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五章 公交車上的事情
從渝蜀市反詐指揮中心離開,吳墨哼着歌,抱着主任特批的木盒,走向共享單車旁邊的公交站台。
懷裏的木盒已經揭開了封條,時不時在吳墨懷裏抖一下,又被吳墨一巴掌拍得重新安靜下去。
雖然徐主任不同意他借走鏡子,但給自己指點了一條明路。
“小吳你呢,如果實在覺得無從下手的話,不如先去渝蜀市博物館轉轉吧,放鬆放鬆,說不定就有新想法了呢。哈哈,年輕人嘛,總是喜歡熱鬧的……”
於是吳墨立刻在手機上翻地圖、搜路線,最後確認,搭公交車可以最快到達渝蜀市博物館。
等了五六分鐘,直達渝蜀市博物館的公交車在吳墨面前停下。
上車,刷二維碼。還不到十點,並非交通高峰期,吳墨走到車後方,順利找到一個沒人且靠窗的位置。
他安心坐下來,看了一眼時間,抱緊了木盒。
還來得及,吳墨想,看來那個校友也是運氣好,有徐主任指點,加上自己的幫助,校友一定能活下來……
突然,他右眼皮微微一跳。
這種感覺有些不舒服,讓吳墨想起很久以前,自己差點掉河裏之前,好像也這樣跳了一下眼皮。
吳墨不明所以地抬頭,看了一圈公交車內部的陳設。
三十個座位上稀稀拉拉坐了幾個乘客,有戴着毛線帽的老奶奶,背着畫板的青年,戴着耳機的女生。
上方是三角形的把手,藍色的塑膠椅背上貼着低碳出行的廣告,還有幾張肛腸科醫院的宣傳單。
窗外,行道樹下,清潔工慢慢揮動掃把,小轎車穿行來去匆匆。
大概一切正常。
吳墨稍微放下心來,抱緊木盒,不動聲色地又拍了一拍盒蓋。
又過了幾分鐘。
一陣后坐力,吳墨往椅背上靠了一下,公交車停了,廣播播報道:“濱江北路站,到了,請到站的乘客依次從後面下車。”
這一站上車的人只有一個。吳墨眯着眼睛,裝作若無其事地看過去,那是一個裹着圍巾,穿着灰黑色羽絨服的青年。
因為對方還戴着鴨舌帽和黑色口罩,吳墨看不見他的臉,只能從帽檐邊緣看見一排帶點白色挑染的捲髮。
不過,他看見了青年背着一個布包,包正面有個刺繡的昆蟲圖案,旁邊掛着個類似工卡的東西。
吳墨還想辨認一下具體的姓名,那個青年卻一轉身,工卡甩到另一邊,看不見了。
吳墨趕緊低頭,作玩手機狀。
儘管低着頭,但吳墨依然感覺到那個青年朝着自己的方向走了過來。
怎麼做更自然一點?切進微信聊天?來一把塔防遊戲?還是……
吳墨還沒想好,就看見那個青年在他前面一排的位置坐了下來。
青年解下了背包,放在身前。
這下吳墨也不好站起來偷看了,只好繼續擺弄懷裏的盒子。
又過了幾分鐘,下一站到了。
吳墨看見那個青年慢吞吞地起身,重新把背包扯到了背後,下車。
他的眼皮又跳了一次。
吳墨百思不得其解,今天自己到底怎麼回事,救人沒救到(雖然只是暫時的),眼皮又無端跳起來……
“等元旦放假了,一定要回師父那裏請他幫我驅驅邪……”
在他漫無目的走神當中,公交車平穩行駛,只有廣播的聲音,不斷重複着下一站。
隨着時間流逝,公交車上的人也越來越多。
吳墨再度把木盒往臂彎里緊了緊,生怕嚇到其他人。
他又看了一眼車前方的顯示屏,距離渝蜀市博物館還有最後一站。
公交車停下,因為靠近博物館,這一站上車的乘客明顯多了不少。
等車門都關了,公交往前走的時候,還有人才上來,邊走邊跟同伴聊天。
“真是的,哪怕我專門挑了工作日休年假,人還是這麼多……”
“哈哈哈,畢竟渝蜀市好耍嘛。”
吳墨含笑傾聽他們的談話,人影晃動,有一個人又站到了他前方那個空位。
也就是一秒鐘的事情,那個人剛想坐下,馬上又像被蛇咬了一樣跳起來。
“啊!這是哪個的啊!晦氣得很!”
