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安寧
“滴——滴——滴——”
三聲警戒音響過之後,列車門轟然合閉,如果這時有人上車,恐怕會被直接夾成死物。
大口喘着粗氣的李夢吟看着車廂里寥寥無幾的乘客,這才想起今天是這周的休息日,而這個巨型城邦一周只有一天休息,這個時間點幾乎是不會有人出門的,除了李夢吟這種奴隸。
感受着和地球相似的曆法,李夢吟有種置身於前世的錯覺。但車廂里其他幾人看向他的冷漠目光,無時不刻提醒着李夢吟,他穿越了,他不再是李夢吟,而是N154。
不知道什麼時候,可能是踏進車廂的瞬間,李夢吟的賬戶里就被扣掉了1塊錢車費,這種技術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伸手摸向了自己的后脖頸,那裏有一塊皮膚的觸感涼涼的,他瞬間就回憶起這是佩恩羅給城邦內的所有公民都裝配的晶片,這種晶片不僅支配着所有人的衣食住行,當然最重要的還是監視每個人的夢境。
監視夢境?為什麼城市的管理者要監視每個人的夢境?
這種碎片式的回憶讓李夢吟很不舒服,但是他每次隱隱約約想起什麼,想要深究的時候就頭疼欲裂,這具身體還沒有完全適應他的入住,李夢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如果能多接觸接觸N154生前熟悉的事物的話,找回記憶的旅程可能會更輕鬆一點,李夢吟這樣想着,又不免自嘲,以他現在的狀況,能不能活得下去還是個問題。
他感受到了這具身體微薄的衣服下隱藏着很多淤傷,都是拉隆酗酒時打的,憑N154的體格,恐怕再挨幾頓打,就要一命嗚呼了。
A8線在城市中翻騰,李夢吟透過玻璃向下看,一次也沒能見到真正的地面。
總有一層比一層低的平台,而穿插的縫隙間,他只能看到永無止境的黑暗。彷彿他現在正在三四百米的高空,而地下是無盡的深淵。
向天上看去,李夢吟也看不到熟悉的藍天,不是被樓房擋住,就是炫目的霓虹燈光,再往上也只有黑色。
明明現在是上午的十點左右,整座城市卻像被籠罩在黑夜裏,用人造光源來排遣無處不在的黑暗。
“子寧,休息日怎麼還在坐A8,又要加班?”
“你不也是,最近我們79區很不安生,這個星期里因為‘眠夢’已經死了三個了。”
“79區也有這樣的事情發生?46區今天凌晨有‘眠夢’事件,好像‘犀牛’介入了,所以沒有死人,但他們也封鎖了消息,我這不是回報社嗎,就是要看看能不能深挖這件事。”
李夢吟的座位後面有兩個年輕的亞裔正在交談,他們好像彼此之間比較熟悉,其中一個叫做子寧的亞裔皺着眉頭。
“真敬業,我這邊是被叫回去的,說是我關於79區的報道被按下來了,讓我回去把資料都銷毀掉。”
聽到子寧說的話,另一個男人的眼睛裏露出了一絲驚恐。
隨後兩個人對視一眼,都默契地不再說話,到了下一站,那個自願加班的男人就急匆匆地出去了,看方向似乎是要坐返回的車。
聽着這些人嘴裏熟悉又陌生的名詞,李夢吟的腦袋裏好像又明白又模糊。“眠夢”是什麼,和他夢到的那個宮殿有關係嗎?“犀牛”又是什麼,某個組織?又或是……
這次沒有清晰的記憶閃回,恐怕這些東西都不是N154這個階級的人能接觸到的,所以也不在他的回憶中。
A8攜着巨大的動量駛入一幢建築內,軌道邊上貼着的燈牌有的亮着,有的已經殘破不堪,光影變換間,整個車廂忽明忽暗,列車最終緩緩停住。
李夢吟到地方了,他下車,這裏依舊是一幢建築之內,更準確的說,這像是一個隧道,但是隧道兩邊寬闊無比,如同街道一般,而連接街道的不是牆壁,而是一扇扇的門面。
現在在李夢吟面前的像是一個古羅馬的神殿被格格不入地插入現代的房屋裏,神殿有着浮雕的立柱,上面還有露出牆體的三角形屋檐。
不過屋檐上不是什麼神的雕塑,而是霓虹燈牌,上面寫“福利局”。
連這種看上去像是官方的機構,都在用霓虹燈牌,李夢吟已經在心裏吐槽了一萬遍。
門外有很多流浪漢一樣的人,他們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還有幾個人在對着瓶子吹,恐怕他們從福利局領來的錢,全部變成了酒和一身的病。
李夢吟走進了大理石鋪設的大廳,他看着空曠的大廳有些手足無措,於是他走向了中間僅有的一個前台處。
“您好,我是來取拉隆這個月的‘安寧’的。”
裏面的工作人員看都沒有看李夢吟一眼,李夢吟視野的左上角就出現了【1001】的數字,在停頓了一秒之後,就急速地下降,這可是普通家庭小半年的開銷!
雖然這不是李夢吟的錢,但李夢吟卻也有了極度心痛的感受,不到五秒鐘,李夢吟賬戶里的金額就停在了【1】這個數字上,這是李夢吟回去的路費。
還沒等李夢吟從心疼的狀態中緩過勁,工作人員就遞給李夢吟一張灰藍色的卡片,這張卡片明顯有些年頭了,被磨損得很厲害,上面除了有一個福利局的標誌——菱形中間有一朵盛開的花——之外,就只有一串代號,N2-45。
又是代號,自己是代號,這個聽上去像是葯的“安寧”也有代號,這個社會究竟是怎麼回事。
李夢吟看到工作人員向大堂後方的一個門指了指,那是一道藍色的門,除此之外還有兩扇門,分別是紫色的和橙色。
拉隆好像也說過,他是【福音】計劃的藍色成員,也就是說這個計劃里還有紫色和橙色的成員,李夢吟無法想像顏色究竟區別了什麼,這種名為“安寧”的葯還有等級嗎。
只不過還讓李夢吟感到奇怪的是這三扇門的排列完全沒有遵循美感,在大廳依照軸線對稱排列。
在橙色門的右邊還空着一處地方,如果這裏還有扇門看上去就舒服了,但是這裏什麼也沒有,只有光禿禿的牆壁,這讓有些強迫症的李夢吟感到一絲不爽。
他拿着卡片走向藍門,藍門在李夢吟的跟前自動打開了,裏面有一個工作人員似乎已經等了一會。
他快速地拿走李夢吟手中的卡片,向裏面走去。
門內是一個一眼望過去好像沒有盡頭的走廊,兩邊都是一扇扇的門,而天花板上嵌着的燈只能帶來些許的光亮。
眼看工作人員越走越快,李夢吟也有些害怕地跟了上去。
他們從一扇扇門前走過,突然工作人員在一扇門前停下了腳步。
李夢吟循着方向看去,那扇門上的門牌赫然刻着一串代號,N2-45。
工作人員將卡片從門牌上滑過,門的上方亮起了一盞綠燈。
李夢吟心中閃過一絲不好的感受。
門被打開,視線越過工作人員,在狹小的房間正中央有一張床。
而床沿坐着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她身穿舊到發白的亞麻連衣裙,黑髮披肩,精緻的臉蛋正朝着房門的方向。
李夢吟的視線和她撞在了一起,從她那烏黑靈動的眼眸里。
李夢吟看到了憎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