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在意

005

這話用英文講出來，更容易讓人有理解歧義。

好像這工作室是藺空山開的一樣。

而且這話還是當著真正老闆的面說的，團隊眾人聽了，不禁都有些啞聲闃然。

這是什麼魔鬼場面？

面對一個挑剔的總監已經夠讓人有壓力，再加個冷臉的老闆，更讓人頭皮發麻。

換他們面對藺空山的處境，恐怕只想當場暈厥過去。

然而不同於緊繃到極限的其他人，藺空山神色淡然，言辭清晏，甚至還輕淺地笑了笑。

讓旁人一瞬怔停，不合時宜地愣神於他的美貌。

“不，這是Loye的工作室。”

藺空山說得很清楚，他抬起眼睫，看向了不遠處的商洛曄。

那邊，從剛才起就一直沉默的男人臉上依然看不出表情。不過，在藺空山略做示意之後，商洛曄還是行步上前，走到了對方和法國總監身邊。

藺空山在和總監說：“他是我的新老闆。”

青年嗓音清湛，說英文時，語調更顯清醇雅然。

“我私心以為，他的風格您一定會喜歡。”

總監這時才看向了商洛曄。

他用那雙冷色的藍眼睛將人審視了一番，隨即也伸手，同商洛曄交握了一下。

雖然姿態矜持，但已經算是破例的主動。

“看來今天會有不錯的收穫。”弗朗西斯說著，眾人都能感覺到，他的心情明顯比之前好了許多。

他坦言：“被Lin看好的人，能力肯定不差。”

商洛曄依舊沒什麼表情，簡短地回了一句：“多謝。”

藺空山不由看了他一眼。

這回應很簡單，所以藺空山聽了出來，那是句法文。

他們沒有停頓太久，隨後，藺空山便引路，與法國總監笑談着，一起去了攝影棚。

其他人也跟着一同前去，大家互相看看，神色間都還難掩震驚。

誰也沒想到，這位原本以為最難搞定的總監，居然和新來的藺助理認識，還這麼欣賞他。

事實上，不僅是工作室的人驚訝，連品牌方的其他隨行人員都十足意外。

他們還從沒見這位一向挑剔的總監和誰這樣熟稔地相處過。

甚至沒用上隨行的法語翻譯。

Gold的人不知道，品牌方的人卻很清楚。他們與總監共事已久，這位上司平時只說法語，去哪兒都帶着翻譯。但今天，總監先生卻和藺空山相談甚歡，還明顯遷就着對方，一直拿英語在和人對談。

一時之間，眾人看向這位美麗青年的目光，就不再單是因容貌而生的驚艷，更多了許多好奇與欽嘆。

走進影棚后，藺空山又偏頭和身後最近的一個同事低聲說了句什麼。

站得離他最近的恰好是中午那位圓臉小哥，圓臉小哥初時聞聲意外，隨即就點了點頭，轉身離開，很快就小心地拎着幾個別緻的提袋走了回來。

提袋打開，馥郁幽香微微溢散，內里精巧杯托中細心盛放的，正是數杯未開封的咖啡。

咖啡被一一分送給了Berbry品牌方團隊到來的諸位，人皆有份，而其中唯一的金色杯子，則被藺空山親手遞給了弗朗西斯先生。

顯然，這是藺空山專門為對方準備的。

法國總監的臉上再度浮現出驚喜的神色，他直接打開了咖啡杯的封口，濃郁的香氣飄盈在空氣中，其間還帶着種獨特的淡淡酸甜花香。

即使是再不了解咖啡的人，也輕易能感覺出，這種風味獨特的香氣與速溶粉磨的香精氣味截然不同。

啜飲品嘗之後的總監先生笑容更顯愉悅，手裏的咖啡一直拿着，始終沒有放下。

而在藺空山的接待之後，負責專業講解的則是商洛曄。

比起原本神色冷淡的總監，商洛曄的表情波瀾更少，不過他一開口，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法文翻譯依然沒有派上用場，因為商洛曄用的就是法語。

