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病房的門大開着,拓也走進去就見幸村低着頭，專註的看着放在腿上的書,神情怡然恬淡。
“前輩,你在看什麼啊。”被好奇心驅使着，拓也忍不住探過頭湊到了他的身邊。
靠過來的金色腦袋毛茸茸的，幸村將手放上去,rua了一把,挺軟的。
眼睛笑的眯起來，帶着暖意的神色讓拓也這些天的煩惱都治癒了。
果然,守護前輩的笑容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是雷諾阿的畫冊。”
目光落在把畫冊遞過來的纖細手臂上,拓也可以輕而易舉的看見上面青色的脈絡和血管。
幸村的手背上還分散着帶着些青紫的密密麻麻的針孔,拓也的心被眼前的一幕刺痛了。
略略停頓了幾秒，拓也揚起一個燦爛的笑，體貼的忽略掉這些傷痕。
“前輩為什麼喜歡雷諾阿呢？”
手放到下巴上,幸村眼睛低垂,做出一副沉思的樣子。
“雷諾阿曾說過：‘為什麼藝術不能是美的呢？世界上醜惡的事已經夠多的了。’那種在生活中展現的生命的激昂,是我一直嚮往着的。我大概就是被他筆下奪目的光彩深深吸引了吧。”
幸村說著這些的時候,眼睛充滿了對畫冊上孩童蓬勃的生命力的渴望。
拓也默默的注視着前輩眼中的光,他清楚的意識到，幸村是有多麼希望自己有個健康的身體。
“前輩，如果現在我說，有一個可以讓你的病快速痊癒的機會,但它同時會使你承受非人的痛苦,你願意嗎？”
幸村撫摸着畫冊的手頓了頓,他眼神犀利的與拓也對視,毫不猶豫的說出自己的答案。
“如果真的有,我願意。”
“拓也,別開這種玩笑，即使是我也會生氣的。”
幸村眼中的認真讓拓也瞳孔微動。
他挺直腰，鄭重的站到幸村面前，不是很高大的身影將幸村的目光牢牢遮住。
“前輩，我認識一個很厲害的醫生，也跟她說了你的情況，她說可以治癒你。”
拓也的話音落在幸村的耳朵里，有如天籟一般。
他看着面前的小學弟，忽然覺得自己的喉嚨很乾澀。
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幸村撐着身子站起來，不算寬闊的肩膀微微顫抖着。
“你說的，是，真的嗎？”
前輩聲音中的狂喜讓拓也的眼眶有些酸澀，揉了揉發紅的眼睛，開口道。
“雖然與謝野小姐的治療方法很特殊，但絕對可以保證它的有效性。”
在幸村反應過來前，他的手已經激動的攥緊了學弟的手臂。
醒過神，幸村眼中帶着歉意，看向拓也已經被捏的泛紅的手腕。
“抱歉，我失態了。”
“沒事兒，一點都不疼誒。”
拓也搖搖頭，隨意甩了甩自己的手臂，開玩笑的小狡黠將幸村逗得笑了起來。
情緒緩和了幾分，拓也的話題又轉了回去。
“前輩，要試一試嗎？事先說明一下，治療的過程會很痛苦，是那種直面死亡的痛苦。”
幸村的頭用力點了點，眼神堅定，不帶一絲猶豫。
“無論付出多少代價，我都願意。”
說完這些，拓也和幸村又聊了聊這幾天發生的趣事。
太陽漸漸西移，窗外的光也漸漸暗了起來。
拓也從椅子上站起，走到了病房的門口，轉身對着靠躺在床上的幸村，揮手告別。
“拓也，你說的是真的，對吧。”
幸村的聲音里包含了濃濃的不確定，他眼睛裏微光浮動，定定的看着拓也，像是在說。
我可以相信你嗎？
想要轉身的動作停下，拓也臉上的神情認真且確定。
“是真的。”你可以相信我。
...
