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人類對於未知生物向來都是恐懼與好奇並存，只不過這兩種情感孰輕孰重，每個人的選擇和感覺都不一樣。
洛光星和龐滂也是如此。
作為一個從小就沐浴在科學陽光下的好青年，洛光星這兩天的遭遇雖然已經徹底打破了他的認知，但他內心還在苦苦掙扎，不願意相信世上真的有鬼。
再加上他本身是看一部鬼片能連續半個月被嚇到不敢一個人去廁所的體質，因此對於開眼這件事打心底覺得害怕和抗拒，也很懷疑洛菱口中“好東西”的真實性。
反而對玄學接受良好的龐滂，只猶豫了幾秒就克服了恐懼，頗為興奮地問道：“小大師，怎麼做才能開眼啊？”
洛光星震驚，這傢伙怎麼轉眼就“叛變”了？
他努力想把同盟拉回來：“龐滂，好奇心害死貓啊，這要是在鬼片里，你肯定就是第一個炮灰！”
洛菱知道炮灰的意思，她拍了拍小胸膛，信心十足地保證道：“有我在，你們不會有危險噠！”
龐滂很捧場地點頭附和：“沒錯，我相信小大師！”
隨即他又頗具氣勢地說：“而且我寧願明明白白地死，也不想糊裏糊塗地活。”
洛光星動搖了，好像有點兒道理，罪魁禍首差點兒害死自己，他連見都不見也太說不過去了，起碼得問問什麼仇什麼怨。
而且……
他偷瞄了眼小小一團、臉頰還帶着明顯嬰兒肥的洛菱，總覺得她雖然年紀小，但渾身充滿了安全感！
洛光星狠了狠心，咬着牙擠出來一個字：“開！”
洛菱往他手裏塞了一袋軟糖，用長輩的口吻發出讚揚：“光星真勇敢。”
洛光星：……
謝謝，有點開心但不多。
幫別人開眼對洛菱來說其實很簡單，不過效果如何，就要看個人資質了。
她脫了鞋子站在床上，兩個大人站在她對面，三人勉強能做到互相平視。
洛光星死死抿着唇，兩手無意識地抓着衣服下擺，明顯是過於緊張。
“開眼的方法有很多，我接下來用的方法比較常見，不過效果卻是最好的，因為一旦開了眼就是永久有效，日後勤加鍛煉，還可以再進步，”洛菱伸出短胖的手指，脆生生地說道，“光星先閉上眼睛。”
洛光星依言照做，隨後他便感覺到洛菱的手指按在了自己瞳孔正下方的眼眶處，觸感軟乎乎的。
洛菱用稚嫩的嗓音說道：“這裏是承泣穴。”
她話音剛落，洛光星就覺得被她按住的地方開始發熱，隨後那熱量又被慢慢地推送到了太陽穴，他有些難受地皺了皺眉。
洛菱見狀用手指輕輕按住他的眉心上方一點的位置：“深呼吸，試着把注意力集中到天目穴，我現在幫龐滂哥哥開眼，光星你要是覺得不對勁兒再叫我哦。”
洛光星嗯了一聲，他隱隱能感覺到自己眉心附近發生了變化。
龐滂早就等不及，都不用洛菱說，他自己就閉上了眼睛。
洛菱將同樣的步驟在他眼下重複了一遍，然後等了一小會兒問道：“你們在天目穴看到了什麼？”
洛光星猶豫道：“我好像看到了小金光，一閃一閃的像小星星。”
洛菱胖嘟嘟的小臉上劃過一絲驚喜，她細細打量洛光星周身，黑氣鑄就的監牢依舊存在，但屬於他本身的氣運正在奮力掙扎，竟然有一縷真的突破了桎梏冒了出來。
她高興地說道：“成功啦！不愧是我的後輩，多少還是有些天賦在身上的嘛！”
洛光星還以為她說的後輩是指玄學上的後輩，因此也沒有在意。
他現在心情很複雜，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開心還是難過，這玄學上的天賦，他不是很想要。
洛菱的注意力已經轉向了龐滂，她期待地問道：“龐滂哥哥呢？你看到了什麼？”
龐滂失落地搖搖頭：“什麼都沒看見。”
洛菱撓了撓頭，安慰道：“一次不成也沒關係，以後可以多試幾次，今天就先短暫體驗一下吧。”
龐滂好奇地問：“這玩意也有體驗卡？”
“當然啦！”洛菱拿出個小瓷瓶，從裏面倒了些水放在手心，然後她又用手指蘸着輕輕把水塗抹到了龐滂的眼皮上，她解釋道，“這是柳葉水，可以暫時開眼一炷香的時間。”
她說完把小瓷瓶收好，然後又道：“光星、龐滂哥哥，你們可以睜開眼睛試試能不能看到罪魁禍首啦。”