年輕的男人嗓音冷磁，他的聲線比藺空山更低冷幾分，溫柔繾綣的法文被念出了夜下海潮般的深緩暗沉。

而商洛曄才剛講過幾句，就讓一旁翻譯不由得看了他好幾次。

許是沒能想到，這位年輕負責人的法語發音會這麼標準。

藺空山也有些意外。

他記得老師家的這位小公子是去倫敦留的學，沒想到對方會說一口這麼流利的法文。

不過若單純只是語言標準，也不可能讓一貫挑剔的總監先生有所打動。藺空山很快發覺，自家這位年輕上司真正展示出來的優勢，是他的專業能力。

無論弗朗西斯總監提出的任意問題，商洛曄都應答得熟練自如，順暢如流。

儘管藺空山聽不懂長句的法語，但他熟知弗朗西斯總監在專業方面極高標準的嚴格要求，而對商洛曄的展示與應答，這位總監先生居然顯露出了難得的滿意神色。

除了商洛曄，另一旁還有燕溫文在用華語，為品牌方隨行的其他人進行同步介紹。

交談進行得相當順利，雖然最終結果不會當場敲定，但看得出來，品牌方所有人對Gold都很滿意。

一個多小時的時間轉瞬過去，會面結束，臨走的時候，藺空山還拿出一個包裝精緻的密封禮罐，送給了那位法國總監。

弗朗西斯先生的神色更加驚喜愉快，看起來對禮物很是中意。

走之前，他還主動與藺空山交換了私人的聯繫方式。

藺空山和商洛曄、燕溫文一起和品牌方上了電梯，把對方送到樓下。

而回到工作室辦公區的眾人直到品牌方走後，還有些意識恍惚，走路都輕飄飄的，完全沒想到事情會進展得這麼順利。

再想想藺空山，大家只覺得他簡直像是下凡拯救乙方人的全能天使。

更是不止一個人好奇，這麼厲害的人，還對這行如此熟悉，藺助理之前究竟是做什麼的？

圓臉的剪輯師小哥皺眉撓了好一會兒頭，突然一敲掌心：“我想起來了！藺老師之前是那個，叫什麼來着，《北極星》裏的男二，那個演員的助理！”

“誰的助理？”

大家被吸引了注意，白夢璇聞言問：“《北極星》男二？秦駿？”

圓臉小哥袁原連連點頭：“對，就是他！”

秦駿是去年火起來的一個年輕男藝人，出名的契機就是在去年播出的青春校園劇《北極星》中出演了男二這一角。

“哦對，他最近是不是還有一個劇在播來着？”

“好像是，最近我刷快抖也刷到過這個名字。”

這麼一說，也有人想了起來。

“秦駿和Berbry合作過吧，好像有個新款手錶是他代言的？”

大家反應過來：“所以藺老師才和Berbry的總監這麼熟悉？他們之前就有過合作。”

也難怪藺空山今天訂餐和訂下午茶會這麼熟練，明星工作室里也少不了有這種活。

白夢璇問：“藺老師之前是秦駿的經紀人？”

圓臉小哥搖頭：“不是，我記得是助理。”

白夢璇狐疑。

現在藺空山的工作是被商洛曄家長安排的，這還可以理解——畢竟商洛曄的家境擺在這裏。

可如果只是個藝人助理的職位，白夢璇卻很難不疑惑。

尤其是今天見識過藺空山的能力之後，她更想不出。

藺空山為什麼會甘願給一個年輕明星當私人助理？

這也太屈才了。

別說是當全職的私人助理，白夢璇回想起今天中午的訂餐，都感覺不由心有愧疚，好像讓人做這種瑣事，都是平白浪費耽擱了藺老師的能力。

圓臉小哥袁原解釋：“我有個朋友，之前在給《北極星》劇組做剪輯助理，他從那部劇之後就挺喜歡秦駿的，關注過秦駿的不少新聞。”

“有次秦駿被傳緋聞，說是和長相絕美的同性青年舉止親密，我那朋友就特別難過，後來等澄清了才知道，那個緋聞對象其實是秦駿的助理，當時只是在去拍攝的路上，給秦駿整理了一下衣服。”

就是因為袁原聽朋友嚎過這次緋聞，還看過當時被偷拍的雙人照片，才想起了藺空山和秦駿的關係。

也確認了藺空山不是經紀人。

他的職位就是助理。

這邊大家正討論着，剛剛下樓的三人已經回來了，商洛曄不在，燕溫文和藺空山正說著什麼，一起走進來。

一見藺空山，大家就忍不住地圍了上去。

“藺老師！你好厲害啊。”

“你和他們總監認識？”

“嗯，之前曾經合作過。”

藺空山笑了笑，眉眼微彎，清眉曼睩，惹得人不由自主又在心裏感嘆一句。

……真的太好看了。

何況是這樣的美人還在娓娓道來：“弗朗西斯先生很喜歡咖啡，三年前還獲得了國際咖啡品鑒師認證，他最愛的就是瑰夏咖啡。”

白夢璇立刻反應了過來：“所以今天給他點的咖啡——”

藺空山點頭：“我知道一家手沖咖啡館，老闆是巴拿馬人，私家庫藏里有罕見的頂級紅標批次，來自翡翠莊園的瑰夏咖啡。”

他指了指被收拾好的咖啡提袋：“就是今天點的這家咖啡店。”

大家驚嘆，還有人問：“最後送給總監先生的禮物也是瑰夏咖啡嗎？”

藺空山：“對，是一罐咖啡豆。”

頂級的紅標瑰夏在國際範圍內都相當罕見，產量極少，只能通過每年的拍賣會競標才能獲得。

也難怪弗朗西斯收到禮物時會如此欣喜滿意。

聞言，燕溫文卻皺眉，疑惑：“你說的那家咖啡館……老闆不是個申城人嗎？”

“那位申城小哥是合伙人，”藺空山道，“真正出資的大老闆是一位巴拿馬的女士。”

