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深根高成
“首先讓鄭先生說說他的需求吧。”齊寒面向塔斯,將手攤向男人“當然,因為鄭先生沒有購買顧問服務,所以我只能做一些文書工作,這一點需要提前通知塔斯先生。”
塔斯擺擺手,示意男人說下去。
“我想要體驗一下不同的生活。我之前做過許多錯誤的選擇,我想知道,我經歷的每一個岔路口,如果選擇另一個方向,會是怎樣的結果。”
男人嘆了口氣,齊寒看得出來他情緒有些低落。
“我明白,我沒有那麼多能夠與惡魔,抱歉,塔斯先生,進行交易的東西。所以,我也不奢求能夠留在某一個生活之中,在體驗完成之後,我會回到原來的生活。”
“我明白了。”塔斯點了點頭“那麼我問你幾個問題,你想用什麼作為交換呢?”
“我的生命。”
“抱歉鄭先生,你的生命只能換來三次體驗不同生活的機會。”塔斯在西裝前口袋拿出一張紙來“但是你經歷的岔路口,據我所知,不止三次。”
“沒錯。但三次就夠了。”男人看着桌面,講述起自己的生活“我現在的生活太悲慘了……”
男人出生於一個農村家庭,家裏長子。父母為他命名根成,是希望他在村裡能夠深處紮根,高處成長。鄭根成的童年與許多農村孩子一樣,需要幫忙照顧弟弟妹妹,偶爾幫父母下地拔草,就這樣到了要讀書的年齡。在他小時候,他記得鎮上有老師來村裡招生,學費由鄉里補助,只需要收夠老師們生活的米面,那時候他還太小,也從未有人與他說過還有讀書這件事。
但在那一年之後,鎮上的老師再也沒來過。
據男人之後的了解,是因為那次招生受到了相當大的阻礙。許多村民叫嚷着擔心孩子安全,不過是捨不得上學要白交一部分米面,而且到讀書年齡的孩子也能充當家裏的勞力。以至於最後傳訛,說來招生的老師是人販子,騙了孩子進黑窯打白工去。
“那你最後去了嗎?”齊寒問到。
“去了,是父母送去的。”男人回答。
男人最後還是去了。是因為當年招生時,庄頭有位十四五六的哥,偷了米面跟老師跑了。村裡人都說他被人販子拍了花子,這輩子難從黑窯里出來了。街坊裏面傳言他在黑窯里每天就着涼水泡饅頭,睡不着覺還被打,似乎親眼看到過。他爹娘還給他辦了白事,走路上逢人便哭,前面想念他的內容或有不同,但最後一句責備他的話一定是:他還把過年用的米面偷走了,也不想想他的弟弟妹妹,老爹老娘。
但就在鄭根成到了要讀書的年紀,那位跑出去的男孩衣錦還鄉。
“等一下,我有點搞不清楚時間。”齊寒聽得些許入神“你是說你記事的時候,那個‘哥’就跑走了,衣錦還鄉也要十年,你那時候應該早就過了上學的年齡。”
“是我沒說清楚,在我那個時候,農村孩子要十四五歲才有上學的機會。”
鄭根成的父母從庄頭回來之後,說什麼也要供鄭根成去上學。那晚母親在收拾作為學費的米面,父親在桌前與男人講述着庄頭的情景,洗衣機,小汽車,大哥大,還有大頭電視,神采飛揚。時不時就要拍拍他的手。
第二天清晨,父親就騎着三輪車,帶者他去了鎮上,將米面放在老師面前。
但是老師並沒有收。十年發展,鄉里早就撤銷了對學校的補助,現在學校要收錢。
父親大罵一聲。
拉着鄭根成就往家走,最後還是有位老師先墊付了學費。
“塔斯先生,我說這些是不是多餘了?”男人突然想起自己是來交易的。
“沒有多餘,這正是我想聽的。只有這樣,我才能為你創造另一種生活。”
聽到肯定,鄭根成繼續說起來。
他進了學校之後,成績還不錯,不久便有了升入市裡體育學院的資格。但不知為何,在學業最後的兩年裏,家裏很少再匯來學費,他半工半讀,還是堅持下來。過年回家,他和父母說起去市裡上體校的事,才明白為何最後的兩年沒有學費匯來。
父親費盡心機和庄頭哥扯的關係終於還是有了用處。庄頭的哥給鄭根成的弟弟提供了一個讀市裡高中的名額,這兩年的錢,全都攢下來給弟弟準備學費,這也意味着,他去體校的想法已無甚希望。
矛盾就這樣發生了。鄭根成沒有鬧,也沒有怒,只是冷淡地否定父親的一切勸說。弟弟去重點高中似乎會有更好的發展,可他也不願意放棄如此近在咫尺的機會。但在原始觀念充斥的血緣聯繫中,個人已經成了家族的所有物,有任何悖於家族發展的私心,都成了十惡不赦的罪過。對於家族發展過於理性的資源分配,讓鄭根成覺得自己正在與惡魔交易。
他與父親僵持了一夜,同意了父親最後的方案,抽籤。
父親去伙房拾了兩根差不多的樹枝,掰成一長一短。長簽可以繼續走一段,短簽則代表個人的選擇就此折斷。
抽吧。
鄭根成抽出一根,這根樹枝的長度甚至超過了父親的手掌,他欣喜於自己的選擇可以繼續,就像樹枝一樣,鑽出父親的手掌伸長開去。
他把樹枝拿在手裏,示意父親張開手。
父親緩緩把手張開,他看到了另一根樹枝。