洛光星和龐滂聞言慢慢睜眼，轉身朝着之前空空蕩蕩的角落望去，入目便是一個清瘦書生，他的頭上貼着張黃符，低垂着眉眼一動不動地跪坐在地上，衣服上沾滿了刺眼的血跡。
洛光星臉色一白，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
龐滂驚訝地揉了揉眼睛，隨即滿臉興奮道：“真的看見了！”
洛菱坐在床邊晃了晃小短腿，一個用力蹦到了鞋子上。
她彎腰把鞋穿好，噔噔噔跑到了書生面前，對洛光星和龐滂說道：“你們想知道什麼就自己問他吧。”
她說完就踮着腳將黃符扯了下來。
那書生慢慢抬起頭，一雙丹鳳眼迷茫地看了看周圍，他氣質溫和，根本不像會攻擊人的鬼。
當他的目光觸及到洛光星時，表情頓時一變，眼中滿是憤怒和怨恨。
洛光星警鈴大作。
龐滂下意識問：“洛哥，你做過什麼對不起人家的事情嗎？”
洛光星腦袋搖的像撥浪鼓：“我根本就不認識他！”
書生聞言怒火更甚：“不認識我？”
他周身颳起了陣陣陰風，外面不斷有黑氣從湧入鑽進他的身體：“你害我全家，毀我仕途，你說你不認識我？”
他激動地想要站起身去攻擊洛光星。
然而洛菱沒給他這個機會，她猛地跳起來，對着書生的臉頰就是一拳頭，動作乾脆利落。
書生的腦袋直接轉了三圈，他眼冒金星地重新跌坐回了地上，周身黑氣瞬間散盡。
洛光星和龐滂倒吸一口涼氣，既驚嘆書生的腦袋竟如此靈活，又震驚於洛菱小小的身體居然有這麼大的戰鬥力。
洛菱雙手叉腰，板着小臉道：“還敢吸收這裏的怨氣，你是不是真的不想再投胎轉世了！”
書生把自己的腦袋扶正，瑟縮地瞄了她一眼，這小孩好凶！
洛菱又道：“你看看清楚，光星和你的仇人差了好幾輩呢！”
書生聞言一驚，眯着眼打量起洛光星。
洛光星緊張之下自動立正站好。
書生看了半天才猶豫道：“好像是比那人年輕了些。”
龐滂在一旁感嘆道：“果然認錯人了。”
他頓了一下，試探着問書生：“你不會是近視眼吧？”
“近視眼為何物？”書生反問。
“就是短視。”洛菱很是自豪地解釋道。
書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原來如此，我生前確實患有短視。”
他一僵，對着洛光星招招手：“這位兄台可否湊近些讓我瞧瞧？”
洛光星下意識看向洛菱。
洛菱舉起豆沙包大的拳頭：“我不會讓他傷害你的。”
洛光星頓時安全感滿滿，他放心地走了過去。
書生立刻眯着眼往他面前湊了湊，一人一鬼近的都快臉貼臉了。
洛光星偏開視線不敢和書生對視，他只覺得不斷有涼氣打在臉上，他渾身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好半天書生才往後撤了一步，頹然道：“我確實認錯人了……”
洛光星放鬆下來，慢慢挪到洛菱旁邊，問道：“沒關係，誤會解除了就好。”
書生目露感動：“兄台你人可真好，我險些要了你的性命，你卻如此輕易就原諒了我。”
被發了好人卡的洛光星乾笑一聲，要不然呢？他還能和鬼一般見識嗎？
龐滂忍不住問道：“你為什麼會纏上洛哥？”
那書生聞言有些迷茫：“我死後怨氣深重變成了孤魂野鬼，去找那人報仇時，被他請來的一個和尚打傷暈倒了，再睜眼就遇到了這位兄台。”
他指了指洛光星，然後又道：“我那時意識不清，迷迷糊糊地就跟着他走了，後來不知怎麼地，就把兄台誤認成了那人。”
洛光星聞言想起來之前因為拍戲確實去過一間破廟，他喃喃道：“難怪我當時從破廟回來就覺得自己被監視了。”
書生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剛開始只想嚇唬你一下，但是後來恨意越來越濃，腦袋也越來越不清醒，便借用了你朋友的身體，在那個什麼威亞上動了手腳。”
洛光星看了一眼還在沙發上暈着的小劉，終於把所有的事情都搞明白了。
龐滂又問道：“看你這打扮，起碼當了上百年的鬼了吧，究竟有多大的怨恨讓你到現在也不願投胎？”
書生嘆了口氣，房間了頓時低了好幾度。