燕溫文啞然。

事實上，藺空山的解釋聽起來簡單，似乎只是他恰巧投其所好，幸運地獲得了弗朗西斯的青睞。

但其實換個人，卻根本無法做到。

像那家咖啡館的真正老闆，就沒有幾個人知道。

而且那家店平時根本沒有外賣，卻單獨會賣藺空山的面子，為他將數杯咖啡精心裝飾打包好，妥帖及時地送過來。

除此之外，弗朗西斯先生對藺空山的親近好感，顯然也不只是送幾杯咖啡就能積累獲得的。

燕溫文不禁看向了這位新來的藺助，青年仍舊溫文清和，不疾不徐，言談舉止間並沒有什麼刻意的奪目之舉。

可還在聊着天的大家，無形中已經自然地圍聚在了藺空山身邊。

仿若任誰都無法否認。

像藺助這樣的人，大抵真的沒人會不喜歡。

有人順着話題，隨口問：“所以今天藺老師專程點那個店的咖啡，就是為了迎接弗朗西斯先生？”

藺空山道：“對。”

白夢璇也順勢問了一句：“給大佬的咖啡也是這家吧？”

等藺空山又點過頭，大家不由有些好奇。

“都知道大佬不喝外賣，沒想到他會喝這家的哎。”

下午在攝影棚置景時眾人都在，商洛曄喝咖啡的事自然也被大家都看到了。

白夢璇還道：“一開始我不知道對面總監喜歡這家，還以為這咖啡是藺老師專門給大佬點的呢，他之前都不碰外賣，只有今天喝得特別——”

說著說著，四下忽然一靜，白夢璇察覺到什麼，一回頭，聲音戛然而止。

“…………”

因為門口面無表情走進來的人，正是剛剛遲一步回來的商洛曄。

這回顯然沒再好運地逃過商洛曄的耳朵——白夢璇立刻噤聲，卻太晚了，商洛曄寒峻的視線已經掃了過來。

室內一瞬闃默。

藺空山也看見了來人，笑了笑，依舊嗓音溫雅：“這麼巧，洛老師也喜歡這家咖啡？”

他只是正常的禮貌回應，但眾人也因此都聽得明白，這咖啡並不是專程給大佬買的。

只是為了品牌方的口味。

才順帶給商洛曄捎了一杯。

白夢璇根本不敢再轉頭，悶頭悄悄看了看旁邊低頭與她對上視線的燕溫文，她撇撇哭臉，忍不住燕溫文那邊挪了挪，試圖努力用對方高大偉岸的身軀擋住自己。

這怎麼辦嘛，偏偏說這種話的時候讓大佬聽見。

商洛曄望了藺空山一眼，目光冷淡，面無波瀾。他沒有回答，轉頭對後期道：“上午那條視頻廣告的要求有變化，你接一下新需求，把修改加價表發過去。”

後期下意識應聲：“誒好！”

顯然，商洛曄是剛剛接了客戶電話，才晚回來了一步。

而他一回來就談起了工作的事，似乎直接忽視了剛剛的聊天話題。

這本身也是商洛曄平日的風格，他罕少理會閑事。

被忽略了的白夢璇不由得悄悄鬆了口氣，看來像這點小事故，大佬根本沒在意。

聚在一起的大家也不好繼續聊，畢竟這是工作時間，還是在大佬眼皮底下。

眾人紛紛散開準備回去忙，但就在這時，被所有人以為要繼續去工作的商洛曄卻沒有回辦公室。

他反而徑直朝藺空山走了過去。

這次商洛曄連“過來”都沒再說，直接走到了藺空山面前，藺空山正想去拿文件夾，剛好站在牆側桌邊，由此便直接被商洛曄迫困在了牆圍之間。

連退避的空間都早被盡數掠占。

藺空山微頓，一抬眼，正對上冷峭男生垂落的視線。

商洛曄眸色沉幽，聲線冷淡：“我的咖啡口味，你從哪知道的？”

這位年輕上司突然發問，似乎並不像大家想的那樣對工作之外的一切都毫不關心。

相反，他問得直接，好像根本沒有要掩飾自己的在意。

而藺空山被上司正面堵住，兩人本就有身高差距，背後是牆，藺空山又完全沒有可以周旋避讓的餘地。

“我……”

藺空山正要回答，手機卻忽然響了起來。

他原本不會在老闆問話時另外接電話，但今天情況不同，Berbry的總監剛讓助理和他交換過號碼，以防有什麼意外，藺空山還是在老闆面前把手機拿了出來。

來電是個無備註的數字號碼，藺空山做了個歉意的手勢：“抱歉，我擔心是弗朗西斯先生有事。”

商洛曄依舊不錯眼珠着他，不過並沒有阻攔。

藺空山便在人面前接通了手機，左右這也是工作事務，而他這位新老闆又完全沒有要避開的意思。

只是出乎藺空山意料的，電話中傳出的卻是一句。

“阿藺。”

那是個沙啞的男聲，磁震的尾音裏帶着尚未藏好的疲倦，微沉的聲音足以讓手機旁兩人都聽得見。

“你終於肯接我的電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