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2 初來乍到
羅觀穿着新買的西服走在街上顯得有些扎眼,提着在縣城還不多見的拉杆箱,顯得很拉風。冰@火!中文.羅觀一路打聽,走到了北召縣委組織部。
接待羅觀的是辦公室主任湯全章,矮胖矮胖的,長得有點像彌勒佛,連忙給羅觀倒水,搞得羅觀一時不知所措。湯全章說:“早就聽部長說了,部里要來一個名牌大學生,真沒想到你這麼早就報到了。”
羅觀笑道:“湯主任,以後我就是您的兵了,還請您多加指點。”
湯全章笑道:“小羅客氣了,你是大學生,我就是個大老粗,在部里,俺沒什麼文化,寫材料不行,業務也不熟,就剩下喝酒了。”
羅觀一聽,馬上對湯全章產生了好感。心想有空還真的跟他喝上一頓。於是就說:“湯主任,喝酒是一種文化,也是一種本事。懂酒的人最懂文化,會喝的人最有品味。啥時候您給個機會,我跟你學學喝酒。”
湯全章一聽來勁了說道:“老弟能喝多少?”剛才還在叫小羅,現在馬上變成了“老弟”。
羅觀說:“差不多能喝1斤。”羅觀對自己的酒量還有所保留,他還沒說出另一句,如果酒好了能喝2斤都沒問題。
“我的娘誒,你厲害,你比我的老排長都厲害。不行,晚上,晚上咱喝一場,我得看看是不是真的。”湯全章叫道。
羅觀求之不得,馬上就答應。
“你看看,只顧說呢,忘了給部長報告了。”湯全章一拍腦門說。
湯全章把羅觀領到組織部長張梅的辦公室。張梅是縣委常委,居然從椅子上站起來,湯全章為張部長添完水,又給羅觀倒了一杯,帶上門出去了。
“你就是羅觀啊,沒想到你這麼早就來了。昨天郭處長還給我打電話呢。”張梅顯得很熱情。
張梅所說的郭處長就是省委組織部青干處長郭繼山。可能郭繼山專門對張梅有交待,否則一個縣委常委不可能對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這麼熱情。
羅觀連忙向張梅問好。張梅又問:“郭處長近來好吧?”
羅觀說:“一切都好。我替他謝謝您了。”羅觀的話也沒說他與郭繼山的關係,但話語間卻透出他與郭繼山不是一般的關係。
“對了,我們打算把你留在部里,你有什麼想法沒有?”張梅問道。
“我堅決服從組織安排,服從部長安排。”羅觀站起回答道。
張梅對這句話非常熟悉,因為她聽得實在太多了,但從一個剛畢業的學生嘴裏講出來,也不太容易。很多人只有前一句,后一句一般是不會想到的。
張梅馬上撥通了電話,一個戴眼鏡的中年人走進來。此人叫范士富,是組織部政策研究室主任。
政策研究室的主要工作並不是研究政策,《幹部任用條例》等政策都是上面研究制定的,研究室平時的工作就是寫材料,領導講話、經驗總結、情況彙報等大材料都是從研究室出來的。
羅觀跟着范士富來到了研究室辦公室。研究室連同范士富共4人。一個副主任叫高升起,整天一副眉頭不展的樣子。另兩個是科員,都是30多歲,一個叫王傳智,一個叫張亮俊,朝羅觀笑了笑就馬上埋頭寫稿子。
寫材料是苦活,板凳一坐十年冷,要耐得住寂寞才能寫出好文章。因此,干這個工作的基本上沒有女同志。
研究室的四個人都在一間辦公室,可以看出來是從一個小型會議室改過來的。范士富給大家介紹之後就各自忙自己的材料了,羅觀沒有桌子,站在那裏也沒人搭理。
正在這時,湯全章推門進來了,後面跟了兩個工人,抬着一張桌子。湯全章這一來就把羅觀從尷尬中拉出來了。
湯全章哈哈笑着說:“范主任,研究室可是組織部人員最整壯的了,張部長親自給你們挑的人。”
“韓信用兵,多多益善,人再多我也不嫌多。”
“添新人了,你晚上也不表示表示?”湯全章打趣道。
范士富倒沒想到湯全章對羅觀還挺上心,就說:“老湯,可以啊,晚上就定在丹霞酒店。”
湯全章說:“好啊,就這麼說定了,不過,我也想湊個熱鬧,行不行?”
