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青池漣央看着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肩膀上的娃娃,用食指輕撫了撫它手上裸/露在空氣中的縫合線,冷凝一片的瞳中竟然浮現出溫柔和憐憫的情緒。

那是個女性娃娃,三頭身的Q版設計,佩戴着黑色帽子,黑色手套和黑色的長袍,渾身包裹的嚴嚴實實,只露出眼睛和板正的放在膝蓋上的兩隻手。

它腦袋不正常的向右偏,坐在青池漣央的右肩,像是被扭斷脖子的人,看着他身後的人。娃娃的眼睛是仿真水晶義眼,閃爍着無機質的冷光,就像死去的魚。

走在青池漣央背後的泉鏡花被看出了一身冷汗。

但同時,她心中又升起一股詭異的親近感。對那個娃娃。

儘管娃娃不算可愛的臉上被紅線勾了個生硬的弧度,底端是用打火機燒的黑疙瘩結,粗糙又難看,卻越看越慈愛溫柔。

——像母親一樣。

走在前面的中原中也看到那娃娃也渾身不自在:“你的異能不是要找嗎?”

怎麼直接出現了?

“它是化身。”

青池漣央難得心情愉快,突破瓶頸的酣暢淋漓讓他不吝嗇於回答小說和太宰治相關之外的人的問題。

“真身已經降臨了——在這所城市的某個角落。”

中原中也忍不住又看了眼那個娃娃,它的棉花脖子上是一道駭人的,如同項鏈一樣的縫合線,大幅度的向後扭頭,從正面是看不見臉的。

“它會害死人嗎?”

青池漣央看了眼中原中也,似乎很奇怪他為什麼會這麼問。

“在見到我之前,它們只會按照本能行事。”

「母親」的本能是守護,她不會亂開殺戒。

青池漣央對書寫只會殺戮的怪物也毫無興趣。

中原中搖搖頭:“就是問問。

……這種視人民為草芥的態度,即便是在黑手黨,也是極其少見。難怪太宰治覺得他能成為自己手下的第一殺手。

泉鏡花忍不住問:“她叫什麼名字?”

“鈺子小姐。”青池漣央回答。

但比起這個無人知曉的,在書中沒有任何人提起過的名字,她更喜歡另一個稱呼——

「母親」

他們今天要參加的晚會,是港口黑手黨的家宴,但卻又不是家宴那麼簡單。

港口黑手黨正值首領更替,新首領掌控組織的關鍵時期。外界對內部情況不明的港口黑手黨虎視眈眈,內部七個不服八個不忿,還有對新首領能否統領組織的擔憂。此時,這個晚宴就顯得至關重要,相當於一場公關。

派中原中也出來,是太宰治向組織內外傳遞一個的消息。

——組織最強站在我這邊,組織內部已經趨於安穩,別搞小動作。而且,我身邊還有足以保護我的強大異能者存在,所以才會把空餘的中原中也派出來。

後期,中原中也依舊在外插手組織事務,就能將這一說法坐實。

誰能想到,太宰治這個瘋子竟然敢把新得到的強大異能者也放出來,自己身邊沒有任何保護。

雖然青池漣央很抗拒,但還是被中原中也以“事關重大”為由,拖去了化妝室。

然後,造型師成功被青池漣央的冷臉嚇到了,她求助的看向中原中也,結果沒得到回應,無奈只能妥協。

“首領為您定製的衣服在裏面,他說,這是送您的第二件禮物。”

禮物?

青池漣央走進了造型師指的換衣間,然後將門關死。

擋板上掛着一件白灰色的長斗篷,做工很精良,假兩件的設計,方便簡潔,寬大的兜帽完全垂下,能遮住上半張臉,不過……

帽子兩邊垂下的,是耳朵嗎?

