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院落梅幾株,並是白紛紛。
雲中郡位於高山之巔,四季見雪。家主屋外霧雲軒一片寂寞,所有人屏息凝神,等待着天選之女降臨。
不久前,大巫七公夜觀天象就曾與雲中郡所有人斷言:“今年的七月七必是不平凡,象徵著雲氏一族星象較比往年尤其亮堂,此次降臨的天選之女並非凡體,必將是人中龍鳳。雲氏一族的輝煌指日可待。”
幾十年來能承載雲中郡先主靈丹宿體之人少之又少,而且品相都如同一般,與其說是雲中郡先主的靈丹在寄宿之女身上滋養,還不如反過來過說,她們正也在消耗這顆先主靈丹元氣,靈丹之氣經過這幾十年損耗已越來越弱,它急需要一個上上之品,一個徹頭徹尾能讓它反彈之人。
十七年輪迴一次,七月七日酉時和戊時交替時,女子則極陰,男子則極陽。
今日註定是雲中郡不平凡的一天,幾十年來的第一次,郡內嫡傳弟子家眷身懷六甲之人有二再加上雲少夫人,生產之日皆為今日。如果生的都是女娃,就看誰的時辰最接近於酉時和戊時交替時,誰就為極至陰之人。
所有人把期望都寄托在少夫人楚婉身上,她亦是雲少家主雲庭之妻,也是大葯穀穀主楚溫言唯一的女兒。如果說這次宿體為上上品,只要時辰吻合,那就非她的孩兒莫屬。
其她兩位身懷六甲之人被大家主雲期安排在吟霜閣內待產。由大夫人池曼寸不不離的照顧着。而大家主雲期和二少家主雲庭,以及所有掌事之人都寸步不離的守在霧雲軒門外。
時辰一點一滴走着,門外弟子傳來一聲好消息:“稟家主,十七師弟之妻月娘產下一女。酉時,日落之時。”
要是在以往些時日,雲中郡的人恐已高興不已,這已是歷往年來最接近於至陰之人,但今日不同,大家得到些許安慰之後還是盼着少夫人楚婉肚子裏能誕下一位更至陰之女來承載這顆先主之靈丹。
畢竟楚婉有着深厚內力,又精通藥理,身後還有雲家和楚家。可謂是天時地利人和,已佔據有二。
酉時已到尾聲,聽着楚婉聲嘶力竭的叫聲,雲庭越發的煩躁,楚婉若是此時誕下孩子,必會成為他們心中永遠的痛。
他知道楚婉早有隱瞞他們之意,他雖為家主也是位夫君,本該大義滅親,但他做不到,不想竟也成了楚婉的同夥。楚婉房內那道隔嬰孩聲的屏障就是他施的法術。他瞞住了所有人,也假意瞞住了自己,不然他是那道坎都過不去的。
此時所有人的期盼,變成了無聲無息的嘆息,時間就這麼一點一滴的划走,划不走的是他們剛才望眼欲穿后留下的一絲淡莫。
只有在雲氏祠堂內打坐的七公猛的睜開了雙眼,他分明感受到了一股強大的氣息撲面而來。才使得他懸着的心歸於平靜,臉上露出不明顯的笑意。
霧雲軒楚婉的房內,剛經歷了一場大戰,她順利產下一名女嬰,聽着剛才屋外報的時辰,從女嬰剛落地時算,恰是酉時與戊時交替間,一個極陰之人。
出奇的是女嬰彷彿能感受到她母親並不想她成為一個宿體,或許所有母親都不想。她並不像其他的嬰孩那樣靠着落地的第一次哭聲來調勻氣息,彷彿她與生俱來就有這個能力,她幾乎在沒有聲音的微微帶笑中就已把氣息調勻。
如媽收起了此前楚婉精心調配的養息丹,此丹具有強調息平氣之功效,但楚婉又另加了一味安神葯,吃了便會讓人馬上進入睡夢。是葯便有三分毒,這葯五分。她怎麼會忍心讓自己的骨血剛出生便沾染上這些厲葯,奈何~
床榻上的楚婉氣息微弱,仍就用盡全力繼續叫喊着。望着如媽把包裏好的女嬰放在她身邊,一個像天上墜落的水珠,晶瑩剔透般光滑,粉粉嫩嫩的女娃。
只見楚婉用力側身,將襁褓中的女嬰納入懷中,乾裂的嘴唇輕輕撫過嬰孩的臉頰。然後一聲顫顫巍巍且略帶一番肅穆不高的語調說道:“喚她傲雪~以後就算面對冷酷迫害或打擊也要毫不示弱、無所畏懼。”楚婉陷入無限沉思后,又繼續用着乾涸的嗓音叫喊着。
屋外的人還在繼續等待,直到傳來另一名嬰孩的消息,“二師兄之妻嫵念誕下一子,戊時,日晚之時。”
然後戊時已過,進入亥時,一切歸於平靜。子時,丑時已過。霧雲軒才傳來了好消息。
已是七月初八。
吟霜閣內。
嫵念長嘆一口氣,像是心中的大石頭總算落地,心喜的是,她的嬰孩會被大家主雲期所收養,直接拜於他門下,由他直接傳受武功,以後雖不得常見,但他也便是找到了個最好的歸宿。
而牆那邊的月娘已經哭紅了雙眼,此時已折斷她最後的一絲祈望。榻上的她眼神迷離的撫摸着嬰孩的粉嫩的臉頰,久未平復的眉尖又突然蹙起,淺淺開口:“難道,這都是命~”
月娘的這位嬰孩的命運在誕下的那一刻已經不由自己做主,現在的她也被認定為雪梅谷內那位先主靈丹的寄宿體,七年以後便會把先主靈丹移到她的體內,而這七年之中,嬰孩由七公扶養在靈霄閣內,以後她便不再識人間煙火,與外界斷了聯繫,吃的是上好的靈芝丹藥,做一個無牽無掛的宿體,了卻塵世間的一切俗物。
人的一生能有幾個十七年,而這些天選之女也許就熬不過她們的第一個十七年,即便熬過,等待她們又是如何慘淡的一生。
她們必都會經歷:七歲那年將自己的靈丹剝出換成先主靈丹,承載十餘年,又將先主靈丹取下,成為一個無丹的凡夫俗子,甚至還有一些因熬不過丟了性命的,也有些成為活死人的……
剝丹之痛,宛若抽筋拔骨,其中各種苦處也只有所行之人才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