周圍的人都被這一聲大喊吸引了注意力,旁邊有幾個老人直接伸頭過去看,然後紛紛迴避。
“什麼東西啊……”
吳墨站起來,稍微彎腰,看向了前座。
在眾人皺眉迴避的表情里,前座,擺着一個裝在紅色膠袋裡的,瓷器。
這件瓷器有點類似於水果桶的大小,表面描繪着青花圖案,上面還帶一個凸鈕的瓷蓋子,蓋上有字,“音容宛在”。
“誰把骨灰罈落這兒了……”幾個老年人小聲念叨着,“怪不吉利的……”
迷信的老人不願意碰那個骨灰罈,但有年輕力壯的男人主動上前幫忙:“沒得事老人家,我把這個搬下來,你先坐嘛。”
吳墨表情一變,還不及出言阻止,那個男人已經把骨灰罈抱在了手裏。
這時,公交車猛然一個急剎。
前面是個十字路口,只要過了,距離渝蜀市博物館也就一個轉彎的距離。
路口那裏的紅綠燈,紅燈正亮起,剎車很正常。
但因為這一個急剎車來得突然,車上的乘客們紛紛後仰,抱着骨灰罈的男人也不例外。
他手一偏。
骨灰罈的蓋子掉在地上,清脆地碎開。
蓋子掉下來的瞬間,吳墨已經探出上半身,試圖去撈住。
但他懷裏還有個木盒子,隨着吳墨的舉止,也蠢蠢欲動起來。
吳墨趕緊重新抱住木盒,拍了一掌盒蓋。
也就是這一巴掌的時間,他沒救回來那個瓷蓋子。
然後,一股碩大無朋的陰冷氣息,驟然從骨灰罈口爆發,席捲了整輛公交車內部。
“轟隆——”
兩側的車窗玻璃,瞬間變得漆黑一片。
慌亂的咒罵聲從車前方傳來,司機拍打着方向盤,臉色鐵青:“媽賣麻批!勒龜兒子車突然不聽使喚老!”
吳墨趕緊喊道:“快!用安全錘捶破窗戶!有高跟鞋也行!脫下來砸窗角!”
一片尖叫聲,從車裏此起彼伏地響起。
所有人都發現,在那陣陰冷的黑氣爆發出來之後,他們腰部以下,都失去了知覺。
腿抬不起來,腳無法挪動,完全沒可能做到摳下高處的安全錘砸窗,更不要說逃生。
只有越發顫動的車底盤,提醒着眾人,公交車的失控,正逐漸走向瘋狂。
幼小的孩子直接哭了出來。
“媽媽……救命啊……”
“哇啊啊啊啊……”
稍微冷靜一點的成年人,一邊擦着額頭的汗水,一邊咬牙在顫抖的公交車上寫遺書。這並不方便,有的人手裏的筆甚至是化妝用的眉筆,筆畫斷斷續續的。
有中年人拿出手機試圖報警,但完全沒有信號,急得滿頭大汗:“誒你們也莫光看到起啊,都試一哈噻!”
所有人的手機都沒有信號。
老年人閉眼念佛:“造孽喲……”
鬧市區的街道上,乘客們彷彿處於一座孤島。
吳墨注視着眼前的一切,抱着木盒,面上陰晴不定。
腦海里,一時間閃現過那個全身籠罩得嚴嚴實實的青年,一時間閃過不久前見過的校友。
要在這裏……用掉那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