范士富很是高興,湯全章一參加就意味着不用花自己的錢了。研究室一年的經費也就是20塊錢,可憐巴巴的,而辦公室就不一樣了,主要是負責部里大項開支和部領導的開銷,手頭自然比其他科室要寬裕得多。
新桌椅擺好之後,羅觀堅決不用,說道:“古代還有程門立雪呢,我是一個新人,大家都是我的老師,能站在這裏就很不錯了,還是范主任用吧。”
一句話說得大家都很受用,范士富也就沒有推辭。
辦公的地方安頓好之後,湯全章把羅觀領到組織部的宿舍樓,一個大概是六七十年代蓋的兩層樓,外面用水泥加石米敷了一層,顯得灰頭土臉。
晚上,范士富帶着高升起、王傳智、張亮俊準時到了丹霞酒店。
一通酒下來,羅觀發現湯全章是個面熱心熱的人,研究室的同志們都是面冷心熱的人。可能是平時只顧寫材料了,與人交流的機會少,顯得有些不通世故。
酒水是湯全章從部里拿的招待用酒,北召縣自產的武士特釀。口感很不錯,羅觀一圈下來就下了半斤左右。
被酒精一刺激,范士富的話也多了起來,對羅觀掏起了心窩子:“小羅,你是名牌大學生,不比我們,我們學歷低,就只能苦哈哈地熬。寫材料可不論學歷高低,博士搞研究可以,真要是寫公文,可能連邊都不沾。因此,從現在開始,你就要忘掉自己的身份和背景,一定要打好公文材料的基礎,否則以後想補都沒有機會。”
湯全章連連稱是,對羅觀說:“范主任說的太對了,我是個轉業幹部,如果我會寫材料,肯定比現在混得好。這是個基本功,但你現在讓我坐下來學寫材料,沒有那個時間了,更沒有那個精力了。”
“很多人看不起寫材料的。其實,這是一種誤區。開國偉人說過,幹革命靠兩杆子:筆杆子、槍杆子。他相信槍杆子裏面出政權,但他老人家一生沒有拿過槍,卻從來沒有放下過筆。”范士富講道。
研究室副主任高升起跟羅觀碰了一杯酒說道:“人在工作之後、結婚之前,這段時間最為重要,這期間,你的積累厚度決定了你今後的成長高度。”
酒宴結束,研究室的人各自回家。湯全章留下來告訴羅觀說:“兄弟,對你交個實底吧。研究室是個清水衙門,比其他科室可差遠了,平時也沒人請客送禮的。但是,你知道組織部要提幹部首先考慮的是誰嗎?”
羅觀一聽口氣,就知道是誰了,但還是裝作不懂地問道:“那是誰?”
“首先考慮的是研究室。這是多少年來的規矩。一個單位想要穩定,必須考慮平衡。平常有實權的、有油水的不能把好處都佔了,平時沒實權、苦哈哈幹活的人不能老是吃虧。因此,研究室主任只要不犯啥錯,一般都會到下面當個鄉鎮長或者到其他局當個一把手。”湯全章道出了實情。
有油水的地方常常最滑,爬起來想站穩都難。羅觀對此是深有體會,對於分到研究室,他並沒有感到委屈。
“你和張部長啥關係,肯定不一般吧,她把你放到研究室,絕對是為你好。”湯全章繼續說。
“其實我也不認識張部長。謝謝湯主任,今後需要我跑腿的地方,請你說一聲,我絕無二話。”羅觀的表態讓湯全章非常滿意。湯全章官不大,看人卻有一套,他總感到羅觀不同於一般人,特別是有一種與其年齡不相符合的沉穩。
每二天上班,羅觀就向范士富請示,能不能把文件櫃的鑰匙配一把,他要好好看看近年來部里下發的文件,好好學學各位老師寫的大材料。組織部有個機要室,研究室所存的各類文件材料都不是什麼機密文件,范士富就同意了。
羅觀剛開始上班,也沒有什麼任務。他得利用這段時間,好好地看看材料。前世的他也寫過材料,只不過那種材料比較單一,把事說明白就行了,把項目的背景和意義講清楚即可,也不用講什麼政治高度和理論深度。像幹部選拔任用、基層組織建設等材料,要想寫好,不是一兩天的功夫。
羅觀也明白,想要到更高的層次,沒有一定的文字材料功底和政治理論水平,是不大可能的。很多縣委書記、市委書記都是寫材料出身的。
通過寫材料,能夠了解上級的路線方針政策,掌握各級領導在想什麼、幹什麼,養成一種立足大局思考問題的習慣,到今後做實際工作時,自然就能夠突出重點、得心應手,最少不會出現大的方向性錯誤。
羅觀天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看材料,從縣誌、工作報告、典型經驗、領導講話到各種經濟數據,他都看。把每一個精彩的地方,精闢的觀點都記錄下來,分門別類進行整理。而且根據他人的觀點,他又進行了延伸,融合成自己的觀點。
平時,羅觀也主動向其他人要活干。從最簡單的通知開始寫起,他接手的任務越來越多。他一邊寫,一邊研究別人的材料。組織部最晚下班的肯定是研究室,研究室最晚下班的肯定是羅觀。
羅觀整天埋頭在材料當中,不急不躁,在縣委、縣政府大院裏傳開了。對羅觀的表現,張梅部長看在眼裏、記在心裏。她沒想到,羅觀還能夠理解她的苦心,真的能夠靜下心、坐下來研究材料,換作別的大學生分到這樣苦哈哈、沒油水的部門,早就撂挑子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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