他邊回憶，邊語速緩慢地說道：“我年少好讀書，父母也對我寄予厚望，省吃儉用供我考科舉，好在我還算爭氣，弱冠之年便考中了狀元。”
洛光星忍不住感嘆道：“好厲害，你這妥妥地學霸啊。”
書生雖不知道學霸是什麼，但也知道他在誇自己，於是扯出一個笑容道：“多謝兄台誇獎。”
隨後他又嘆了口氣：“可惜這正是我悲劇的開始，朝中黨爭不斷，我為人固執清高，不願與任何人為伍，他們雖看我不順眼，卻也沒有動我的必要。”
“直到我與長欣公主相戀，她是皇上最寵愛的女兒，不少人都想與她結親以此獲得皇上的信任，誰承想她偏偏看上了我這個沒有任何根基的窮小子，好在皇上不看重家世，准許我倆成婚。”
書生說到這裏，臉上露出些許懷念。
他頓了頓繼續道：“然而這卻惹怒了長欣的愛慕者之一，汪戚裴，他也是和我那年的探花。他與我不同，為人圓滑，一入朝就受到了丞相賞識，後來他乾脆利用黨爭之便，陷害我和小侯爺聯合起來謀朝篡位。”
他咬了咬牙，抖着嗓子道：“我一家十九口啊，老老少少皆被斬首。”
洛光星和龐滂沉默，這事發生在誰身上，誰都有怨氣。
洛菱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掐算了兩下道：“汪戚裴一直在畜生道里輪迴，到現在都還沒辦法當人。”
書生聞言愣了一下，隨即恍惚道：“畜生道？難怪……”
他本就是靠着怨氣撐到現在，結果得知仇人早就受到了懲罰，一時間陷入了巨大的迷茫。
洛菱皺着小眉頭道：“你幸好沒有鬧出人命，也沒有吸收多餘的怨氣變成厲鬼，我勸你還是趕快重新投胎去吧。”
書生耷拉着肩膀不言不語，一副頹喪的模樣。
洛光星心生不忍，安慰道：“這樣的結果其實也不錯，起碼沒有因為一個渣滓髒了自己的手。”
書生還是沒有反應。
洛菱對着洛光星晃了晃食指：“你這樣是不行噠，看我的。”
她哎呀了一聲，對書生道：“我再告訴你一件好事吧。”
書生疑惑地看向她。
洛菱神神秘秘地說道：“還有人在奈何橋邊等着你哦。”
聽到“奈何橋”三個字，洛光星和龐滂驚訝地對視一眼，他們覺得接下來的對話，可能又要再一次打破他們以往的認知了。
書生愣怔一瞬，心中生出些許期待：“誰？”
“長欣和你的父母。”洛菱一笑，唇邊便露出一對小梨渦。
書生既驚又喜，他對家人和長欣一直懷有愧疚，畢竟是他連累了他們。
他死死地抓着衣裳，眼眶越來越紅，最後啞着嗓子道：“他們還願意見我？”
洛菱認真地說道：“當然啦，他們等着和你過去團聚，然後一起投胎轉世呢。”
“我要怎麼做才能去找他們？”書生激動地問道。
洛菱聞言忍不住雙手叉腰，頗為驕傲地說道：“幫鬼幫到底，就由我送你去地府吧。”
“多謝小友，你的大恩大德，我、我下輩子……”書生語無倫次地感謝道。
“不用下輩子，”洛菱打斷他的話，“你幫我做一件事就可以當做報酬了。”
書生疑惑地問道：“什麼事？”
一旁的洛光星和龐滂也好奇地支棱起耳朵。
洛菱摸了摸自己的小下巴，認真地說道：“你把腦袋拆下來讓我看看。”
洛光星、龐滂：？？？
這是什麼奇怪的要求！震驚他們一整年！
“這簡單！”
書生一口應了下來，他身體隨便晃了兩下，腦袋啪嗒一聲就掉到了地上。
洛光星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躲到了洛菱背後，這掉腦袋可比腦袋旋轉三圈還有衝擊力。
本來也有些被嚇到的龐滂見狀一陣無語，他洛哥縮成一團也比人家小大師大好幾圈啊！完了完了，他這替人尷尬的毛病又犯了！
書生的腦袋在地上滾了滾，很誠懇地問道：“小友，這樣就夠了嗎？我還可以把腦袋安回來再掉幾次！”
“夠了夠了，”洛菱嫌棄地撇撇嘴，她鼓着臉鬱悶地說道，“這也不可愛啊，真不懂現在的人為什麼都說‘可可愛愛沒有腦袋’，好奇怪哦！”
洛光星、龐滂：……
奇怪的人是你！他們已經無法直視“可可愛愛沒有腦袋”這句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