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鍵山雛
“別給自己做計劃了。”說話了,說話的聲音卻不是祂。
而是其他人。
是其他的神明。
天弓千亦的聲音變得更有感情,更有趣了些。
秦登微微偏頭過去:“你……?”
“對啊,當然是本神明,偉大的月虹市場的商人,無主物的神明天弓千亦。”天弓千亦笑着打了個手勢:“我跟祂本來就是共生的,祂當然就是我,在交換后,我們就更嚴絲合縫了,絕無一絲破綻。”
秦登也笑了,他看着眼前的神,想起了自己,似乎是不久前,似乎是很久以前。
初入幻想鄉的他和現在的他,他既老去,又年輕着,於是他只能笑,這份笑容中,卻絕無苦澀和悲傷,只是純粹的歡喜。
“我把自己開放給祂了,但我們也做了一個平等交易。”天弓千亦眨眨眼。
“那想必就是你們互相要把知道的事情相通。”秦登在無主物的空間裏攤攤手。
天弓千亦說道:“那當然,作為我的第一個信徒——”
“第一個!信徒哦!”天弓千亦再次強調道:“允許交換所有東西的月虹市場當然會把你的痛苦給打包買走,作為有人青睞的商品賣給其他人。”
“你是否有發現,現在已變得歡快了些許,不再沉重地背負着那份傷痛?”千亦只打了一個又一個響指。
秦登可以感覺到,再次身懷幸運的自己,當自己不再厭惡自己所擁有的幸運,換句話說,就是擁抱了自己。
她哈哈笑的聲音還在出現,不過她的身軀已經行到了秦登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作為我的巫師,我的信徒,神是很仁慈的,神是絕不會放着信徒們孤獨的。”
但祂卻說道:“有些的事情,需要再聊,但也許不是在現在。”
於是,時間重新開始流動了。
秦登站在原地,看着回到原地的天弓千亦,有着虛幻着的不實感,直到千亦偷偷回頭朝他打了個響指,他才終於露出了笑容。
不再孤獨的秘訣已經被他尋到了,只是他不願接受與認可,直到現在,他才想要去接受,想要去認可這個被自己認為是虛幻存在着的世界,認可這個自己認為是漫畫、遊戲、小說的世界。
他現在已經是這裏的人,已經是這個世界的造物了,他已經沒有必要,沒有必要再悲傷,再去懷念那些不再屬於自己的東西了。
答案,其實已經被他尋到了。
可是仍是現在。
而不是過去。
秦登低着頭,向著妖怪之山的下方走去,他要去見一個妖怪。
那個妖怪理所應當的與厄運有關,正如同他不知為何與幸運有關一般,他分明也知道、分明也認可,她就是一個值得被他記住的答案,可直到現在,直到現在。
直到被天弓千亦說了,不要再給自己作那些亂七八糟的計劃的時候,他才再度想起。
是不願想起嗎?還是……不敢想起?
無論如何,需要直面的事情,是要直面的。
他推開了那扇門,裏面擺着滿滿當當的雛人偶,但在最高的地方,擺着一副畫框。
畫框裏面是簡單的畫紙,上面畫著簡單的人形,全身上下只有臉是寫實的。
偏科的畫紙。
秦登沒有敲門,他只是走入了屋裏。
屋內住着一個妖怪,今日的天氣實在太好,她就留在屋裏曬着太陽,溫和柔軟的陽光,片片縷縷落在她的身上,耀人的暖意。
“我已經死了嗎?”秦登笑着說道。
“我不知道。”那妖怪看着窗外,沒有看着屋裏,沒有看着秦登:“我不知道。”
她又重複了一遍。
秦登慢慢走近她:“這畫的可不好看,下次別再畫了。”
“我以為你回不來了。就像以前那些人類,那些被我害死的生命一樣,再也回不來了。”
“不要開玩笑。”秦登佯裝怒容道:“我特別幸運、幸運得很,在漫長的年歲中,在以後的時間裏,都是我會在陪着你,現在的時間還沒有過去幾個月呢!我要是死了,那豈不是說明我是個騙子?”
“你本來就是喜歡騙人的。”她還是沒有轉過來。
“不要否定自己,不要厭惡自己,不要讓自己走上毀滅的道路,我當然會一直陪着你,無論任何人中傷你、厭惡你,我都會一直在你的身邊,我越過了世界的溝壑,當然不可能只是為了我自己。”秦登笑了。
他上前抱住那妖怪,她的眼淚滴落下來,打濕了秦登的臂膀,卻轉而破涕為笑:“嗯!”
“但是呢,還有一件事……”
“嗯?”鍵山雛疑惑着。
“下次呢,畫畫當然要找專業的來,這頭畫的是還行,但是身體不是根本沒有畫嘛……”秦登吐槽道。
鍵山雛輕輕敲了他一下:“…我再努力學學吧。”
“好啊,你再努力學學吧。”秦登偷偷笑着,被鍵山雛敲了三下頭。
“你去哪了?我原以為,你真的回不來了。”鍵山雛突然問他。
話及此處,秦登卻嘆氣道:“在送你們離開后,我見證了一切。”
你見到了什麼?
我見到了。
世界在被終結的邊緣,但有人救了它。
我見到了世界最終被倖存的模樣,見到了一切再次重建的模樣。
我見到了很多東西。
秦登笑着說道:“但因為那裏沒有你,所以我回來了。”
“你在騙人。”鍵山雛稍作嚴肅地點了點他的腦袋:“因為還有一件事你沒有說。”
“很遺憾你變得敏銳了呢……”秦登攤手道。
涉及此事,秦登原本不想多說,但他最終還是說了。
鍵山雛除去嘆氣,什麼也做不了,她只是端着手上的摺紙,又放下,連陽光也變冷了些。
秦登變得安靜了,他什麼也都不說了。
只是講完了那個自己的故事,只屬於自己的故事,不屬於任何人。
枕着窗沿透入的絲絲微光,他們兩眼相望彼此,鍵山雛或許想說些安慰的話,但她說不出口。
秦登或許想找些別的話題,但他沒有。
於是,時間就漸漸安靜了下去,沉寂了下去,直到太陽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