青池漣央捏了捏那兩隻無意義的裝飾物,垂下的兩邊都有硬塊,應該是定位器,或者竊聽器一類的東西。

這種可愛的裝飾品……

他猶豫了一會,還是把衣服換上了。

奇怪的是,在青池漣央脫下西裝外套后,他肩膀上的娃娃就消失了。在少年換好衣服后才重新出現,穩穩噹噹的在新的衣服上落座,腦袋大幅度的扭曲,眼睛漆黑。

泉鏡花作為新加入組織的異能者,理所當然的也要去亮個相。

造型師在青池漣央那碰了壁,好不容易抓到個任由擺佈的小姑娘,歡快的給她選了好幾套漂亮的和服,然後又給她選起配飾編髮。

中原中也有自己的造型師,早打扮好了,於是靠在牆邊看。

看見熟悉的造型后,他皺皺眉。

“你是……”

“屬下曾是尾崎大人的部下。”

造型師笑了笑,單手拈着一隻白絨花,給藍發的小姑娘裝扮上。

“但沒什麼大本事,也不想壽退社,於是就被首領留下了。”

中原中也嗯了聲。

紅葉姐的部下啊,怪不得審美和她那麼像。

連空氣中淡淡的清茶禪香都和紅葉姐的茶室如出一轍。

“尾崎大人,是組織里的哪位大人?我沒背過這個名字。”

泉鏡花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神色動容,記憶中,只有母親才會這般精心的為她打扮。

母親死後,她便流落貧民窟,活着都是奢望,更別提梳妝。

造型師垂眸回答:“她是五大幹部之一,不過現在已經離開組織了。”

女人拿起泉鏡花的一縷頭髮:“尾崎大人走之前,還問過你呢。”

何止問過。

在泉鏡花被太宰治弄進組織后,尾崎紅葉甚至萌生了留下照顧她的想法,可惜最後還是走了。

離開?

感覺到造型師的悲傷,泉鏡花一愣,禮貌道歉:“抱歉。”

中原中也看泉鏡花的反應,嘴角抽了抽:“小鬼,收起你的眼神,大姐頭活的好好的。”

港口黑手黨也不是只有死了才能退出……

好吧,在尾崎紅葉之前,的確也沒有活着離開港口黑手黨的先例。

“她住在……算了,明天我帶你去拜訪她吧,正好首領給我放了一天假。”

先代首領遇刺身亡后,尾崎紅葉就離開了組織。

那個假期,很明顯是太宰治故意留給中原中也,讓他試試能不能讓尾崎紅葉回心轉意的時間。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要去拜訪一個早退出了組織的人,但泉鏡花還是乖巧的點點頭。

恰在此時,換衣間的門開了,青池漣央從裏面走了出來。

中原中也把他打量了一遍。

“這就是太宰給你定製的衣服?”

黑手黨里讓人穿一身白,真有他的,為了凸顯出青池漣央的與眾不同嗎?

還有那個狗耳朵……他怎麼不定製個項圈給人家戴。

中原中也覺得這套衣服簡直槽點滿滿。

戴上口罩,拉上兜帽,只露出一雙眼睛的青池漣央點了下頭。

中原中也:……

他好像還挺喜歡的。

*

地牢。

空氣中瀰漫著鐵鏽的腥氣,一名灰色西裝的青年被吊在牆上。他滿臉疲憊,渾身濕漉漉的,一看就經歷了一場嚴苛的審訊。

“陰刃今晚就能解決……新的部下……mimic……時間還是很緊迫呢,安吾。”

一道懶散的少年音響起。就在牢房的角落,擺了一張軟椅,上頭坐了個黑髮的少年,他正拿着一疊白紙在看,沒分給坂口安吾半點眼神。

但這聲音在坂口安吾耳中卻不亞於惡魔的嘶吼。

只因為剛才這個看上去人畜無害的少年,用不緊不慢的聲音念出了他上學時的畢業成績。而且他的身份也很不凡,這人正是港口黑手黨的首領,太宰治。

坂口安吾是異能特務課派遣至港口黑手黨的卧底,身份資料早已替換。

太宰治搞這一出,和直接說出‘你是卧底’,沒有任何區別。

甚至更為詳細,連反駁的機會都沒給他。

反正暴露的卧底沒活路,還不如激怒他求個早死,坂口安吾咬牙。

“我可不記得自己與您這般親密。”

審訊他的人不是太宰治。太宰治一進門,就坐到角落去看那幾張白紙的內容去了,坐了很久才斥退了審訊人員和他說話。

那紙是港口黑手黨的組織機密嗎?還是他剛才嘟囔的什麼新部下的資料?總之,一定是價值很高的情報。可惜,弄不到手了。

“不喜歡安吾這個稱呼嗎?我覺得挺好聽的。”

太宰治終於看完了那幾頁紙,他視線落在最後,唇角勾起一點,似乎心情不錯。

“作為交換,你也可以稱呼我為太宰。”

“……”

是自己瘋了,還是港口黑手黨的首領瘋了?

