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天劫雙降
說話間,周遭的光線忽然有些細微的變化,這片耀眼的金光之中,原本有几絲皎潔如銀的月光,此刻卻只剩下一片燦金。
魔尊的笑容凝固在臉上,緩緩抬起眼帘。
囚月谷的上空已在瞬息之間,被一望無際的玄冰封了頂。
冰厚三尺有餘,徹底隔絕了月光,谷內的空氣也隨之變得陰冷,如同一個巨型冰窖。
看到這層冰頂,魔尊的笑容之中顯露出幾分不可思議:“難道你們以為,這樣就能困住本尊?”
長溪莞爾一笑,道:“這自然非長久之計,但求能困住魔尊一時,你猜上面會發生什麼?”
聞言,魔尊目光一凜,收斂了唇角笑意,臉上再無任何錶情,令人不寒而慄。
囚月谷上,四族後盾肅然而立。
一見谷底升起冉冉金光,水君立刻着手布下冰封大陣,封鎖了囚月谷上空的出入口。
沙老跟在其旁,眉宇間微有焦慮,提醒道:“儘快收手。”
水君充耳不聞,繼續加註靈力,把雷少急得團團轉:“這不把長溪他們也困在下面了嗎?”
冰語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稍安勿躁,圍困不是目的。”
雷少還來不及揣測她的言下之意,便見兩道黑影徑直破籠而出,如同蒼鷹一般俯衝而下,落於峽谷對面,輕盈而又迅捷。
水君應聲咳出一口血,沙老早有預感,跟在身邊扶穩了她。
冰封大陣已被魔尊強力衝破,水君臉色凝重,唇角噙着一絲殷紅,看不出傷勢如何。
魔尊掃過對面到場的人,心中不禁湧出一股怒意。他還沒找這些人算賬,他們居然敢反過來算計他!
他眯着眼睛,正在考慮要不要拿水君開刀、小懲大戒,足下的地面忽然震顫不止,谷底傳來轟隆隆的巨響,持續不斷,低沉有力,猶如滾滾悶雷,響徹於綿延大地之下。
眾人穩住身形,只覺得眼前銀光大現,亮如白晝。
魔尊衝上囚月谷時,冰封大陣的冰層早已支離破碎,跌落谷底。這一瞬間,成千上萬的冰塊全部升起懸浮於空,目之所及儘是萬丈玄冰,什麼形狀都有,閃動着晶瑩剔透的光。遠觀宛若星河璀璨,引人痴迷。近看卻如冰窟森寒,駭人心魂。
漫天玄冰之中,一道金光赫然升起,長溪和木離身在金罡戒護盾之內,手挽着手凌然立於冰陣正中。見他們平安歸來,谷上眾人都鬆了一口氣。
魔尊本就心存怒氣,此時更是凶光畢露。剛才在谷底明明放過了他們,他們卻偏要追上來與他作對,真是不知好歹!
若非尊長都在上面,長溪很想領了魔尊這份情,安安心心地躺在下面賞月,可惜了......
一見魔尊面色不善,他們立刻旋身錯位,木離伸出雙手,撐在長溪背後。長溪雙掌前推,鋪天蓋地的玄冰即刻應召而動,挾氣吞山河之勢,瘋狂咆哮着朝魔尊撲來。
魔尊原地未動,雙手在半空中劃過,最後結印定於胸前,他的面前迅速結起一層濃如黑霧的法盾。
肆虐的玄冰俯衝而下,與那黑盾甫一相觸,卻如撞上了南牆一般,頃刻間粉身碎骨,化作一片水霧,夾雜着零星的銀光,隨風飄散。
饒是如此,仍有不計其數的寒冰前赴後繼,呼嘯而來,砰砰碰撞之聲不絕於耳。銀霧漫天揮灑,粉飾了整個夜空。
兩方僵持不下,誰也不肯罷手。
一直以來,魔尊始終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遊戲姿態。他不動手的時候溫文爾雅,笑靨如花,令長溪有種錯覺,覺得他不是令人聞風喪膽的魔尊,而是禮學世家熏陶出來的文雅公子。
如今這種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畫風,才與傳聞中的滅世形象兩相貼切。從前的百般圍毆算計,和即將進行的坑魔大業,她都再無任何心理負擔。
木離隱身於后,沉眸暗轉,染上了幾分殺意。
他騰出一隻手,偏向一側,凜凜青葉立刻從他的掌心奔涌而出,猶如一片片刀鋒,一時間利刃破風之聲縈繞在耳邊。
青葉連綿不絕,來勢洶洶,帶着凜戾的殺意,竟是直指魔垣。
魔垣尚被壓製得身不能動,忽然被強敵針對,他並無半分驚慌,只是微微歪着頭,眼神中流露出一絲疑惑。
這一手出其不意,難以預料。魔尊目光一凜,立刻毫不猶豫地抽身相護。
他閃至魔垣身前,抽出右手扛下滾滾青葉,左手依舊在抵擋如影隨形的寒冰。
這幾招揮灑自如,乾脆漂亮,毫不拖泥帶水,他本人還能保持着遊刃有餘的氣度,讓人忍不住心神隨之一盪。
魔尊本人卻並不大驚小怪,反而微微蹙起了眉。
不止是他,很快,所有人都注意到,魔尊左手的掌心已凝起了一層冰。
適才青葉突襲、魔尊分神之際,玄冰趁機突破防線,正中掌心,甚至隱隱有蔓延之勢。
這可真是喜從天降,值得敲鑼打鼓,普天同慶。畢竟除了當年被火君偷襲那點黑歷史外,幾十年來,還從沒有人能傷魔尊分毫!
