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自食其果
疾行的馬車內從壓抑逐漸變得有些煩躁。越是接近九言居,曲匯言越是有些坐不住。
雲寧手拄着窗沿時而湧上傷心,時而欣賞曲匯言微妙的動作變化。見他長吁短嘆輕輕開口道,“你看起來比我還煎熬。”
曲匯言抬頭看她一眼問道,“你真相信,嫘雲藐只是為了百姓?”
雲寧低下眉淺聲道,“我現在沒有那個能力去管這些。”
“你真放得下?”曲匯言嘆了口氣,“先不說你自己家裏的事情。就說這戰況久持不下,嫘雲藐來搶葯難道嫘烈能不知道?萬一他們真有異心,你不擔心會亂?”
雲寧一抬頭,“若這九州要亂,這天下要易主,我一個逃難的公主能阻止得了嗎?”
曲匯言對雲寧的話吃驚,他沒想到雲寧連這種話都說得出口,這是鐵了心與自己父親決裂再也不管的態度。
“你放得下就好。”曲匯言也沒準備勸慰她,轉而道,“到久威山下你自己上去吧。”
雲寧眼神一閃,“怎麼,這輩子也不想回去見老頭子一面?”
“他應該不想見我才對。”曲匯言一臉無奈。
“老頭子只是嘴上說和你斷絕關係,他哪裏捨得。你若想見他,我幫你。”
“你還是先顧你自己吧,他最恨女人。你能成為他的弟子,全因為你的身份。他若知道你逃出來的,指不定怎麼對你。”
聽了這話,雲寧淺淺一笑,“我逃出來的,身份也沒有變啊。再說,他對我,也沒那麼討厭。”她啾了一下嘴,“也好,你若不想我管你們的事,我也不管。但是你至少送我到門口,而不是山腳。”
曲匯言無奈,輕嗯了一聲。雲寧見他點頭,又是抿嘴一笑。
兩人正說話間,久威山已經到了。山路曲折,再不適合車馬前行。曲匯言交代車馬在山下等候,便隨雲寧上山去了。曲匯言之所以答應雲寧,一是讓她一個人上山還是有點不放心。另一個還是自己的私心,雖然他與自己師父鬧僵多年,總還是有些惦記的。即使看不到,聽到他老人家還好也算給自己一個安慰。
雲寧剛遭受打擊,心情自然也是不好,能有曲匯言在身邊多相陪一會她當然要抓住機會。
淺溪荊棘,蒼樹靈鳥是久威山的特點。日出群醒,日落歸息,這座山從來都是該熱鬧的時候熱鬧,該安靜的時候安靜。
淺草中偶爾有劇毒的青蛇鑽過,若是以前,兩人定要抓回去研究一番。現在看着同樣景象,卻回不到那個單純的年紀。
曲匯言心中感慨,忽然雲寧腳下一滑栽到了他的懷裏。
“你怎麼了?”
雲寧擰着眉,“我腳崴了。”
曲匯言沒看就知道她是故意的,若是以前,明知道她耍賴也得背她回去。可是現在,他心裏總覺得隔着什麼,思量半晌才覺得是有點對不起小蒔。可是這個想法跳出來,他又覺得自己自作多情。
小蒔親口說對他的事情不感興趣。但她看到自己抱雲寧又表現得很生氣。任憑他對女人了解,也從來沒從小蒔冷冰冰的態度中看出對自己有一點好感來。
雲寧見曲匯言站在自己面前發獃,眼神忽明忽暗,一點沒有背自己的意思,火氣突然竄了上來。問道,“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這一半的路程要怎麼走。”曲匯言習慣性抽了抽懷中扇子,忽然腦中一閃,忙向回推,卻還是被雲寧起身一把奪走。
“你不想背我,用它送我吧。”御扇飛行是曲匯言練的絕技,這絕活大荒中只有他會。輕身功夫里,一般人都喜歡拿自己的武器御行。但實際上只有昆吾派御劍術和雲師派從不外傳的踏雲術才適合修鍊長期飛行。所以不管你修習什麼門派法術,如果不是跳躍飛行的輕功,只能帶着劍,或者扛着法杖。
曲匯言喜歡扇子,也因為這個特意研究的這門輕功。但自從小蒔送給他這把摺扇,他從來不捨得踩,只在上次去君行閣急着救小蒔的時候被迫用了一次。別人來踩,他當然不能答應。
曲匯言伸手去奪,一邊道,“你又不能御扇,還我。”,雲寧向後一揚手躲過了他的搶奪,又瞄了一眼扇子剛要打開被曲匯言的手一把按住。“還我。”
雲寧看他態度嚴肅焦急,忽然轉身展開。剛好看到一個“蒔”字。心中頓時湧上涼意。
曲匯言已經趁機將扇子奪了回去。
“她送的?”雲寧問道。
曲匯言將扇子揣回懷裏,也沒有回答她,轉身走了。
“她是誰?‘蒔’沒聽說過這號人物啊。”雲寧也不再裝崴腳,幾步追上了曲匯言。
“你沒聽過的人多了,別人的事少打聽。”
雲寧竄到曲匯言前面攔住他急道,“這不是別人的事,我就是想知道,她哪裏比我好。”
“或許哪裏也沒有你好,但我就是喜歡。我一喜歡,看她哪裏都比你好。你滿意么?”