坂口安吾滿眼震驚。

看他的反應,太宰治噗的一聲笑出來。似乎他不是一個龐大的黑暗組織的首領,坂口安吾也不是暴露了身份的卧底,而是兩個朋友在喝酒開玩笑一樣。

“我最近得到了一個很好用的部下,這是件大好事,所以決定不殺你。”

太宰治勾勾唇,恢復了黑手黨首領的惡劣:“前提是——”

他故意拖長尾音,等坂口安吾的‘要殺要剮隨你便,我是不會吐露任何情報’的話即將說,出口的時候,才說出後面的話語。

“我要和異能特務課最高長官通話。”

“一個電話,和一個頂尖特工的性命,怎麼,這交易不錯吧。”

是很划算的生意,但是……港口黑手黨得到了個能被首領親口誇讚的很好用的部下,這對異能特務課來說,可不是什麼好消息。

但現在他被掛在牆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也只能同意。

坂口安吾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的卧底身份到底是怎麼暴露的。

離開牢房后,太宰治隨後揪住一個路過的審訊小組的成員,把那幾頁紙塞給他。

“去找個出版社。”

那幾頁紙並不是坂口安吾臆想的什麼重要情報,只是一本短篇小說,三四萬字的篇幅。不過創作他的人不一般,其能力在組織里只有包括首領在內的兩個人知曉。

“出……出版社?”小組成員誠惶誠恐,看了眼被塞過來的紙。

「那女人四肢扭曲,倒吊在少年的床頭,臉如雪糕融化一樣流淌下黃色的油脂。與其駭人的模樣相對的,是她的動作和聲音。

怪物像一個慈愛的母親那樣,溫柔的摸摸少年的頭,聲音輕柔:“再也不會有人能傷害你了,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他下意識想起剛打掃地牢時收拾的場景,手一抖,一股涼氣從后脊骨升起,又猛然想起這是首領交代的任務,大聲道。

“是,首領!”

太宰治已經走遠了,心情看上去還不錯。

*

「被雄一揪住的倒霉蛋是個在宅子裏工作了很多年的傭人,她佝僂着背,在昏暗的光線下,一雙漆黑的眸子像深不見底的湖,很是瘮人。

“我真的沒聽說過什麼娃娃啊,老爺最討厭娃娃了……”

“討厭娃娃?”

雄一皺眉。但仔細想下,他家裏似乎也沒有娃娃,不過這也正常。畢竟雄一是男生,對布娃娃不感興趣。

傭人輕聲說:“就是前兩天的事嘛,我打掃屋子的時候發現了一個娃娃,剛拿起了就被老爺發現了,他很生氣,狠狠地訓斥了我,然後把娃娃奪走了。”

娃娃……?

雄一一愣,然後下意識想反搏。父親脾氣一向很好,怎麼可能會因為一個娃娃罵人呢。

“咳哧咳哧”

詭異的聲音突然響起,他被嚇了一跳,把未說完的話咽了回去,很疑惑:“二樓的小廚房不是很久都沒人用過了嗎?怎麼還有人煮東西。”

煮東西?

雄一一怔,傭人話直接點醒了他。這怪異的聲響比起金屬零件摩擦,鍋子冒氣的聲音顯然更符合!

這時,傭人突然想起還有工作沒完成,道歉離去,只留雄一一人站在原地。

整個二樓早在母親的屍體被抬走後,就再沒什麼人願意來了。

外界的光透過厚磨砂玻璃,讓整層顯得昏暗擁擠,就像老舊影片。聽着小廚房方向的怪聲,他打了個哆嗦。

要去……看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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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小說家又做錯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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