“真田，柳，你們來了。”幸村站在天台上，看向走進來的真田和柳，目光溫柔淡然。
“幸村。”真田和柳神色複雜。
自從平等院鳳凰將他們的驕傲碾碎，將他們徹底打醒，他們兩人就一直猶豫着什麼時候親自來找一次幸村。
他們欠幸村一個道歉。
就算不會被原諒，他們也應該正視自己所犯的錯誤，在未來不斷的彌補。
“關東的”
真田低沉的聲音剛說一半，就被笑容滿面的幸村打斷。
“真田，最近一直有個小天使給我送水呢。”
幸村的態度很明顯，他不想談這個，他雖然選擇和真田他們像以前一樣相處，卻沒辦法原諒。
柳和真田沉默了幾下，他們明白幸村的意思。
“小天使？”丸井活力四射的聲音傳了過來。
“對啊，你們不知道。每天復健完，都會有一個不知名的小天使默默的送上一瓶礦泉水給我。”
微風吹過，拂起了幸村藍紫色的髮絲，他的眼睛裏帶着溫暖的笑意，對好心的陌生人充滿了感激。
“真的嗎？那一定是因為幸村部長太好了。”
切原說完話，還用力點點頭，很是贊同自己的說法。
其他人同樣這麼認為。
在所有人心中，幸村精市最好的部長，也是最好的人。
他永遠值得被愛。
“看，幸村。今天我可是做了草莓蛋糕呢，這次一定不會被赤也這傢伙吃了。”
丸井將手裏的蛋糕向上舉了舉，凶凶的瞪了一眼委屈巴巴的海帶。
“丸井前輩！”切原不滿的哼唧唧着。
“沒關係的，赤也吃了也沒事。”
幸村笑着搖了搖頭，安慰是的揉了揉切原柔軟的小捲髮。
下午在切原他們的陪伴下，很快就過去了。
晚上幸村坐在病床上，目光複雜的落在拓也發來的短訊上。
[幸村前輩，明天我到醫院接你一起去。]
[好的。]
握着手機的手緊了緊，心裏和面上的平靜完全相反。
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着，幸村索性穿上拖鞋，在窗檯前坐下，眼睛定定的看着拓也帶來的那從小小的盆栽上。
鬱鬱蔥蔥的小草旺盛的生長着，它們經歷過自己的嚴冬，現在已經跨過那道坎，進入了勃勃生機的暖春。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撒到幸村的臉上，將他眼底的青黑照了出來。
掀開被子，看了眼時間，他下床，收拾好自己，披上外套，走到天台上，俯瞰着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
時間還早，溫度還帶着點涼意，在護士小姐擔憂責備的目光下，幸村訕訕的笑着，離開了偏涼的室外。
望向護士漸漸遠去的背影，幸村眼中帶着歉意。
抱歉了，護士小姐，你可能又要頭疼了。我今天還要偷偷溜出去一趟呢。
“前輩，馬上就要到了。”
拓也走在一身休閑服的幸村身邊，指着前面的那棟樓道。
幸村從坐出租車看導航開始，就有種不妙的預感，見車行駛到黑手黨經常出沒的區域時，就已經對這一行不抱什麼希望了。
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橫濱人，他當然知道這裏赫赫有名的港口黑手黨。
就算明白他們不會無緣無故的對普通人出手，可黑手黨這三個字，哪怕是說說都讓人犯怵。
而且，哪裏有醫院會開在咖啡館樓上的啊。
學弟這麼單純，絕對是被騙了。
幸村走在樓道上，雖然對這次很大可能會無功而反而感到難過。
但見拓也興奮的一蹦一跳的樣子，他就將這些難過放在心底。
一想到小學弟等會知道沒辦法治癒他的消息，會傷心的哭鼻子，他就對拓也有了深深的擔憂。
當掛在牆上的[武裝偵探社]的門牌映入眼帘時，幸村已經沒有任何感想了。
“拓也你就真的沒懷疑過你的醫生朋友？”
拓也激動的敲門的樣子讓幸村還是忍不住提醒。
