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 怕人的城市（三）
此時一位城管走過來，一臉冷淡地對兩人說：“你們是幹嘛的，為什麼穿成這樣子？”
劉志長一看到他，就頓感大事不妙。突然變得嘻皮笑臉地回答：“長官你沒看出來嗎？我們是搞……搞街頭嘻哈的呀。”
“你一個老頭子帶着一個小女孩搞嘻哈？哄誰呢！”城管投來鄙夷的目光。
“哎？！我今年剛滿三十我告訴你，只不過鬍子太長看不出來而已。”劉志長說的像個弔兒郎當一樣。
“我看你長得着急。”
但那城管彷彿是相信了，複雜地變了一副同情的臉色，說“嘖，都這麼晚了，該回去啦，晚上孩子還要睡覺啊。況且聽說這玩意比較擾民啊，注意點。”
“好的好的，那我們先走了。”劉志長有些幸災樂禍，連忙拉着劉花禾準備離開。
“那行吧，我們就先走啦！”劉志長必須要甩開他，不然……
“嘿！老傢伙。”……
這時又來了一位城管，喜笑顏開地向剛才那位城管打招呼。
“嘿！兩天沒見你了，去哪瀟洒了？”原來第一個城管回復道。
“哎呀，我這不請假嘛，這兩天我家裏有點事。”
“兒子帶女朋友回來了是吧，恭喜啊！這次可不能再讓你兒子放跑了啊，也老大不小了。”第一個城管笑着對他說。
“瞧你這說的，只是我那崽子不成器，我巴結誰都沒用。……就上個月，我請咱城管領隊喝了一頓，想給我兒子謀個城管活，收了嘛，後來崽子才幹倆星期就辭了，怎麼勸都沒用。你說，這能中用嗎？”那第二位城管這樣說得都有些羞愧。
“哎呀，那位年輕人的事就讓他們自己操心吧，我們這些當爹的也累點，這不……”
“哎！我認識你。”第二個城管瞟了一眼劉志長，居然認出了他，大叫起來：“你就是上次那個乞丐！”
“！”劉志長也突然回憶起來，記得上次就是這個人把他趕走的，那時還是挺久以前的南區邊界，但好巧不巧怎麼突然到這裏來了。
“你給我走開，南區不能有乞丐！去！”一邊喊着，一邊凶神惡煞地準備推走劉志長。
“哎哎哎！”第一個城管連忙插手，“怎麼了？”
“他是個乞丐！這可是你今天管的地盤，這讓上頭的人見了，你知道後果的呀！”
“行行行，我讓他走。”
這個和善的老傢伙拉着劉志長的手臂離開這裏，而劉志長還連忙想解釋自己是好人，城管就無奈放下他的手說道：“不管是什麼原因，你現在是真的得離開南區，南區的區長規定不能有乞丐在這裏。”
“為什麼？！”劉花禾搶着說。
“這個我不知道，我們也沒辦法，也不是歧視乞丐，事實就是這樣。但規定就是規定，而且剛才你們也看到了，我那個同事他也不喜歡乞丐……我不是故意這樣說，我對你們沒有意見。”
“哦，理解。”劉志長附道。
城管又說：“這樣吧，你們可以去東區，那地方還比較適合你們，遠是遠一點。”
劉志長還是面帶笑容地回答：“好的，謝謝長官。”
“哎哎哎！別長官長官地叫，我不是那樣的人……這樣，我這有兩百塊錢，你們拿去……”
“不能收不能收……”劉志長連忙推掉。
“拿去！當我助人為樂。”這個慈善的老頭硬塞給了他。
“這，這，行……行吧。”劉志長拿了錢，但心裏不平靜。
“那你們先走吧。走夜路小心點，帶着孩子呢。”
“謝謝！謝謝！”劉志長彎躬屈腰地扯笑說道。
…………
看着兩人離去，這位老傢伙回到那位不高興的城管面前，說道：“他人走了，今晚就這樣算了吧。”
而那個城管還是一臉不高興地說：“哼！這些爛乞丐沒一個好東西，就都該死。”
“行啦！都這麼久了還沒過氣吶！”
“什麼過氣，我見到乞丐就來氣！真該死以前讓那個乞丐搶了我兩千塊。我一個月生活費啊！”
“嘖，都過去啦。況且，我感覺那父女倆其實不壞，我還給了他們兩百塊錢讓他們去東區。”
“哼！你就不該給。這種人要錢沒錢，要背景沒背景，還算個人嗎？”
“管他的。那東區也不好待，我以前去過那裏，如果他們去到那肯定挨找麻煩，人販子也多……那就看他們造化嘍，這些人死活誰在意呢，還不是誰愛理不理。我們這幾個老傢伙平時又沒事，管管東西就行啦，過不了幾年也退休了。在意那麼多幹嘛？”
“嘖，主要是沒錢。看看這幾年上頭把咱們壓榨成什麼樣了？！規矩越來越多，動不動就扣錢，好好的平日生活搞得這麼複雜。”
“害，人一輩子就是這樣過的，好好適應環境吧。”那個慈祥的老頭拍了拍第二個城管的肩膀，然後也離開了。
…………
劉志長和劉花禾走了。
…………
在路上，花禾問劉志長：“劉爹，我們真的要回東區嗎？”
劉志長牽着劉花禾的手，一邊說：“不，我們去北區。”
“那裏安全嗎？”
“不知道。但我曾經在那裏待過，他們沒有驅趕我。”
“劉爹以前也在那裏生活過嗎？”劉花禾好奇起來。
劉志長：“嗯。”
“劉爹這樣生活多久了？”
“好多年了。”
“好多年是多少年？”劉花禾一直追問，劉志長看着她迫切的眼神，好像非要問出底來，於是就嘆了嘆氣說：“算了，你現在還太小，以後我在跟你說。”
但事實是，那段往事他真的不願再提。
“那個北區能收下我們嗎？”劉花禾又問。
“能。”
“為什麼？”
“可能那北區的區長也姓劉吧。”
……………………
天又下起濛濛細雨，籠罩着夜晚的霓紅燈點一點像綴在銀河的繁星。在這座不眠的城市人們又開始了夜生活。夜市裡、商場中，以及那一條條車水馬龍的公路都擠滿了人的身影。有時一呼吸都覺得困難，順暢地行走都是享受的感覺。
但總有那麼一些“最下面的人”，他們沒有被用來炫耀的尊貴豪車，沒有花花綠綠的霓裳似的衣服，更沒有形態各異的五彩斑斕的寶珠。好在他們有的是房子，有的是住處狗都不理的爛巷裏，眾人厭惡的大橋下，甚至連路燈下都是他們的床鋪。他們躲避着人們，在人們看不見的地方，他們偷偷的生存下去。
乞丐們從來不在乎那麼多，因為他們沒什麼好在乎的了。只要有東西吃，有地方睡，他們就已經滿足。
一些乞丐還有些文化，“工作之餘”還會拿來兩本被翻爛的舊讀物來“鑒賞鑒賞”。如果渴了，就端起一個表面已經凹凸得不成樣的行軍鐵壺喝上幾口上好的“天然江水陳釀”。這怎麼又不是一種享受呢？
所以作為乞丐集團之一的劉志長就常常笑話那幫城裏人：就是不滿意自己的小日子，動不動就啰里八嗦地埋怨自己這不行那沒有。沒意思沒意思！
劉志長這輩子在意的東西太多了，追求的東西也太多了。現在他只能選擇放棄，寧願做一個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