長溪備受鼓舞,正準備再接再厲,誰知此時耳邊聽得一聲炸雷,她的面前忽然爆出一團耀眼至極的紫光。
那光近在咫尺,格外炫目,她的雙目瞬間縮成了一條線,這是保護視力的本能反應。
視野只餘一條細縫,長溪卻透過縫隙、驚恐萬分地看到,那道紫光凝結成一道紫色靈流,正順着玄冰,往兩側綿延。
玄冰兩側連接着她和魔尊,高手過招,先撤手的一方必然重傷。若不撤手,只會被這道靈流打個正着。這真是橫也是死,豎也是死!
轉瞬之間靈流已傳至身前,她無暇思考,本能地作出應激反應,以靈力推開了背後木離的雙手。
紫色靈流在堪堪近到身前時,被金罡戒的護盾擋下了大半,剩下一條極細的紫流穿過護盾,正中長溪掌心。靈力不強,卻令她感覺整條手臂像觸了電一般酥麻,立刻甩脫了手。
金罡戒擋下的紫流順勢蔓延開來,一時間護盾之上紫光大盛,長溪的視野里一片炫紫,耀眼奪目,她不得不閉緊了雙眼,以免被閃瞎。
雖然金罡戒擋住了大半靈流,他們在裏面還是明顯感受到一股強大的衝擊波迎面而來。
木離在長溪身後視線受阻,沒看清發生了什麼,忽然被她推開,緊接着又被靈流衝擊洗禮了一波,他心頭一緊,趕緊衝到前面查看長溪的情況。
長溪感覺到視野變暗,嘗試着睜開眼,發覺紫光已然不再。
對面的魔尊正偏頭盯着自己的左手,眼神黑得發亮。只見他原本泛冰的掌心如今一片焦黑,似乎還冒着煙。
長溪不禁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同樣冒着焦煙,有些烤熟了的味道。
木離在旁邊嘖了一聲,她這才反應過來那道紫光是什麼,忍不住破口大罵道:“要死啊雷少!你放的什麼破雷!”
她一記橫眉怒目拋過去,卻見雷少也是萬分錯愕,臉上寫滿了無辜和委屈,顯然還沒明白髮生了什麼。
長溪心裏不禁咯噔一聲,那道雷力之強,確實不是雷少能劈得出來的。只是,不是雷少,那又是誰?
這時,空中紫雷又起,其光更盛,其勢更強。這次眾人都看清了,那道紫雷乃是從天而降。
紫光映過眾人的臉龐,水君手上頓時一緊,眸中炯亮如星,這道紫雷她見過!
魔尊立在對面,看着這般情景,目光越發深邃,不知想起了什麼。
這次紫雷直接擊穿了金罡戒護盾,裏面的二人避無可避,被當頭劈中,雙雙吐了血。
長溪只覺得這次不是酥麻,而是全身如針刺般痛。那針尖刺完一下還不死心,還在她的皮膚下玩連環跳,痛得她全身顫抖,兩個人互相攙扶着才勉強站穩。
她不免膽戰心驚,不知自己何時何地,犯下了什麼天怒人怨的大錯,無端端要受這天打五雷轟之刑。
沒等她自我反省出結果,第三道天降紫雷已接踵而至,還是不究其他,全心全意追着這兩個人劈,簡直比牡丹花妖還要專一。
毫無疑問,正中紅心。
他們被天雷劈過了三遭,人已至半昏迷狀態,周身竟然泛起了白光,穩穩地飄立在空中沒有墜落。
眾人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是天道降下的飛升天劫!
還是一劫雙降!
金君不由喜憂參半,怎麼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挑在這個節骨眼降下?!
為防魔尊偷襲,金君連忙施法召回金罡戒,把這兩人撈了回來。
不料,此時的魔尊毫不在意自己無辜被劈焦的那隻手,他的眸中閃着異樣的精光,語氣似驚還笑道:“很好,等你們恢復如初,我們再打過。”
言罷,魔尊絲毫沒有趁火打劫的傾向,拂袖而去,頗有正人君子風度。
魔尊高居宗師之境百十來年,從來睥睨天下,能讓他以對手二字冠之的,從始至終不過一人耳。
只是那人早已作古,從此知音難覓、對手難尋,這種高處不勝寒的寂寞,從來無人能懂。
如今難得遇上棋逢對手的後起之秀,那顆沉寂了幾十年的內心,罕見地泛起些惺惺相惜的波瀾,連足下步伐也比往日加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