶貝般地藏着……娘娘，奴才跟隨了萬歲爺多年了，萬歲爺一直過得苦悶，尤其是您不在王府的這十年，爺日思夜盼恨不能將您接回來，可是……可是父命難違，萬歲爺一肚子苦水沒法訴說啊！主子……主子……”

胤禛突然大怒道：“混賬東西，胡說什麼！滾出去！”說著一腳踢在了小衛子胸口。小衛子冷不防撞在了身後的椅子上，加上胤禛這腳極重，小衛子嘴巴里一下子湧出了血，但他還是爬過去抓住蘇溶溶的腿，哭着說道：“娘娘，今天縱然殺了奴才，奴才也不後悔把您騙來！萬歲爺過得太苦了！太苦了！”

胤禛大聲喝道：“來人，把他給我拖出去！”

立時間，侍衛沖了進來，幾下將小衛子揪住扔了出去。

蘇溶溶獃獃站在原地，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此刻，養心殿中只剩下胤禛和蘇溶溶。蘇溶溶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好半天，胤禛顫聲開口：“你若想回去……我……我派人送你。不過，此刻天色已晚，明日再走不遲。”

胤禛小心翼翼，聲音裏帶着討好。可是傷口已經被狠狠揭開，再也掩藏不住。胤禛鼓起勇氣又說道：“溶溶，已經十年了！我等了你十年，真怕怕自己再也撐不到下個十年。以今時今日你我的身份，我不可能讓你走。而且……而且你難道一點兒都不顧及蓁蓁的感受嗎？從小與生母相離的滋味並不好受，現在我們一家終於能團聚了，你不想……不想守着她長大，看着她嫁人嗎？”

蘇溶溶身子不住顫抖，過了好久，她終於哽咽地嘆聲道：“原來一個人住久了，真的會害怕寂寞。”

胤禛身子一顫，目光剎那間顫抖起來。

皇宮中帶給他的永遠是冰冷與寂寞，從幼時離開母親，到在阿哥所被教習老師責罰，再到一直照顧自己的老嬤嬤落水淹死，這座宮殿給他的所有感覺都是冰冷與無情。從他住到養心殿的那一夜起，過往種種或悲傷或孤寂的被掩埋着的情緒一股腦翻湧了出來，他在養心殿內，幾乎夜夜噩夢，沒睡過一個安穩覺。

幾乎是情不自禁地，胤禛嘆道：“不是只有你一個人害怕着高牆深宮，我也害怕，我也忍不住想逃。”

蘇溶溶轉過身，第一次溫暖又真摯地看向胤禛，她臉上掛着眼淚，但嘴角卻微微上揚，帶着微笑說道：“養心殿雖然朝陽，但窗子太小，陽光照不進來。而且若是能在一旁做一個暖閣應該會冬暖夏涼，住起來很舒服。”

胤禛愣了一瞬，幾乎是衝上去將蘇溶溶緊緊摟住，連聲說道：“只要你不走，肯留下來陪我！我什麼都答應，什麼都願意！”

蘇溶溶顫顫伸手撫上胤禛瘦骨嶙峋的後背，她又一次緊貼在胤禛的胸膛，聽着他堅定有力的心跳在耳邊敲着，眼淚婆娑而下。胤禛孩子一般摟着蘇溶溶笑道：“暖閣，對！暖閣！明天我就安排人來修建暖閣！我還記得你喜歡梅花，就在南面建一間梅塢，再從養心殿西面牆辟個小門，這樣你和我就可以連在一起了！”

兩個人坐在養心殿後殿東暖閣里，胤禛孩子般興奮地說著，蘇溶溶靜靜在他懷中聽着，胤禛從未說過那麼多話，也從未表現的那麼興奮，他似乎一直在說，直到蘇溶溶在他懷中開始不由自主地打哈欠，最後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