當然能察覺到前輩的疑慮，拓也握住幸村的手，篤定道。
“前輩多信任我一點吧。過了今天，你一定會痊癒的。”
中島敦打開門，看見拓也后打了個招呼。
“拓也桑，你來了啊，後邊的是你說的那位前輩嗎？”
即使穿着休閑服沒有說話，中島敦也能察覺到對方打量自己的視線。
“是的，敦前輩。”拓也探探頭，還和亂步大人揮揮手。
“打擾了。”幸村頷首，對面是相近的年齡讓他剛剛的警惕放鬆了幾分。
聽到聲響，與謝野從隔壁的房間裏走了出來，身上穿着白大褂，她挑挑眉。
“我的病人到了？”
“晶子小姐，這就是我的部長幸村精市，他就拜託你了。”
“前輩，這是與謝野醫生，她就是我之前跟你說的那位前輩。”
將兩人互相介紹給對方，拓也默默退下，留給兩人交流的空間。
“拓也應該提醒你了吧，治療過程會是你意想不到的痛苦。
我最後再問你一遍，你確定自己可以接受？現在反悔還來的及。”
上次拓也拜託她后，同樣和偵探社的眾人說了他最崇敬的部長的情況。
可請君勿死這樣非人的疼痛普通人根本承受不住。
拓也也只是聽聞過，沒有自己嘗試過。
即使知道對方的意志力堅強，與謝野還是需要再強調一遍。
畢竟是將人一刀一刀砍到瀕死，那種極致的痛苦有如凌遲。
“沒關係，與謝野醫生。只要能治好，無論做什麼我都可以承受。”
幸村堅毅果斷的應下了。
與謝野沒在多說什麼，點點頭，指了指旁邊，示意幸村跟自己進去。
“不需要準備些什麼嗎？”比如說消毒什麼的。
幸村跟着與謝野走進武裝偵探社的專屬醫務室，嘴裏的話在看到裏邊的各種砍刀是默默的憋回嘴裏。
拓也認識的人真的，難以用言語來形容。
躺在冰冷的手術台上，慘白的燈打在臉上。
幸村的思緒漸漸變成了回馬燈，持續的倒放着他不願回憶的過去。
在車站前的倒下，自己得了格里巴利，感官被病症逐漸剝離，身體逐漸脫離控制，手術當天的擔心害怕，關東輸了，打不了網球了......
鮮血噴濺在幸村的臉上，白皙的肌膚和鮮紅的液體產生極致的對比，讓幸村溫潤的外表多了一分妖艷。
除了第一下悶哼出聲外，他之後沒有再發出過任何聲音。
身體漸漸習慣了那種無處不在的疼痛，幸村甚至從沒覺得自己如此鮮明的感受到對身體的控制。
生命力逐漸從體內流失，他張着嘴，無聲的大力喘息着，以此來緩解窒息的痛苦。
請君勿死發動，傷口逐漸癒合，沒有感受到肌肉重新生長的癢意，他被一層溫暖包裹住了。
恍惚中，幸村在一陣刺眼的白光中，看見了若隱若現的神影。
神態剛毅的女神捧着天平，左邊承載着人類痛恨的疾病與災荒，右邊裝持着各種希望與美好。
兩邊的托盤不偏不倚，公正的放着等質量的“砝碼”。
一旦有所傾斜，過重的一邊就會自動將自身轉化，回歸先前的平衡。
幸村似乎明白了什麼。
睜開眼睛，身體上所有的傷口都神奇的消失了。
休整片刻，即便不敢置信，幸村自己也是最清楚自己的身體的。
從心臟深處蔓延到無盡的脈絡，那種來自靈魂深處的有利跳動都在明確的告訴幸村。
他痊癒了。
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手微微顫抖，他有多久沒有感受過這種力量感了。
“小子，休息夠了就出去吧。”
與謝野單腿踩在砍刀上，對着逐漸恢復知覺情緒劇烈變化的幸村說出了這句話。
“謝謝你，與謝野醫生。”
看見與謝野被自己的鮮血染紅的白大褂，幸村才敢相信原來他剛剛真的經歷過。
肌肉里殘留着那種慘痛的陰影讓幸村的身體有些發軟，他只能扶着牆一步一步的走出來。
抬頭的第一眼，就望見了那個一臉緊張的藍眼睛學弟，幸村展開了笑顏。
“謝謝你，拓也。”
這一刻，百花齊放，萬物長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