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再遇孫天機
興雲庄的厚牆外，小小的蘅堂間，起風時塵土飛揚，下雨時泥濘不堪，高牆遮擋了日光，與輝麗的庭院形成了鮮明對比。
但無論多陰暗，多骯髒的地方，總會有人默默生活着。
或許是因為他們無處可去，亦或許是因為他們想躲在這個地方被人遺忘。
蘅堂里有家小小的店鋪，前面賣着粗糧，後面有三五間客房，店鋪的主人是一個殘疾的侏儒，在這裏生活了十幾年，大家都叫他孫駝子，久而久之，就沒有人知道他的真正姓名。
平日裏，店裏的生意不怎麼景氣，來往的都是些社會底層“卑賤”的貧民，以低微的代價，換取食宿。
今天的天空依舊飄着小雪，昨天的雪尚未融化，顯得更加寒冷，富貴人家此時或許正穿着厚厚的冬衣，扔雪球、堆雪人，可窮人卻有可能被凍死，被餓死。
冬天對於所有底層貧民而言，就如同索命的厲鬼，每時每刻都有生命流逝在陰暗的角落中……
小店裏今日顯得分外安靜，孫駝子推着石磨，他的步伐很穩，每一步之間的距離就彷彿用尺子量過，一分不差，一毫不缺……
這時，外面有腳步聲傳來，孫駝子抬起頭，一老一少走進了他的店裏。
一個是滿頭白髮手裏拿着旱煙的藍衣老人，另一個想必是他的孫女，梳着兩條又黑又亮的大辮子，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透着少年才有的純真。
一老一少，找了張桌子坐下，門口又多了一人。
這人穿着錦衣華服，相貌英俊，可身上的氣質卻十分怪異，有着淡淡的儒雅之氣，粗略一看彷彿是一個飽讀詩書的大學士，可再細看，卻又像一個肆意洒脫的江湖浪子，抬眼再看，又變成了一個沾滿血氣的劊子手。
他的嘴角帶着一抹微笑，從容溫和，只有自信的人，才有這樣的微笑。
孫駝子料定這人不會是自己的客人，或許只是路過，去拜訪不遠處興雲庄……
不，現在應該叫做“李園”一門七進士，父子三探花的李園。
可事實卻告訴他，他想錯了，這人邁步走進了這間雞毛小店。
他徑直走到那一桌爺孫面前坐下，笑着打招呼道：“老爺子，沒想到今日又見面了。”
說完，這男子又對那小姑娘點了點頭，小姑娘害怕的躲到爺爺背後，露出一個小腦袋，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公子哥。
她見過這個人，爺爺說，這個人的武功非常高，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能和李尋歡、上官金虹交手的那種高手。
這段時間，她可沒少聽說關於這人的故事，爺爺說書的時候，也沒少講述類似的故事……
聽說這人現在是兵器譜排行第六“魔刀”張勝寒。
名字倒是挺好聽的，為什麼偏偏取了這麼一個稱號，小姑娘覺得叫這個稱號的人不應該都是殺人無數的大魔頭嗎，就像爺爺故事裏的魔頭一樣，凶神惡煞，渾身冒着血氣，喜食小孩……
“果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時隔數日，公子已是掀起江湖無數風波的魔刀，公子今日前來找老頭子我，可是也想坐一坐這天下第一的位子？”
孫天機手中煙桿緩緩抬起，煙氣瀰漫間，強橫的氣息顯露無遺，這一刻，他原本岣嶁的身子彷彿變得如同山嶽一般高大，大海一樣深邃，渾身透着一股神秘莫測的氣息。
張勝寒拿起桌上的濁酒給自己倒了一杯，渾濁的酒液上飄滿了酒渣，喝慣了大酒房裏的好酒，偶爾嘗嘗這農家自釀，倒也別有一番滋味。
“老爺子莫要動怒，況且，天下第一，就憑一個躲在陰暗角落的蛆蟲？他還沒有這個資格來評價。”
張勝寒將酒碗放在桌上，緩緩說道。
“陰暗角落的蛆蟲？有趣，老夫還是第一次聽人這般評價百曉生，公子說的不錯，他百曉生又有什麼資格來評價天下高手，只是，能看透這一點的人，並不多……”
孫天機身上的氣勢緩緩消弭，挺拔的脊背又彎了下來，重新變成那個遊走江湖的說書老人。
“那前輩屬於哪一種人？是看透了，還是沒看透？”張勝寒撐着下巴，語氣懶散的問道。
孫天機看着門外飄落的雪花，嘆氣道：“老夫屬於既看透了，卻又放不下的那種人。”
孫天機重新看向張勝寒，語氣略帶疑惑的問道：“你究竟是為了什麼？老夫原以為你是魔教中人，因為你的武功透着一股西域魔教的氣息，可觀你這一路上的行為，卻又與魔教無半點關聯……”
孫天機眼中的疑惑越來越重。
“奪金絲甲吸引江湖人士前來爭奪，老夫以為你是為了揚名，便放出“神刀”的名聲，可你卻對此置之不理，依舊我行我素。”
“說你圖利，李尋歡臨行前將萬貫家財讓與你，你卻隨手拋棄……”
“老夫當真搞不懂，你究竟是為了什麼。”孫天機抽着旱煙，眼中滿是疑惑之色。
這段時間，他一直暗中關注着張勝寒的一舉一動。
從他前往邊塞奪去金絲甲，到醉花樓刀斬青魔手伊哭，再到前幾日興雲庄內發生的腥風血雨。
孫天機一直搞不懂張勝寒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說他喜歡美人，可天下第一美女兒林仙兒主動送上門，卻被他毫不猶豫的鳩殺，說他好名，對於兵器譜卻嗤之以鼻，所謂的江湖豪俠，世家大族子弟，在他手中死了不知道多少。
說他愛利，李尋歡留下的萬貫家財說不要就不要。
那他要的到底是什麼？
“那魔頭就在裏面！大家一起上！拿了刀魔的人頭去少林寺領賞！”
外面傳來陣陣喧囂，張勝寒緩緩站起身朝門外走去，嘴裏輕聲說道：“張某既不求名，也不為利，只是想清掃一下這個腐朽的江湖，順便提升一下自己的武功……”
張勝寒邁過門檻，下一刻，箭如飛蝗，喊殺聲在陰暗的小巷內連成一片。
幽暗的小巷，雪花徐徐飄落，混着血水緩緩滲入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