雲寧站在那裏簌簌落淚,曲匯言也知道自己說話重了,忙拉了她一把,“哎!我剛剛的話你別放在心上。我比你好不到哪去,自作多情罷了。咱們不說這個,趕緊趕路吧,一會天黑了。”
雲寧擦了眼淚,沉默向山上走去。
……
“真不愧是‘坐以觀天下,風雲寄袖中’。哎!”一個灰袍老者一手捋胡一手掐着黑子懸在半空。他沒有將子落下,而是連連搖頭。
“您說笑了,您的棋局把控能力遠超於我。我只是一路躲閃,僥倖鑽了空子。”
九言老人看向飛羽琉璃勾了一下嘴角,“把控得越穩,越失去技巧。也就會將不可控的機會拱手讓人。棋局這樣,這天下不也這樣。”
“懂了懂了。多謝賜教。”飛羽琉璃起身對九言老人俯身一禮。
“哪裏的話,九際城主為這天下親臨我九言居,說賜教可是太客氣了。互相發發牢騷罷了!”九言老人輕輕拍了拍身邊兩個酒罈嘿嘿一笑,“更何況,您還送來了這麼貴重的禮物。”
“應該的。”飛羽琉璃說完,向院落門外望了一眼,又看向九言老人,“您的客人來了,我就不打擾了。告辭。”說完,一個閃身便不見了。
九言老人一看他走,慌急將酒罈打開,一邊罵道,“真是個怪物,誰他娘的想陪你下棋。要是不故意輸給你,還在這墨跡個沒完。饞死我了饞死我了。”他拆酒罈的樣子有些瘋狂,密封的紅紙都扯得粉碎。嘩啦一聲,酒罈蓋飛到牆角也碎了一地。
老人迫不及待抬起酒罈咕咚咕咚猛灌半壇,一邊指着書堂的門罵罵咧咧道,“老子一年沒喝到醴泉漿了,這些不肖的東西,沒一個送來。這災荒就算不好搞到,你們也沒少自己偷喝。學了我老傢伙的本事就忘了本。不肖,不肖,不——”
罵到這裏他才覺得這酒口感不對,一個飽嗝上來差點吐了。忙將手中罈子湊到鼻前聞了聞,更是一陣噁心,“這醴泉漿怎麼一股尿騷味?”一邊嘀咕一邊將另一壇也打開聞了聞,也是一個味道,又伸手蘸了一點舔了舔,“呸——”還是尿味兒。
老人里裡外外檢查了窯印,發現沒有問題,更是不解,“不對呀,難道醴泉坊換師傅啦?不能啊,他們祖傳的啊。這批酒摻東西啦?災荒之年,原料出問題啦?他們家狗在里撒尿啦?”給這兩壇怪味酒找了一大堆借口后,他終於斷定自己上當了。
“這個飛羽琉璃——”他一指門口,“飛羽琉璃,你他娘的,敢騙老子,給我滾回來——”
老人罵罵吵吵剛走到門口就將手中罈子重重摔了出去,誰知卻一點動靜也沒聽見。再一看,曲匯言手握酒罈,被淋了一身濕。雲寧正在曲匯言身後吃驚地盯着他。隨後,轉身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